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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chapter 29(1)(本章更完) ...

  •   次日,北海道,札幌。
      当晚7点,第61期本因坊头衔赛前夜祭在光下榻的酒店如期举行。
      尽管事前工作人员有向他进行过大致说明,前夜祭正式开始后,光还是有些懵。
      按照日程,会先由札幌市市长致辞,而后,便轮到本次棋赛的两位主角“粉墨登场”。
      被工作人员带往舞台旁准备时,桑原仁像是看出光的拘束,用他干枯的声音小声安抚:“小子,就是个形式而已,不用太紧张。”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是第一次参加挑战赛,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紧张也是在所难免的。”
      说完,便是一通低分贝的魔音灌耳。
      光听得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但不等他反唇相讥,主持人已经示意两人登台发言。

      接过礼仪递来的花束,被问及双方对本次头衔赛的感想时,桑原不紧不慢地先卖了顿老:“我老了,下了这么多年棋,已经没什么野心了,只要能守着本因坊头衔就心满意足了。”然后,话锋一转,“我曾经在札幌市参加过3次本因坊头衔战的棋赛,都收获了不错的成绩,希望这次也能延续前几次的幸运,所以,就算对方是棋坛新星,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台下,不乏有多次棋赛采访经验的老记者。
      桑原的话一出,他们都不禁在心中为进藤光捏了把汗,这个老狐狸又在打心理战!
      而台上的进藤光不知是真不为所动,还是已经吓得没了表情,看上去倒还算镇定。
      接过话筒后,只听他先发表了一通对棋赛举办地札幌的赞美之词,然后正色说:“这是我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打进本因坊挑战赛,对我个人而言意义非凡。虽然我棋赛经验非常欠缺,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下好每一场棋,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同时,也请桑原老师一定保重身体,多多指教!”
      话音落下,听出光在话尾不动声色的反击,台下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不少人都开始暗暗期待起本次棋赛上,光会有怎样精彩的表现。

      发表结束,从台上下来,光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又被众记者团团围住,接受各家报刊的采访,临到末了,还被拉到老爷子身边,强行与他合影留念。
      许是光站得有些远,有记者示意他再靠近些。
      光本能地有些抗拒,就在他愣神间,老爷子居然主动走近他,光无处可逃,只好被迫与桑原本因坊一同接受数台闪光灯的洗礼。
      整场晚宴,光几乎是在不断的采访、拍照中度过的,基本没怎么吃东西。
      偶尔落单想补充点能量,又会有陌生人前来搭讪、敬酒。
      当得知自己还未满20岁,不能饮酒时,往往又免不了被强行夸赞一番[注]。

      等光好不容易结束晚宴回到房间里,整个人已经累到神志不清。
      疲惫、紧张,加上一直忙于应酬,光的胃也跟着不舒服起来,从行李箱里挖出一杯方便面泡了、吃了,饥饿感才稍稍缓解些。
      然而,一度被打压下去的紧张感也随之卷土重来。
      光站在偌大的房间里发了会儿呆,就趴到床上,像鸵鸟似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时,光并没有马上起身,过了几秒,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弹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去捞桌上的手机:“亮!”
      “嗯,感觉怎么样?”
      忽然听见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光的紧张和焦虑全都开闸似的涌了上来。
      他干脆直接坐在地毯上,据实说:“不怎么好。”
      然后,就像倒苦水似的从市长致辞开始说起,一边说一边不断添油加醋地丑化桑原老爷子。
      亮强忍着笑意,耐心地听光说着,直到光不说话了,才问:“说完了?”
      “啊,说完了。”
      “那我可以说了?”
      光笑了起来:“嗯,准了。”
      亮这才收起笑意,叮咛道:“光,明后天的棋赛,你有8小时的执棋时间。慢慢来,不要急。觉得混乱的时候,宁可停下来,想清楚再下。”
      光听着,轻轻“嗯”了声。
      亮又问:“东西都理好了吗?”
      光扫了眼摊在不远处,基本没怎么动的行李箱:“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电话里,亮停顿了几秒,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怎么了?”他问。
      亮摇摇头:“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今天早点休息,别多想。”
      光咬了咬下唇,有些没法开口说话:“嗯。”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嗯。”
      “光,我一直都陪着你。”
      “啊,知道。”
      “你的身后,不止有我,还有Sai。”
      光微微仰了仰头:“知道啦!还有吗?怎么这么啰嗦!”
      亮想了想:“没了。那……我挂电话了?”
      光:“嗯,挂吧。”
      亮:“你先挂吧。”
      光:“你先挂!”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那我先挂了?”
      “是是是!你、先、挂!”光斩钉截铁地确认。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忙音的时候,光的心里还是一空。

      他回到行李箱旁,总觉得亮刚才话里有话。
      行李箱……行李箱怎么了?
      光随手往行李箱里扒拉了一下,洗漱用品已经拿出来,零食的袋子也拆开了,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要用的时候再……
      光正拨弄白色收纳袋的手忽然一顿。
      他把收纳袋整个掀起,然后一枚牛皮纸信封就露了出来。
      光的心跳陡然加快起来。
      他一边默念着:“不会吧?不是吧?不可能吧?”一边哆哆嗦嗦地拿起信封。
      信封很厚,放在手里沉甸甸的。
      不会是棋谱什么的吧?!打开信封的时候,光又想。
      信封是从中间封口的那种类型,将封口从卡槽里抽出时,可能用力过猛的关系,信封里好几张小纸片都因为惯性从里面掉落出来。
      是再普通不过的留言筏,只有手的一半大小。每一张都被整齐地对折过两次。
      光有些手抖地随意打开一张,只见上面写着:
      『你比桑原本因坊年轻,这就是你的优势』
      光露出有些别扭的表情,又非常“勉为其难”地拆开第二张。
      然而,随着一张张纸片被揭开,光的呼吸逐渐不稳起来,他拆阅纸片的手速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纸片上,什么内容都有。
      有鸡汤,有笑话,有建议,还有……亮写给他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光舞影
      月明夜
      我似你』

      『想着你的时候
      发现自己
      又笑了』

      『时间的流速
      全部取决于
      你是否在我身边』

      ……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写的?
      光在脑海里快速地回忆着。他分明记得,整理完行李,最后检查物品时,还没有这枚信封的。他明明亲自确认过!
      ——你给我一样东西吧。
      ——就是小一点的,方便携带的。
      是因为自己说的话吗?
      看着信封里,这一张张加起来至少有数百枚的小纸片,光无法想象,昨天晚上在自己睡下后,亮独自一人伏在桌案上,究竟花了多久才写完这些文字,又花了多久才将它们都整齐地叠好,装入信封,小心翼翼地藏进行李箱里。
      光轻抚纸片上亮刚劲有力的字迹,只觉那个人在他心里点起一盏小小的油灯,算不上太亮,也算不上太暖,却足以带给他无穷的力量。
      那一刻,光心想,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

      第二天清早,光7点不到便醒转过来。
      洗漱过后,光换上衬衣、西裤,然后走到试衣镜前,如同进行某种仪式般,对着镜子郑重地打上那条黄黑色条纹的领带,整理平整,然后穿上宝蓝色的西装外套,走出房间。
      上午,九点。
      在桑原未到达的时间里,光就像是即将受验的学生,正襟危坐在棋墩前。
      距离开赛仅剩十分钟时,桑原仁终于姗姗来迟。
      光的视线与他短暂交汇之际,切实地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强大压迫感。
      但这一次,光的心很定。
      对弈正式开始后,根据昨晚猜先顺序,光执黑先行。
      早在之前研究桑原棋谱的时候,光就注意到老爷子非常善于利用厚势。今日一战,若想夺取白星,进入中盘前就不能被拉开太大差距,因此布局阶段,光下得格外小心。
      开局后,光率先占据右上、右下两处“星”位。
      白6落子“17之十”处,意在分投,黑7积极挂角,黑11继续粘上,在左下角堪堪与白棋打了个平手;而左上角,白18之后,暂时是白棋一家独大的局面。
      至此,双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右半部。
      凭借着先前右上角“星”位的优势,黑21牢牢抓住实地,白22“挖”,黑23“扳”紧咬白棋,不让白棋获益;右下角,白32“肩冲”,黑33“扳”,白38“浅消”,黑43小飞跟上……
      前四十五手后,光扫视盘面,左半部虽然白棋占优,但右上至右下暂时都归入黑棋麾下,黑棋目前为止还算令人满意。
      光沉思片刻,将黑47送至“14之十二”,飞。
      桑原眼眉一挑,走出一招白48“尖断”。
      光抬起头来,扫视老爷子一眼,没想到桑原也同时回望过来。
      就在两人对视间,整盘棋局的战斗开始了。
      以中上为起点,黑51落子白6正下方,白52“长”反击,黑53再次挡住白6 左侧,企图与左上角“17之五”的黑棋形成联络。
      白棋这边,桑原仁落子“16之十二”处,白60“补”,果然利用在布局阶段便在右上角形成的白棋厚势与这枚棋子形成呼应,进一步做厚中上偏右部分的白棋阵地。
      之后,双方的战斗一路自中上延续到左侧中路。
      直至第一日棋赛尾声,从局势上看,虽然上方战斗白棋较好,但黑棋本身在盘面上的目数也非常可观,双方之间的差距可能只在五目左右。

      临近傍晚,对弈时间到。
      不出光所料,果然轮到他封棋。
      接过纸和笔,光非常果断地在棋谱上写下自己的封棋位置,然后将棋谱折好,放入信封,交给工作人员。
      返回座位时,光忽然问老爷子:“您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桑原仁一愣。
      光露出白牙冲他一笑:“比如,您是故意让我来封棋啦,第一次封棋特别容易紧张,容易写错地方啦,我知道你下一步会下在哪里啦之类。”顿了顿,又自编自导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是不是一不小心把您准备的台词都说完了?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光觑着老爷子的脸色,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发话,又说:“哦,看样子是没有了,真是可惜了。”他轻轻摇了摇头,“难得我以为您会有许多‘忠告’给到我,赛前还期待了那么久。”
      在光的滔滔不绝中,桑原仁渐渐面露菜色,只在光准备离开时,说了句:“小子,言多必失。”
      “谢谢您的忠告!明天见!”光谦虚地朝老爷子欠了欠身后,就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亮,能看到老爷子语塞是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

      接到光电话的时候,亮正在绪方精次家中与他讨论工作事宜。
      他看了眼身旁的绪方精次,便不加避嫌地直接接起电话:“光?”
      他刚开口,电话那头就嚷嚷开了:“亮,今天果然是我封棋啊!”
      听声音,还挺有精神。
      亮的唇角轻轻一勾:“然后呢?”
      “然后,哈哈,然后我就变向挖苦了老爷子一通。你都没看到老爷子当时的脸色,实在太有意思了!”
      光实在太大声了,以至他说的每一个字,在一旁的绪方精次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有些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逃离般地往鱼缸走去。
      亮一边应着,一边往绪方精次的方向看了一眼,迟疑地说:“那个,光……”
      “嗯?什么?”
      “……明天下午,理事会那边临时有个会议,所以我……”
      接下去的话,即使亮没说完,光也明白了。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东京到札幌,飞行时间在一个半小时左右,加上登机、出关、往返机场的时间,仅在路上就要花费至少四个半小时。
      而这四个半小时,对于亮来说,实在太宝贵了。
      此刻,听到亮有事不能来,光反而有种放下心来的感觉。
      ——相比能够看见你,我更希望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只是听到你的声音,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于是,他顺从本心地说:“没事,听到你不能来,我还挺开心的。”
      亮的心微微一沉:“不想见我吗?”
      “嗯,不想。”光说,“太消磨斗志了。”
      听出光的话外音后,亮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些。
      光又说:“反正,我后天就回来了。”
      亮点了点头:“嗯。”
      “还有,亮……”光的声音忽然抬高不少。
      “嗯?”
      “那么多个‘你’,我都收到了……”电话里,光的声音变得异乎寻常得柔和,“我、我一定会珍惜的……”
      说话时,亮明明不在身边,光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一时间忽然词穷,光只好非常没新意地说:“我们都要加油!”
      加油。
      亮原本很不屑这两个字。太过虚无缥缈。
      况且,由旁人说出的“加油”,有什么意义呢?归根结底,他所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
      可是光说出来就不一样。就连光说的“笨蛋”,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亮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好,一起加油。”

      这时,绪方精次转过身来,恰好看见亮莞尔一笑,看上去那么温柔,笑容里还带了几分羞涩。
      他到底没好意思破坏这份美好。
      直到亮挂断电话,才佯装刚好地回到座位上。
      亮收起手机,淡淡地说:“我们继续吧。”
      他们刚才正在讨论的是两份关于日本围棋改革的提案。
      一份提案建议:举办首届网络围棋赛,以鼓励更多受地域、时间限制的围棋爱好者参与其中,从而增加围棋推广度;
      另一份提案建议:适当错开日本国内棋战时间,以使日本职业棋手有更多的机会参与到国际围棋赛事中,并借此来提升日本棋手的自身棋力和日本围棋在世界围棋中的影响力。
      亮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绪方精次:“绪方先生,您觉得这两个方案可行吗?”
      绪方沉吟片刻,刚想开口,看到亮的脸色时,微微一皱眉:“小亮,你没事吧?”
      亮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许是最近太过忙碌的关系,吃饭一直没什么规律,以至胃部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放在桌下的左手紧紧按住胃部,然后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绪方先生,明天把我引荐给加藤理事长,真的没关系吗?”
      绪方似乎还想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后,接着亮的问题说:“没关系,这两个方案都很有建设性意义。何况理事长本人也已经关注你很久了。”
      最后,直到亮离开,绪方都没有将自己的疑虑问出来。
      他想起不久前曾经问过小亮,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当时,亮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看得太清楚固然会比较痛苦,但是也只有局中人,才可能拥有影响大局的资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chapter 29(1)(本章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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