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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chapter 38(2)-2 ...

  •   回到家。
      亮刚脱完鞋,光已经把睡衣从卧室里拿出来,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怀里。
      “嗯?”亮有些不太明白。
      “洗澡啊!”光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你还没有……”
      “吃饭”两个字还没说完,亮就被光一路推着往浴室走去。

      浴室里。
      亮手捧着睡衣,和光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没动。
      “不愿意自己脱衣服啊?”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亮,语气暧昧,等了一会儿,见某人是铁了心地要抗命,只好无奈地叹一口气,亲自上阵,“好吧,那我帮你脱。”
      亮有些飘忽的神魂在这句话后,终于归了位,见光真的伸手来解自己的衣服,吓了一跳,忙握住他的手,连声说:“我自己来。”
      “好。”光一脸计谋得逞地一勾唇角,朝亮做了个“请”的手势,待亲眼监督亮褪去全身衣物,走入淋浴房后,才轻轻把门关上,黯淡了笑容,一个人默默靠在了浴室外的门板上。
      “亮,洗个热水澡吧。”光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舒舒服服地洗一个热水澡,你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氤氲的淋浴房里,空灵的水声不断萦绕耳廓。
      与水声一同回响在亮的脑海里的,还有几小时前,他对座间王座说的那句“我输了”。
      我输了。
      他曾经对很多人说过很多遍这句话。
      他也早该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坦然接受了“输棋”这个事实。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他是在王座卫冕战上输了。
      不是中盘告负,而是以半目之差,彻底失败。

      那种无力、不甘的感觉,就像是手握一抔指间砂。
      你分明用尽了所有气力去留住,它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你的指缝间快速流走。
      一个月前,自己从绪方先生手中,夺得了名人头衔。
      那时,口中对自己说着“我输了”的绪方先生,也是自己现在这般心情吗?
      亮忽然有些理解了。
      也许,此刻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顶尖棋手们所走过的曾经。
      都是必经之路。
      但终归懂得是一回事,真正释怀又是另一回事了。
      从棋局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哪怕在回来的路上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哪怕努力地告诫自己要放下、放下,但棋盘上所下的每一步仍旧像投影般在亮的脑中不断回放,挥之不去。

      花洒下,亮仰起头,闭上眼睛,任由热水淋过他的脸颊、他的侧颈,在他的锁骨附近短暂流连后,再度流向他的胸腹与四肢。
      水汽不断上升,在半密闭的空间里无孔不入地钻入亮每一寸肌肤中。
      亮稍稍侧过身子,又伸手将水温调高了些,仿佛要借由不断流经而下的热水,将过去这几个小时以来所积累下的所有疲惫、沮丧与失落一并冲刷殆尽。

      在浴室里的时候,时间的痕迹都仿佛模糊了,以至亮洗完澡出来,看到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时,竟是一怔。
      光恰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米饭,看见有些发愣的亮,忙喊他坐下。
      亮刚从浴室出来,一双墨绿色的眼眸里,也好像被锁进热气般雾蒙蒙的,在客厅的灯光下显得越发迷离而透亮。
      他的视线追着光从厨房走至餐桌旁,直到光将筷子塞进他手里,强行拉他坐下,亮才仿佛确认这不是梦般向墙上挂钟看去,然后终于确定了,距离他进浴室,已经过去近一个半小时……
      再看向光,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着他笑。
      就像是无言的陪伴。
      “谢谢你,光。”一时词穷,脑海里便只剩了这一句话。
      光看着亮,却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谢谢惠顾。”

      晚饭过后,光拦了亮,独自收拾好碗筷,正要往厨房走,却听亮叫住了他。
      声音里带了些急迫。
      他便放下碗筷,眼睛不眨地看着亮。
      亮仿佛整个人都绷紧了,双手交握在一起,缓缓对上光的眼睛,半晌才开口说:“一样东西,‘从没得到过’和‘得到后又失去了’,是截然不同的,对不对?”
      光没有接话,只深深地看着他。
      亮好像比先前稍稍放松些,继续道:“复盘的时候,我想了很久,那半目到底输在哪里,可我还是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亮看着光,说,“有时候,当你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却还是没有办法守住你想要守住的东西的时候,你就会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能力,甚至开始怀疑你当初之所以能够得到它,是不是只是一时侥幸……”
      亮尝试着尽可能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朝光笑一笑,可是他笑不出来:“光,你知道吗?我现在,就是有点、有点……”
      他想说“有点难受”,可那种好像心被掏空了一块的感觉,又不是简单一句“难受”就可以概括的……他在他有限的词汇量里,翻来覆去地想要找一个贴切的词语来表达,可是他找不到。
      看着亮几次张口,又如鲠在喉,光再也忍不住。
      他不等亮说完,就先一步走到亮的身边,搂住亮,把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怀里。

      客厅里,安静极了。
      墙上的挂钟依旧不知疲倦地咔哒咔哒走着,但客厅里的气氛并不让人觉得压抑,反倒在这份静默中,更能够觉出一抹未宣之于口的温柔与体贴。
      将头抵在光的小腹上,听光的胸腔里传来清晰的心跳声,亮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十几秒后,亮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缓缓抬手环上光的腰际。
      “你都听到了啊……”
      那句我想说,却未说出口的话语。
      ——你可以……抱抱我吗?

      亮并没有抬头,只很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却好似抽在光的心上,光默默咬了咬下嘴唇,艰难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故作自满地一点头:“啊,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
      感觉亮把手收紧了,光心里难受得要命,搜肠刮肚地寻找着之前听过的心灵鸡汤,但很快又放弃了——这些人工合成的劣质鸡汤,估摸着亮都不需要,于是光依旧搂着亮,语气却冷了下来:“我可先说清楚啊,只能抱三分钟啊!三分钟一到,我立刻把你掀下来!”
      说完,他便听一声很轻的笑声从肚子附近发出来。
      然后,他能感觉到亮靠在他的肚子上,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好。”

      光原本还在犹豫,真到了时间,如果亮没有动,他要不要真撤。
      但事实证明,他显然多虑了。
      不等光开口,好像只过了几十秒的时间,亮便松了手,抬起头来朝光笑了笑:“应该没有超时。”
      亮说了什么,光没听清,只含糊地“嗯”了声。亮一抬起头来,他的注意力便全集中到了亮的眼睛上。
      一双墨绿色的眼眸明亮如常,琉璃般的虹膜上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他仔细地端详着亮的眼睛,不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灰色套衫,干的,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还好,没哭。
      但这个想法刚起,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也是,宁可把所有委屈、难过统统往肚子里咽,也不愿让别人看见他一滴泪。
      这就是亮。
      一时的挫折或许会让他感到无措,却永远无法束缚他前进的脚步,反而是自己过于担心的表现,更像是对亮的不信任了。

      光与亮对视着,明知自己该松手了,可搂着亮后背的手却像被黏住般,有些无法移开。
      “咳,那个……我去洗碗了啊。”光轻咳一声,仿佛生怕亮没有准备般,预告了自己下一步行动。
      “好。”亮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附着在光的身上。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看着我啊!光对于亮的目光没有抵抗能力,不太想离开,但碗筷又不能不洗,纠结了小半会儿,没忍住,俯下身来又在亮的额头上亲了亲,这才重新去拿碗筷。
      但刚转过身去,就被亮握住了手腕。
      没有办法,只好欢欣雀跃地转过身来。
      “光,”亮有些迟疑,好像下一句话太过难以启口,他稍稍吞咽一下,终于问光,轻轻地,嗓音里还揉着几分不好意思,“我的礼物呢?”

      是了,12月14日。
      王座战终回战当天,也是亮的20岁生日。
      按照日本法律,20岁便成人了,可当亮站在成人的分岔路口,需要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失守王座头街的『失败』。
      围棋比赛,输半目也是输,正如竞技体育,0.01秒之差也是差距。

      就在三个小时前,光还在为亮是否有心情庆祝生日,在这个节骨眼上向亮提及此事是否妥当而发愁,没想到寿星本人竟主动开了金口。
      话音落下,光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无论是对亮话语里的内容,还是他话音里近乎撒娇的语气。
      太开心了,就像有无数汽水泡泡,不断地往心里冒。
      “……啊?有!有有有有!”等光终于从一通傻笑中拉回理智,连忙点头如捣蒜,又生怕亮会反悔般,口中不停地说着“你先去沙发上坐着!”、“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就脚下生风地往他名存实亡的卧室里冲。
      在藏匿礼物的橱柜前只停顿了半秒,就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可拿礼物时的声势明明那么浩大,真正把礼物交给亮时,光的举止间却好似透着股腼腆。
      他微红着脸把手中的礼盒交给它的新主人,而后看着亮的眼睛,近乎虔诚地说:“生日快乐,亮。”
      “祝你20岁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沙发上,双手接过光递来的礼物。
      望进他一双好似缀入漫天星辰的眼,亮轻声问光:“我可以拆开吗?”
      光又是一通点头。
      将礼物拆开,一块特别的手帕映入眼帘,只见整块手帕,以白色为底,以藏青色为线,都被印上了一张完整的棋谱,再仔细细看,这正是亮拿下名人战头衔的那局棋谱!而在手帕的右下角,还被特别印上了亮的名字。
      指尖轻轻拂过亚麻手帕表面纱般的质感,亮的表情划过些许的意外,但还是由衷地说:“谢谢,我很喜欢。”
      光从亮拆礼物开始就不停地观察着亮的表情,看到刚才亮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神情,一颗心就像上桥般忽悠一下提了起来。
      “真的?”他不太相信地确认道。
      “嗯,真的。”亮认真地说完,又低头去看手中的手帕。
      他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只是这份礼物……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那是一次意外的撞破。
      那日亮难得早回家,在玄关看见光换下的鞋子,进屋遍寻后,最终在光的房间里找到他。
      光的房间,门没有关。
      亮握着把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答。
      他又连喊了数声“光”,依旧没有回答。
      他有些担心,便推门进到屋里,看见光正趴在书桌上,心跳忽然就凌乱起来,直到走近了,听见光平稳的呼吸声,才放下心来。
      他的光是睡着了。
      视线扫过处,只见被光压在右手下的一张粉色小纸条上,正端正地写着“给刚出生的小小亮”这几个字。
      只一眼,亮的视线就再无法挪开。
      他看向散落在桌上的其他小纸条,每一张都不过5厘米的宽度,7厘米左右的长度,其中不乏一些已经被光用金属小圆环套好的“成品”。
      那是光写给自己的。亮想。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彼时,已近11月下旬。
      不见太阳的天气里,即使不开窗,房间里也总透着股阴冷。
      想到刚才自己的呼喊声都没能惊醒光,亮心里顿时心疼得厉害。他差点忘了,这几个月来,除了自己的棋赛,光还为着讲解名人战系列赛,而跟着他全国各地到处飞。
      想让光多睡一会儿,又担心光着凉,可将他喊醒后,又不愿让光特地瞒着自己,为自己准备礼物的心意落空。
      思前想后,亮只好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的热空调,好让暖气温暖他熟睡的小狮子。

      那天,无意间看见的那些五彩纸卷。
      亮原以为,那便是光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尽管得到了亮肯定的回答,光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但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有那么几分钟的光景,他便狐疑地打量着亮,眉心都皱起来,快要打成一个结。
      不知光为什么事情烦心,亮也不由跟着一块儿表情严肃起来:“怎么了,光?”
      ——怎么了,光?
      遥远的记忆回溯而来,就是这句话!
      那天在桌旁醒来,发现房间里空调开着,跑出房间看见亮,随口问他时,他回答自己的也是这句话!
      就像是一瞬间的福至心灵,光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亮:“你是不是,想要别的什么礼物?”
      听到这句,亮微微一愣,一双好看的墨绿色眼眸眨了眨,就像忽然照亮夜空的礼花般倏地亮了一下。
      只这一个眼神,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很快,又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里。

      那份礼物,他是早就准备好的。
      但就在全部完成的那一天,看着装在玻璃瓶里的五彩纸卷,他忽然就送不出手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读着亮写给自己的那些留言,他觉得那么自然,那么舒服,可一想到自己写的那些,就只觉得矫情而不知所云。
      还有点不好意思。

      可如今,见亮那么满心期待地望着自己,光又有些动摇了。
      他犹犹豫豫半天,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句:“你确定要?”
      亮没有丝毫迟疑地点了头。
      “真的很简陋的!你会失望的!”
      “不会。”亮斩钉截铁地说。
      “我、我丑话先说在前面,要是不喜欢,也不支持退货!”
      “好。”
      “只接受五星好评!”
      “好。”
      光:“……”
      这下是真没有退路了。
      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跳进自己亲手挖的坑里,终于放弃挣扎,转身去房间里将雪藏多时的礼物拿了出来。

      那是一只时光瓶。
      光这般称呼它,里面写满了他对1岁~100岁的亮想说的话。
      做来容易,只需在五彩纸片上写上想要说的话,将它卷起来,再塞进金属小圆环里固定住,投入放有珠光细丝做底的玻璃瓶里,最后用软木塞塞住便好。

      但仅仅将礼物送出,就已经花去光十二万分的勇气。
      眼看亮取下木塞就要看里面的纸卷,光忙伸出手想去阻拦他,可惜扑了个空——
      亮双手捧住玻璃瓶,往身侧一收,就成功地躲开了光第一轮进攻:“不是,光,你给了我,我总会看到的。”
      “我不管!”说话间,光又扑向亮,发起第二轮进攻。
      就在光快要抓住时光瓶的一刹那,亮左手向外一伸,便将时光瓶举到了光够不到的半空:“可你给了我,就已经是我的了!”
      “反正,不能当着我的面看!”光不依不饶,整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亮的身上。
      虽然已经隔了些时日,里面具体写了些什么,光的金鱼脑袋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一些只言片语,他仍能清晰地忆起。
      比如:有个名叫进藤光的职业围棋棋士,很爱很爱你。
      至于这般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他当初为什么没有扔掉,还任凭它混迹在了其他纸卷里,他也已然无法追溯了。
      全当是……手下留情吧。
      就这样闹腾了几次,亮终于不再逗光,抚着光的背和他一起坐起身后,便依着光,将软木塞重新塞回瓶口:“好,不当着你的面拆。”

      正说着,亮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亮取过手机看了眼,就像是定住般,半晌没有动作。
      光注意到亮的反常,便凑过脑袋,在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人后,稍稍正色下来,侧脸问亮:“不接吗?”
      亮看了看光,又重新看向手机,好像才回过神来,终于接起电话,然后就听电话那头说道:“生日快乐,小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chapter 3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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