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录》听花立雪

9、父亲的信

　　快要入夜的时候雨突然停了。
　　碧清秋把快速钻到被子中乖龙顺着尾巴揪出来，然后打开窗户把它从二楼扔下来。做完这一切她才拿起门边的木桶去打热水准备清洗身体。
　　在二楼的走道里她碰到了也拎着一只木桶的柳素，两个人像陌生人一般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的错开身体，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喂，三师弟等等我！”虽然年纪小却早入师门的余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穿着灰色襦裙的碧清秋，等他发现时也和柳素的反应一样——脸色冷峻的和刚才判若两人。
　　因一起旅行而建立起来的羁绊脆弱的经不起片刻的分离。

　　热气冲到脸上时，碧清秋觉得这股热气并没有平时的灼热反而带着过分湿润的气息。抬起头时就发现木桶里的水已经满了。等她把木桶拎回房间的路上并没有看到一起过来的那两个人，不过比起那两个人她更在意今天的客房费用是要自己支付还是由大师兄支付。
　　如果最终要由自己支付的话，她倒是宁愿露宿街头了。
　　在她反身把门插上的片刻工夫，乖龙便又溜进了被窝。碧清秋脱下衣服用湿巾擦拭着身体，然后冷眼看着乖龙把带着义眼的脑袋露在外面。
　　两中完全不同的生命静静的对峙着。最终乖龙败下阵来，它扭着身体灰溜溜的从被角中钻出来，爬到旁边的包裹布上安分的呆着。
　　相遇对于鬼而言是一种浅薄的缘分，哪怕长时间附在某人身上也只是一时性起。等它觉得无聊的时候不打任何招呼就溜走这种事，大部分鬼都做过。因为最终都要毫不留情的走掉，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要称呼彼此的名字，从一开始就不要有任何交流，从一开始就不要建立任何感情，这也是鬼们不怎么提及自己姓名的原因。
　　这只乖龙也是有名字的，而且也是十分响亮有名头的名字，但因为好久没有用过了，到最后连它自己也要想半天才能把自己的全称记起来。

　　头发上不断有棕色的液体流下，远远看去倒是像头发褪了色。碧清秋把没有洗干净的头发拧掉水盘在头上，开始往浅木盆里倒入新的热水。
　　这件客栈的隔音效果是很差的，碧清秋左侧的房间便是那三个男性同门的住所。
　　“那女人该不是在洗澡吧？”余逊把酸痛的双脚插到水中，“体力还真好。”
　　天齐把两张床拼好之后脸上浮起古怪的笑容：“凡是个女人都是要比男人们爱干净的。”
　　柳素脱下外袍躺在床上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此时他正思念着那个远在蜀山的美丽女人。
　　“喂，三师弟你当初是怎么和那个女人订婚的？”私底下的男性并没有女性想象的那么文雅，他们甚至是比较粗鲁的。
　　柳素闭着眼睛并没有回应他，在少年以为他不会就此事回应自己的时候，他又睁开眼睛淡淡的说道：“自小便定好的。”
　　“这么说她家跟你家是至交了？”虽说姐姐和这个男人好了很久，但他对柳素家的事情还是所知不多。不过就算自己真的要打听的话，这个男人不会不卖未来小舅子的面子。
　　“不算是”柳素翻过身，“家父当年非常仰慕碧清秋的父亲，所以还没等那女人出生便定了婚约。”
　　“那女人的父亲？”
　　“我对此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连自己几年后要出生的孩子是男是女都知道的人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还真的神奇”余逊感叹了一声之后便知趣的打住话题。

　　天还未亮碧清秋就早早醒了。
　　她是多梦的人，一夜无梦对于她来说是比较少见的。等她睁着眼然后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生物缠在自己脖子上睡大觉的时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自己爬下去”
　　在这个女人醒来的瞬间乖龙就醒了，它小心翼翼的扭着身体从她的脖子上慢慢爬下，然后顺着桌子爬到包裹布上。
　　乖龙以虚诞，幻想，梦为食。吃到的东西越多它长的便越快，但是这些东西也是有好与坏，美味与不美味之分。鬼们是很少做梦的，而越高级的鬼梦便越少也越珍贵，但很少有鬼愿意把自己的梦贡献出来给乖龙吃，所以对于乖龙来讲吃到美梦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女人的梦味道比较奇怪但也不难吃，至于是不是珍贵的梦它就不知道了，反正它自我感觉良好的衔着尾巴，觉得自己似乎胖了一些。

　　这天早上客栈里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而天齐他们因为过于关注事态的发展而耽误了行程。反正他们这次历练的最终目的是去送自家掌门写给老友的一封信，如果路上耽误一点时间也是无关紧要的。
　　“公子你这到底是要找谁啊？”周围起哄的人调笑道。
　　那个站在客栈中央的年轻男人脸色平静的被这群人调侃着，大抵是他的样貌精致的不像一个男人的缘故，又或许他那身红衣服着在男人身上显得太过于艳丽，总之这个男人更像一个装扮后的女人。
　　“你到底要找谁啊？”天齐抱着胸忍不住说道，“这里就这么几个人。”
　　那个男人侧着脸扫了眼天齐，“我找的人就在这个客栈里。”说完又转过脸去一心一意的望着二楼楼梯入口。

　　乖龙趴在碧清秋的包裹上用尾巴勾着她的发梢以防掉下身去，其实它也是可以像其他鬼那样直接飘到空中，但那种高难度的动作对于还是幼虫级别的乖龙来说是件很费体力的事情。
　　“就是你！”
　　碧清秋面色平静的扭过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背后，然后转过脸奇怪的看着面前的红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她，“这是大人临走前要我交给你的信。”
　　碧清秋接过信翻过来看了看封面然后随意的往怀里揣着，那男人把信交给她后便没说再说什么，脸上也没有完成任务后的轻松。他毕恭毕敬朝少女做了一个揖，不等碧清秋做出反应就径直走出客栈。
　　“喂他什么人啊”余逊走到她前面好奇的问道。
　　碧清秋奇怪的扫了眼这个明显多管闲事的少年，昨天这个人可是装作没看见自己啊，怎么今天又这么熟络的跟自己说话呢？
　　见这个女人没有回应自己，余逊的脸立刻冰了起来。自己还真是犯贱，吃饱了撑着去多管闲事。

　　再次踏上路途的四个人明显安静下来。
　　碧清秋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何以要这么复杂。原本只要天齐在就还搭理自己的少年突然不跟自己说话了。失去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她并不感觉失去了什么，但是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有种被人排斥在外的感觉。以前她曾听柳素说，如果大部分人都不理解你的话，那就是你自身有问题了。
　　可是真的就是这样吗？只是因为大部分都对自己没有好感，自己就是一个不好的人吗？
　　只是因为大部分都不同意这种观点，错误的就是自己吗？
　　以前总觉得柳素的这种说法是不对的，但是看看周围的人，大家似乎都默认了这种认识。如果你觉得周围人都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你自己本身吧……
　　就像是柳素，在没有到蜀山之前他们间的关系说不上爱人间的相亲，但也算得上是未婚夫妻的相敬。进了蜀山之后大家对她的评价都不怎么好，连带着柳素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如果只是一个两个的评论或许他不放在心上，但是如果是大部分对他未婚妻的评价都不好呢？如果大家对你的未婚妻评价都不怎么好，那么她这个人本身就不是什么端庄值得尊敬的人吧。
　　这件事只是他们关系破裂的开始，当然柳素有足够的理由说自己喜欢的人是那个女人。
　　但是普通夫妻之间并不需要那么多爱不是吗？就算是有爱也会有连招呼就不打一声就突然离开的丈夫……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碧清秋把怀里的信拿出来，好奇中的乖龙也攀上她的肩头望着女人手中散发着淡光的信件。她并没有立刻打开信件，而是做了一件让乖龙都万分诧异的事情——她把手指移到信封的上方然后拽着两头往反方向一扯。
　　原本就不厚的信被她三下五下就撕成碎片，碎片随着气流飘到地上，有的则被风带到更远处。等那些碎片接触到地面后便散发出比刚才稍亮些的光芒，然后地皮的草儿被这光亮滋润着，疯狂的抽长着叶子，开花，结果然后衰败……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的父亲还算是父亲吗？
　　这种事情她碧清秋绝对不会承认。

作者有话说

　　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