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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chapter 19(2) ...

  •   三月底,本因坊循环赛已临近尾声。
      对于任何一名职业棋手来说,能够打入本因坊循环赛本身就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但自从听过美津子报出的那个数字后,光又有些贪心不足。
      他迫切地想要赢下更多的棋局。因为哪怕再进一步,他所获得的对局奖金也会更多一些。
      本因坊循环赛最后一局,当夺取白星的那一刻,光高兴得有些发疯——按照目前循环赛的排名,最后一场的胜利确定了他获得参加第60期本因坊挑战权争夺赛的资格。
      而他的对手,将是绪方精次十段•名人。
      长久以来的步步为营,仿佛就是为了这一时刻。

      时隔三日后的挑战权争夺赛当天。
      哪怕只是坐在幽玄之间里,光放在腿上的双手都不自觉地颤抖着,却绝非因为紧张、恐惧,而是源自内心深处压抑多时的渴盼与兴奋。
      而另一边的检讨室里。
      当和谷和伊角相约到达时,不见塔矢亮的身影,却在以桑原本因坊、仓田厚、芦原为首的众多顶尖棋手中,看见退役许久的塔矢行洋也赫然其列!即使早已放弃深究“进藤为何方神圣”这一问题,和谷还是费了些功夫才将自己快掉下来的下巴合上。
      不多时,原先静止的电视屏幕上,绪方精次作为高段者率先握取数枚白子。
      猜先过后,光执黑先行。

      作为本因坊挑战手合的前哨战,争夺赛执棋双方各有5小时的思考时间。
      赛前,光特意研究过绪方近一年来各大赛事的棋谱,开局几手,几乎不加思考便予以应手。
      黑棋下到第11手时,光指尖稍稍迟疑。
      面对左下角白棋的蓄意纠缠,黑棋舍弃了“脱先”的惯用招数,选择在右下守住一角,以作接应。
      随着棋局铺开,第一把战火最先在右上角燃起。
      九、十回合交锋后,眼看白棋形状已初具规模,光果断“断”在白棋两子断点上,暂时破坏了右上方白棋之间的紧密连接,然而至此,右上方的领地之争仍不明朗,光凭借着劫材优势,在右上方的控制上稍稍占优。
      上午的棋赛,惊险一刻出现在第50手。
      右侧靠中路位置,白棋当断不断。
      不仅是身在对弈室的光,连检讨室内的众人都纷纷陷入沉思。
      虽一眼看破绪方的陷阱,塔矢行洋却未予以置喙。他将双手拢进宽袖中,一双眼睛紧紧锁住屏幕,似在静候光的判断。

      对弈室里,光的目光渐渐犀利起来。
      出于思维惯性,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应手便是抓住白棋破绽,一举拿下眼前黑棋可得之地——纵观目前局势,这招应手似乎是最合理也是最恰当的,然而凭着棋士特有的直觉,光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一切都仿佛来得太过容易了。
      光不禁抬眸扫了对手一眼。
      面前这个眼眸狭长,下巴尖削,形容酷似狐狸的男人,无论光怎么看都不认为他会那么好意地将到手的领土拱手相让……
      光转而看向棋局,脑中如计算机般飞快地推演着绪方狐狸接下来可能的落子之处。
      是这里……
      视线扫过盘面右侧。
      还是这里?
      思考之际,盘面上节奏未断。
      又经过数轮交替执棋,当白58落定,检讨室里随即响起桑原本因坊那独有的如同枯木般暗哑的笑声。
      他眼眸半睁地看向塔矢行洋,毫不避讳地说:“看来这小子的棋力,已经远超在座的大多数人。”

      总算有惊无险地躲过被屠龙的噩运,光不由暗自捏了把汗。
      事实证明,狐狸永远是狐狸。
      短暂的放松后,光的神经又再度紧绷起来。虽然勉强逃过一劫,可眼下盘面局势仍对黑棋不利。而眼见苦心经营的圈套落空,绪方也不得不另谋对策。
      白58后,双方都陷入了长考。
      绪方所想:倘若强行冲断中腹黑棋,进藤必然会抵死挣扎。黑棋右部劫材丰富,届时很有可能被拖入劫争之战。以他多年来对进藤光的了解,其人集中力绝佳。棋局进程一旦被拉长,变数增加,形势很有可能导向进藤一方。
      光心中所思:眼下,黑棋的棋形仍然不够厚实。如果执着于中腹阵地,将黑棋送得太深,白棋一招“靠”脱先后,黑棋固然可以攫取一方领土,却可能落下后手。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未免有些太得不偿失。
      往后,两人都暂时偃旗息鼓,在彼此试探中,不断深化棋局,直到午间休息,黑白双方的局势仍处于胶着状态,不甚明朗。

      起身步出对弈室时,绪方推了推眼镜,似有意无意地对光说:“对了,之前听塔矢老师提过,他本人会到场观看今天的棋局。
      光:“……”
      提步的双腿骤然一顿。
      这本是一句大可忽略的话语,却因为中间夹着一个塔矢,而使意义完全不同。
      塔矢老师……居然也来了?
      特地为了看自己的棋局?
      光不知绪方说这句话的本意是什么,但如果只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侧过身来,光哂然一笑:“是吗?那看来我下午要更努力才行了。”
      步出幽玄之间时,和谷、伊角恰好刚到,光无心恋战,礼节性地微微欠身后,便与绪方擦身而过,往好友所在走去。
      不多时,塔矢行洋也从检讨室里走出,与绪方会和。

      吃过午饭,光有些意兴阑珊,没有与好友多聊,便早早地回到休息室里。
      坐在至少四叠大小的休息室里,光忽然很想亮。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平分决胜赛赛程确定那天,当听说亮同一时间在关西棋院有比赛时,说不失落那肯定是假的。之前的无数场棋赛虽然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但这次的棋赛意义不同。
      从知道自己打入平分决胜赛那一刻开始,光内心便期盼着,自己夺得本因坊头衔挑战权的时候,他的恋人与对手可以在他身边与他共同见证——他想让塔矢为自己感到骄傲。
      不过,当听闻塔矢老师也来观战时,光又不禁有些庆幸。
      那日明子夫人来电后,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母亲让他抽空回家一次,可光隐隐觉得,在《碁的》杂志刚出刊这个节骨眼上让亮回家,这件事本身就有些鸿门宴的意味。虽然塔矢要见的人是他的至亲父母,但从某种程度上说,正因为是身生父母,才更让人心生不安。

      光对着拨号键迟疑半天,只是给亮发了一条无关痛痒的消息。
      ——今天中午吃了猪扒饭,不过味道不是很友好。
      短信很快回了过来。
      ——真的是猪扒饭本身味道不好,还是你的心情影响了饭的味道呢?我的进藤棋士。
      光点开消息看了一眼,立刻笑了。但笑了一会,脸色便沉了下来。
      光心说,是啊,就是心情影响了饭的味道,谁让这么重要的时候,某人却不在……可他不想让某人过分得意或者是……担心,于是只语带玩笑地回——是啊,因为要面对绪方先生一整天。
      亮知道因为Sai的关系,光一直对绪方先生有所芥蒂,他问光——紧张吗?
      不等光回答,下一条消息便接踵而至。
      ——紧张的话,可以想象一下绪方先生不戴眼镜的样子。
      “???”光一开始不明白亮话里的意思,他望着天花板想象了一下。当没有黑眼圈的熊猫浮现脑海时,光没忍住,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他几乎要怀疑手机的另一头,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塔矢亮。
      原本有些郁结的情绪,就在这一来一往的短信里,悉数消解了。

      延续上午棋赛,轮到绪方执棋。
      下午双方一开局,就陷入一场混战。
      白66“长”,黑棋立刻咬住白棋的咽喉。
      黑71“扳”,白棋迅速回以一手“虎”。
      较之上午的表现,午后的黑棋下得越发勇猛且大胆。
      然而,绪方通过不断调动白棋布局,渐渐在棋盘上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当光试图用左上方的黑棋拖住白棋,进而往中下部开拓领土时,左上方的白棋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摆脱黑棋的钳制,如影随形般跟到了中下方。
      黑95下在右下小尖位置,光的棋子几乎甫一落定,检讨室内,塔矢行洋便皱紧了双眉。
      棋局行至白98,光恍然惊觉自己刚才那手“尖”下错了时机与位置,然而为时已晚,此时,左下方缺乏接应的的黑棋已渐渐显露疲态。
      而与此同时,白棋之间所建立起的联络网,却开始逐渐发挥作用。

      随着棋局的不断推进,白棋的领先优势愈发明显。
      当白110以一招“托”确定左下部白方领土边界,坐于检讨室内的塔矢行洋沉吟片刻,随即缓缓起身,提前离席。
      亮匆匆赶到时,恰与从电梯里走出的塔矢行洋打了个照面。
      他立刻停住脚步,恭敬地喊了声:“父亲。”
      棋院一楼,不时有棋迷进进出出。
      亮还想解释什么,塔矢行洋却抬手打断他:“今天我来,只是想看看进藤与绪方的这场棋局。别的,等你回家再说吧。”
      亮站在原地,目送父亲的背影淡出视线。虽然隐约猜到了结果,还是等不及电梯返回一楼,便直接从一旁的楼梯跑上幽玄之间所在的五楼。

      下午16时23分,棋局终了。
      经过长达六个多小时的激战,绪方最终中押获胜,取得第60期本因坊头衔战挑战权。
      因为曾经距离魂牵梦萦之地仅有一步之遥,当拼劲全力仍旧无法到达,才更令人心生扼腕。
      光和绪方一同接受多家围棋杂志采访时,还勉强维持着棋士应有的风度。
      但走出幽玄之间,一看到刚跑至四楼半层的亮,光竭力压抑的酸涩便立刻涌了上来。他以往也输过很多棋赛,再早之前,还有过连续不战而败的黑历史,可都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那么丢人,那么不甘。不仅因为输棋本身,还因为这是在塔矢行洋注视下丢失的一局。
      把所有力量都聚集在支撑自己双脚上,光一步一挪地走向塔矢。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全部隐去,他的眼里只看得到这道在半层上等待自己的身影。

      一脚踏空的时候,他看到一抹惊恐划过亮优雅的脸庞。
      几乎是以边滑边蹭的方式下到半层,跌进亮怀里的时候,光脚上吃痛,却硬是没吭一声。
      输棋已经够丢脸了,要是再被人知道自己因为贪恋美色而崴了脚,他基本也没脸在日本围坛混了。
      亮紧张地扶住光:“还能走吗?”
      光用右脚试着着了一下地,立刻疼得龇牙咧嘴,哆哆嗦嗦地说:“塔矢,你、你扶我一下。”
      亮心疼地搂紧了光。出于私心,他又有些感激这次崴脚,让他得以名正言顺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触碰心爱之人。
      他一手搂着光,一手将光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我扶你去坐电梯吧。”
      光看了一眼站在五楼楼梯口目睹这场事故的众人,只觉脚踝更疼了:“那个,塔矢,你先扶我到四楼吧。下楼总比上楼方便。”

      五楼楼梯口。
      目睹刚才插曲的伊角正想跟下去帮忙,愣是被和谷强行拦下了:“你去凑什么热闹。”
      局外人伊角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好友:“不用过去帮忙吗?”
      和谷牙疼似的抽了抽嘴角,心说,去帮什么忙?做一千瓦大电灯泡吗?
      最近这段时间,一提到塔矢,他就肝疼。也不知他到底哪里招惹那家伙了,前阵子在棋赛上遇到,塔矢就像修罗附身一般,见招拆招,几乎将他的黑棋杀得片甲不留。那天棋局结束,他差点没忍住发消息给进藤,你家那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想安安静静地下盘棋,你们城门失火,可不可以不要殃及池鱼!!
      虽然他有自知之明,就算塔矢没发疯,他也九成九赢不了塔矢……
      苦于敢怒不敢言,和谷干笑数声,为避免好友步上自己后尘,只能继续婉言相劝:“听我的,交给塔矢吧。有塔矢在身边,进藤不会有事的。”
      看向好友,好好先生伊角显然还有些不放心,不过在和谷一再苦口婆心下,终于还是作罢了。

      刚开始只用一只脚着力,光还有些摸不准重心,走过几格台阶后,总算找到点感觉。
      确定楼上的众人已经看不到他们,四周又没有人后,光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搂住亮亲了一下,然后在恋人开口教育他之前,抢白道:“塔矢,能扶我去一下洗手间吗?”
      亮不疑有他,扶着光小心翼翼地往就近的洗手间走去。
      扶着光进到洗手间的隔间,亮刚打算出去,就被光一把拉了回来。
      门在身后应声关上的瞬间,光就猴急地缠住亮,舔开了他的唇缝。
      亮顿时睁大了眼睛,又唯恐光站立不稳,只好紧张地扶着他,任由光在狭小的空间里,流氓似的把自己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塔矢,我想死你了!”
      光压着声音说完,就紧紧搂住亮的脖子。
      说来也奇怪,以前塔矢在其他地方有棋赛,经常好几天见不到面时,自己也会想他,却都没有这次来得那么猛烈,分明今天早上刚见过才对。
      光原以为亮今晚最早也要六、七点才能到家,所以刚才看到能够摸得着的亮时,简直有些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想直接扑到他怀里,狠狠抱紧他,亲吻他的冲动。
      狭小的空间里,光又吻了吻亮,终于放开他,自觉自愿地替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那个,我们出去吧。”
      亮却箍住光的腰,没动:“光,你的脚一会儿去医院看看吧。”
      光吃了七分饱,此时心情正好。
      他餍足般舔了舔嘴唇,然后笑着说:“好,听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chapter 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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