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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紫罗兰 ...

  •   12月份结束的时候,魏梧桐在打了几个喷嚏之后感冒了。入夜,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呼吸有些难受,辗转反侧了许久,一拉被角,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摸索着开了灯,昏黄的灯光洒在床头,梳妆台上一杯水安安静静的摆在那里。
      准备再次入眠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八音盒里的音乐隔墙穿了过来。睁着眼睛听了一会儿,肯定是十月份隔壁新搬来的人,平时见面也就点点头,魏梧桐每次遛狗回家的时候总能碰见他,不过每次看见的都是一双干净的运动鞋和一条灰色的裤子。
      自从毕业后,魏梧桐就窝在家里半年了,没有上班,小区里几个相熟的老太太每次见了她都笑笑,魏梧桐久了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每次出去晨练都是挑早些时候,回来也和她们碰不上面。住在隔壁的人每次碰见她都会问一句“呀,这么早去锻炼。”声音很是爽朗。魏梧桐嘻嘻哈哈的点头,也没有瞧过人家到底是圆是扁。
      轻柔的音乐还在响着,吃过药,头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眼皮一翻,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天亮。
      清晨刷牙的的时候看见镜子里头邋里邋遢的女人,魏梧桐有一霎那缓不过来神,直到听见母亲起床,这才咕咚咕咚的漱了口,匆匆忙忙的扒拉了一下及肩的头发,穿好衣服下楼了。
      冬后的早起真是冷煞,公园里,依旧碰见那个很健谈的中年人,魏梧桐远远的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我好几天没见着你,你是不是回老家了?”将买来的萝卜放到石桌上,男子在一边开始了晨练。
      “唔……没有,就是天太冷了。”
      “嗯,是冷透了,瞧今年雪下的……”
      踩了踩脚底下厚厚的积雪,魏梧桐点头,嘴角一笑,“就是说啊。”
      音乐响起,魏梧桐站在公园中央的柳树下头看三三两两的老人或背着武术剑或已经开始了打太极。
      看了眼手表,魏梧桐环顾四周,刚要抬脚走的时候,肩膀被拍了一下。
      “嗨,这是你家的狗吧。”男子笑笑,一双眼睛迸出些明亮的色彩。
      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黑灰的卷毛狗,魏梧桐点头。
      “那你可要看好了,刚才一条大金毛扑过来的时候,这家伙动都不动一下。我跑步的时候感觉这狗有些眼熟,是叫—淘淘吧?”男子搔了搔头,将手里的围巾递了过来。
      卷毛狗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摇了摇尾巴。
      魏梧桐有些忍俊不禁,她本身不喜欢拉着狗到处走,只好放了让它自己去玩,狗狗身上的脖套倒是没解。再看看拴在脖套上的格子围巾,魏梧桐赶紧咬住嘴唇道谢。
      “这狗看起来倒是新奇,像只羊羔似的,什么品种啊?”男子确定了狗狗的名字,蹲下来跟它逗了起来。
      “具体也说不好,像是窜种了……”歪着头,魏梧桐稀稀拉拉的想起来,楚牧送给自己的时候好像这么说过,现在几乎连楚牧的样子都模糊了,偏偏记得当年他蹙眉凝思的表情和满不在乎的腔调。
      “杂交品种啊……”挠着狗狗的脖子,男子露出八颗牙。
      那时候楚牧是这么说的……
      “……嗯……应该叫混血狗……”啃着西瓜,楚牧坏笑,如是说道。坐在楚牧家院子里的老树下,楚牧穿着裤衩背心,夸张的带了一副墨镜和草帽。
      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遥远的仿佛是几十年前的。果然,那时候楚牧是一脸坏笑说出这个答案的。
      “楚牧……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魏梧桐抓起身边的桃子扔了过去。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双手接过,楚牧幽深的眼睛一弯,痞气的勾了勾嘴角。洁白的双手伸了过来,手掌摊开,一颗鲜艳的草莓莹莹发光。
      魏梧桐红了脸,想起了老师念的那首: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半天,没去拿,楚牧有些急性子的塞过来,“这是我在爷爷家里亲自摘的。”
      色泽漂亮的果子上还带着些许体温,魏梧桐只觉得手心像是着了火。
      正值雨季的年龄,一点琐事也能伤怀感秋,于呼嗟叹……面对倔强的楚牧,魏梧桐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查了万年历,原来竟已经过了五年之久。素白的纸上,墨蓝色的钢笔勾勒出藏在心里许久的名……
      遇见楚牧是在哪一年呢?那个时候……
      魏梧桐静静的看着天花板。那个时候…楚牧正在大片的西瓜地里躺着睡觉……六月的太阳热辣辣的,穿着像个十足的农村娃娃…扯掉草帽,楚牧淡淡的看着挡着他阳光的人。
      “呃……我觉得这么晒,会很难受的,本来想叫醒你的……”看着少年蹙起的眉头,魏梧桐弯腰,“对不起……”然后就跑掉了。
      垂下眼,楚牧接着躺下来,五指伸了出去,指间投下斑驳的光,像极了西瓜身上一条条的纹路。
      深夜里,魏梧桐终于睡不着,披了衣服,翻箱倒柜,一张模糊了照片被放在最底层,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极为滑稽的生活照片,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啃着西瓜,头顶分别顶了半颗瓜皮,身后一大片的绿色海浪……
      照片背面,写了几行字,原来竟是高一暑假的时候照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很熟悉了。碍于祖辈是世交,两个孩子也是走的很近。
      这张照片是楚牧的爷爷拍的,楚牧拿着冲洗好的照片用手指点着魏梧桐,皱眉,“丑八怪……”
      魏梧桐抢过照片,睇了他一眼,“我才不信。”
      那个时候,和他一起,总是张狂。
      “老板……加洗一张七寸的。”看过之后,魏梧桐将底片留了下来。
      楚牧的爷爷开过照相馆,那张照片,其实很美……
      扶着照片里的容颜,魏梧桐的泪就落了下来,楚牧,我怎么敢忘记你的样子……
      早起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不远的镇上原来有集市,好多人拥在公交站。公园里果然冷清了不少,音乐还在断断续续的播放,转了一圈,魏梧桐发现了昨天帮她把狗牵回来的男子。今天居然穿了白色缎子的对襟盘扣大褂……男子舞着太极拳,极认真,一招一式很是好看……
      收回了将要出声的笑,魏梧桐远远的看着。
      “怎么样?我的姿势,有没有像一代宗师的样子。”男子仰头喝水,眉眼之间很是自得。
      “哈……”魏梧桐摸着下巴,看了他一眼,终是笑了。
      娃娃脸,这次她看清楚了,昨天就觉得那里怪怪的,原来这男子长了一张娃娃脸。
      像是想起了什么,魏梧桐拍了拍头,“今天本来是要还你围巾的,可是,出门太急忘了,明天我还你行不行?”
      男子盖上水杯盖,“啊……好。”
      晚上,魏梧桐在看见站在对面门口的人傻了眼,转动着明晃晃的钥匙,男子转头,“看来,你不用明天还我围巾了……”
      回道房间,想起隔壁那个叫游林的说,“本来我不应该窥探别人的隐私,可是还想问一句,你昨天晚上还好吧?”
      魏梧桐立刻明白,人家听到自己哭了。尴尬的笑,没事。
      打开门,游林轻柔的说道:“虽然我可能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但我愿意做一个倾听者。”
      魏梧桐忽然就有些倦了,关于楚牧,关于林黛,关于过去……
      那些时候的偏执和坚持、固执,在听到游林说那句话的时候,想要迫不及待的一呼而出……

      楚牧使劲的抓住想要抽回去的手,恶意的笑,“梧桐,你在动,我就告诉叔叔阿姨我—们—俩—好—了。”
      从小乖乖听话的女孩,只能瞪着他。
      他们已经好了352天。
      楚牧,你总说,情人节是七夕才过的,对于2月14号这一天总是厌烦满大街的巧克力和鲜花。你说,情人过节日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搞的像是全民参与一样。你说,七夕的时候,会送上一颗西瓜。
      每次听到这里,魏梧桐满脸黑线,“楚牧,小气……”
      魏梧桐指着被放在书桌上相框里大笑的俊秀的男子的脸,“全世界最小气的非你莫属,别人谈恋爱都是送花,送巧克力,你春天送香瓜,夏天送西瓜,秋天送枣子,冬天送橘子……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枣子,还一送一筐……坏蛋……还笑……”
      情人节那天,没有下雪,没有太阳,寒风吹进衣服里,魏梧桐脸被吹的通红。楚牧和她坐了公车来到乡下,楚爷爷有些诧异。楚牧一脸正经的在向他讨教怎么种西瓜,喜滋滋的想爷爷要了瓜籽,带着魏梧桐来到了后院的空地。
      魏梧桐看着掘土的楚牧说,“楚牧,要是这籽被冻死了怎么办?”
      楚牧放下工具,有些耍赖,“你敢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一个好办法。”
      撇过头,魏梧桐不再理他。
      倒是楚牧屁颠屁颠跑过来,“这是我们两个一起种的,就是我们的爱情之果……”
      魏梧桐臊了,“谁和你的爱情之果?”
      楚牧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既然是爱情之果,自然没那么容易死掉,你没瞧见我拿棉花包住了么?”
      盯着这么变态的办法,魏梧桐极度无语。
      硬梆梆的地面总算有些松软的迹象,魏梧桐掩鼻跑开,“楚牧,你拿的是什么?”
      戴手套的男孩眉毛一挑,“大粪——”
      魏梧桐站在后院的榆树下,看着楚牧翻地、施肥……动作笨拙,弄了一身的土……
      突然间,就热泪盈眶。
      瞧着避粪如蛇蝎的女孩站在树下,楚牧扬起手,“梧桐,快过来。”
      女孩双眼骨碌碌的转,摇头,“难闻,我不要过去。”
      楚牧踩了踩脚下掺料的土,有些无奈,“既然山不过来,那我只好过去了……”
      魏梧桐急忙跳开,“你先别过来,把身上的衣服先换掉……”
      不等魏梧桐跑远,一双手早已落入了楚牧的手里,脸上也被楚牧擦了土……
      “现在,和我一样臭气熏天了。”阳光里,楚牧眨眨眼,一脸得意。
      那是他们过的第一个意义上的情人节……没有贵的要死的玫瑰,也没有巧克力……他和她在风里,埋下了那些种子,等着瓜熟蒂落。
      陪我唱歌,清唱你的情歌,舍不得短短副歌,心还热着,也该告一段落……
      歌声散落在墙壁的那头,魏梧桐轻轻的哼唱……
      那年五月,魏梧桐去看他们一起种下的瓜,奇迹般的长了出来,柔柔弱弱的藤蔓,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于是,想起了那天楚牧施肥的光景,定格在脑海里。
      从梦里突然醒来,魏梧桐捂着心口,梦里有楚牧,有林黛,有急救车,有警察……
      林黛……那个张扬漂亮的女子……喜欢的那么决绝。
      有一次碰见,她只记得那个女子说,“楚牧,我那点比不上她。”
      楚牧懒懒的开口,“因为梧桐就是梧桐,在我世界里独一无二。”
      那个时候,居然说这些摸不着边际的话……
      既然是独一无二,为什么会丢下我?
      傍晚,林黛醉醺醺的站在大桥上,脚步虚浮……
      松了手上前扶住她,楚牧看过来,“梧桐,帮我叫车,送她回去,外面太危险了。”
      呆滞的叫了车,上车的时候,林黛狠狠的揪住楚牧的衣服,红艳艳的嘴唇吐着凄凉的句子。
      楚牧皱眉,转过脸,“梧桐,看样子我得送送她,你先回家,明天上课给我带点阿姨炖的汤。”
      车子呼啸而去,魏梧桐还来不及回答一个“好”字。
      夜里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魏梧桐就知道,当时应该拦住他的。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说了句“节哀”。
      楚家父母悲痛欲绝,楚爷爷在电话里不说一句话。
      林黛躺在高护病房,脆弱的像个透明人。
      魏梧桐使劲眨眼,这是几个小时前和自己说想喝妈妈炖的汤的人吗?
      他安安静静的躺着那里,任床边的人哭的死去活来……
      之后很多天里,魏梧桐不敢去上课,她怕一回头,就瞧见他坐在窗户边冲他眨眼笑。她的书包里,每天都会揣着妈妈做好的汤,他说,他喜欢喝。
      那些日子,她恨极了林黛,每每夜里惊醒,总是睡不着。
      端午节的时候,乡下来了电话,魏梧桐背上书包坐上了公车。那株瓜苗长得极慢,到现在才开花,鹅黄色的花儿在风里摇呀摇。
      想起楚牧说要送给自己一颗瓜,现在想起来到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反而更为珍惜。拿了锄头把旁边的杂草清理完毕已是满头大汗……
      七夕,她特地去了乡下,小小的瓜,一点也不可口的样子……
      拿了剪刀过来,竟有些舍不得,嘴里喃喃说着,“楚牧,你看,你不在,我又不擅长这些……”看了眼小瓜,魏梧桐皱眉,“丑八怪……他不会回来了……”
      不再回来了……不会回来了……
      这几个月来挤压的满腔思绪,捧着那个小瓜,泪水如注……
      大雪的早晨,狗狗在前面留下一串串的脚印,魏梧桐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莫名就泪涌。
      游林拿着纸巾递了过来,淡淡的说,“每个人心里头都有那么一个人,或许不完美,或许遗憾,却是不可磨灭的存在。”
      魏梧桐把手插进衣兜里,轻哼,“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或许,过了年,应该找份工作……
      楚牧,你说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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