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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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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四
电视里播那个地方的局势,似乎不太乐观。领导人换届,在野党执政,上层政局不稳,学生运动再起,对手党派大案又被新领导人提上议程,一批批“前朝”政员和他们关系密切的商人一同接受调查。我在其中,看到了一张陌生也熟悉的脸。那个男人,也会有这一天啊。我猜我现在的笑一定显得很卑鄙。
正好,今天是我和他分手的第五年纪念日。
我和他相爱将近两年,我跟他相爱的时候还没有三十岁,而他大我七岁。终究是年轻,我被他迷得七荤八素,觉得为他死也未免不可以。
我真的很实在的,很爱很爱他过。
我拼命画他。
只画他光滑的肩,美好的线条往下掖着半角被子。
只画他性感的唇,嘴边还有让人嫉妒的食物碎屑。
只画他美丽的眼,眸子里常常积满一汪清澈春水。
只画他白皙的手,掌握着安抚着那不存在的欲望。
只画他精致的脚,柔柔抬起无耻地逗弄我的自尊。
...
我把这组画称作《碎片》。
“我不能拥有你,但能拥有你的碎片。”
这组画,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巨大成功。在我们分开以后。
线条近乎潦草,满是感情用事的粗暴,颜色清淡到像白开水,用了一堆以前从来不用的东西。我刷着画了他下颌轮廓的四分之三的画,觉得一切越来越不真实起来,我试图用我曾经不屑的技巧来拼凑它,但什么都阻挡不了我的“表达”。
我觉得我变回了那个整天说酸话干傻事的文艺青年。
他说他就喜欢我这个样子,虽然我们在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男人“又”跟他分手了,给他了一段与其说是“空窗期”不如说是“放养期”的难得的自由。
我们相识于他办的画廊。他似乎被那段太劳损精神的感情弄的有些疲惫,因此刚开始恋爱的时候,我们只是很平常的按时见面吃饭,一起在家里看影片,听音乐会。
后来,我提出我想常看见他,想他参与我的生活。本以为会大吵一场,他会说我任性,没想到他说这很正常。
他一年到头有时间就跟着我从纽约流浪到奈良,从北京到布达佩斯。他同我一样自幼学画,这不过是贵族教育的一部分,但是他画的很好,他画我,那幅油画曾经挂在我们在上海同居的房子里。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也为能一直这样下去努力着。
可我们之间的差距悬殊,即使年纪不小,他的选择还是很多。
我知道我跟他做多少次他也还只是他,不是我的,不属于我,我无法拥有他。
我知道他也是自私、任性、娇气还有些虚伪的。
他表面上是个乖孩子,惩罚起人来比魔鬼还可怕。他把想替代他成为我正牌情人的女伴整得半死,还在我怀里装得楚楚可怜。他面对长辈恭恭敬敬,转眼却敢跟我妈勾心斗角。他骗人脸不红心不跳,谎话和借口张口就来。他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身边的人必须哄着宠着他。他从不在朋友面前让我下不来台,经常也是很温柔的样子,可“王子病”犯起来,没完没了。
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又有彼此的生活。
他的原则是,我可以有女伴,但是一旦对方不知好歹出现他面前,或者自以为是以我的女朋友自居,或我的心思全跑去那边,我和那人,就等着死吧。
我的原则是,他跟我在一起就好。
假如那个男人没有再次出现。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这么热衷这种游戏为什么他们这么热衷互相伤害为什么要拉上我
我比他踏实一百倍,为什么他不要我
我们分手的直接原因不是他。但我的确知道,分手前的半年,他们就开始有联系。他送车、送花,买下快要亏损的画廊的画。他刚开始都没有动摇。我猜后来他们开始说话,开始见面,开始温存,开始一起重蹈覆辙。
他那段时间憔悴了不少,他很痛苦。我拥抱他的时候,发现他瘦了,瘦到骨头都有些硌人,他的脸一直都有些婴儿肥,不大明显。
他和我做的时候,开始去摸索床头灯的开关,想把它关掉,我通常去找寻他的手,覆住,握紧,对他说:“不要关,关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缩回手,冷冰冰的身体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发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会想让他有反应而做些过分的事,我喝很多很多的酒,捏或掐,打或骂,都是那段时间常有的事。他自以为愧疚,从来只是默默承受,看那些青紫的疤痕,清醒时的我恨不得杀了自己。
你在对他干什么啊。
我问自己。
你真是人渣。
我会半夜到浴室哭,他让我也痛苦。
我们彻底玩完的原因,是因为我要成为跟政治有关的人。我无权无势,凭自己的本事奋斗上来,国家局势还算稳定,有政治作靠山是最好的。我曾经跟几位这圈子里的名媛风花雪月,也跟数位附庸风雅公子哥是牌友和酒友,加上当年我的画展影响甚大,批文在考察我一段时间后顺利下来了。
朋友聚会,只有四五个人,无不在调笑和恭喜我。
他在一堆人里阴沉着脸,过了一会儿,他说:“他们肯要你,只是当作门面罢了。”
我愣了一下,招呼沉默的朋友们吃菜,想把话题岔开。
“还写提案,你那种又长又不切实际的提案多对他们的胃口都没用,都只是废纸罢了。”他带着轻蔑的语气,嘲笑着我,“你可不要真当回事。”
我放下筷子,撇过头去。
他私底下这样挖苦我,是家常便饭,我早已学会默默忍受。
可是他居然在我朋友面前这样做。
“你们继续呀,”他笑着说,“你们继续喝酒。酒是最好的麻醉药。”
“你够了。”我故作淡定,看向他。
却发现他比我更淡定。
“你这么怕我说啊,大画家”他说,“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以为是的你只不过是上流社会的玩具,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么”
我气愤地站起来,恨恨地踢了一下桌腿,我问他:“问够了没有”
“没有。”他理直气壮。
朋友们都十分尴尬。
“你早就不是我曾经喜欢的那个人了。”他轻描淡写。
他坐着椅子上,抬头看我。他的眼神赤裸而坦诚,灼伤我的自负。
“我们分手吧,这样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他眨眨大眼睛,拿起自己的东西,起身就走。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我每个毛孔都在喊,可是我的身体却麻木,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