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论作死的主要步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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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林沫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一定不会幸灾乐祸得那么早。
桃花亭春宴的剧情还在拍摄中，林沫换好自己那身里外四五层的厚重戏服，凉凉秋风里也捂出了细细一层汗。此时早已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剧组无奈，只得借用五毛特效克服困难——也就是说，整整一天，大家都要在这片原谅色的摄影棚里度过了。
林沫最初对特效拍摄的过程非常好奇，同几位技术人员聊过后才发现，这星球上所谓的特效拍摄无非就是利用三维做后期剪辑，然而林沫之前在做模拟对战练习的时候，军队和学院的模拟战斗网络用的都是四维立体技术和全息影像网络，二者不论仿真程度还是实用性上都不具有什么可比性，因此在了解了特效技术的本之后，林沫便极为轻易地失去了对其的兴趣。
“记得调用你的想象力！”
拍摄准备期间，江伟对林沫叮嘱道，副导演也知道林沫是第一次在绿景内拍摄，该嘱咐的那是一句也不敢忘。林沫一边答应着，心里一边暗暗叫苦，她哪敢告诉江伟，自己最需要脑补的不是别的，而是桃花这种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毕竟她之前浪迹星际的时候可从来没见过这种玩意儿。
确保林沫无误后，江伟跟俞北舟重复了一遍各种注意事项，这才示意徐景之一切就绪。而另一边，重新补妆结束的俞北舟也在一票助理的簇拥中走了过来。
“多多指教。”见俞北舟自身边走过，林沫下意识地伸出手，可惜俞北舟并不稀罕，径自从林沫身边绕过，随便哼了一声，便算是回应了。
妈蛋，还真自负。
林沫讪讪收回手，自己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呢，怎么就已经遭人烦了？她哪里知道，间隔休息的时候，早已同俞北舟打好关系的罗紫艺早已暗示着将剧组的大致关系透露给对方，而所谓的理解，自然是罗紫艺自己的看法。
四四方方的绿色布景室内变得安静无声，林沫吸了口气，开始调整心态：
现在的自己是那位离经叛道的长公主大人，此时虽来参加春宴，却因为此前同当今圣上、自己的亲弟弟意见不合而窝了一肚子火。而就在今日的春宴上，自己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倨傲地微微颔首，林沫将目光落向不远处桃花树下那位墨发白衫的少年身上，少年的眉宇间仍未沾染宫廷常见的污秽，干干净净仿佛世间最美的璞玉；少年发愁的问题也是那样单纯得可爱，不是尔虞我诈，并非勾心斗角，简简单单，或许只是为了这一树桃花开不过下一个春天，又或许只是想摘一束置于书房，却忧心伤了花的自在芬芳。
林沫不禁一笑，台词就这样自然地说了出来——
“这便是江家朗么？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且走近些，好叫本宫瞧瞧。”
俞北舟闻声一愣，自己身后传来的那个声音并不是平日里林沫说话的声线，这个声音慵懒而又低沉，虽无情/色，却充满挑逗，俞北舟几乎是下意识地便随着声音的要求转了过去。
“走近些。”
那个声音还在召唤着他。
“参见长公主殿下。”俞北舟不得不垂下头行礼，以此掩饰自己眼底的差异。
他并不是一个拥有许多演戏经历的演员，虽然参演的剧目不少，可大多都是些偶像剧，许多时候只需要他凸凸造型，便会有一大票粉丝跟在屁股后面吹捧、提他买单，以至于此时自己亲身遇到这样的事情，竟不知道原因为何。
他只觉得面前的林沫比台下更美更艳，一双凤眼不怒自威，却偏又顾盼留情，垂眸望向自己的时候，仿佛一望碧蓝的湖水般温柔且情深。本该挣扎，却又甘愿沉沦。
纤白素净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折扇上，没用力，便将纸扇抽走。俞北舟只闻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醉人的轻笑，下颚微痛，便见林沫一手握着扇柄，轻轻用折扇挑起自己的下巴，自上而下俯视望来，悠然而洒脱，潇洒又任性，深红色的衣裙染得比火更烈、比血更浓，凤凰形状的鎏金步摇隐于乌黑发见，阳光下晃得人心底发颤。
此时的林沫仿佛一个发光体，叫人移不开眼睛，于是当林沫就这样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俞北舟最终遵循本能，也同样地深深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摄像机前的徐景之，却沉默地微微摇头，如果不是极为熟悉他的人，根本就察觉不出他的异状。
徐景色之对此时这段表演，其实是心存反对的。
原因很简单——此时的江辙，根本就不曾对凤绝动情。甚至可以说，由于凤绝的出格无礼举动，他心里对这位长公主实际上是很反感的。
就以取扇调戏这段为例子，江辙身为大家门庭出身、家教甚是严格的丞相长子，此时的第一反应即便不说反抗般地把头偏向一边，最不济也该重新低下头施利，四目相对这种镜头，看起来就像两人一见钟情一般。可若真是这样，那么桃花林的相遇，便不是巧遇，而是偷情了。
徐景之沉默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却没有第一时间叫停，实际上他有些好奇两人的差距有多大，好奇俞北舟对于自己的人物究竟理解到了何种程度。而照俞北舟那般自负、人性的脾气，如果俞北舟坚持认为自己的理解是正确的话，他又要如何说服俞小天王改变态度和主意呢？
此时的林沫反倒是注意力最集中的那一位。这里本已轮到于北舟的台词，可也不知为何，对面这位花美男仿佛被人打了石膏一般、反应迟钝得可怕。更神奇地是，到了现在这种情况，那徐景之居然没喊停？
他不是最注重作品质量的吗？林沫心里纳闷。
不过拍戏的原则之一便是：导演只要不喊停，那么演员就要继续演下去。林沫无奈，见俞北舟着实没有反应，只好跳过这句台词，继续念她的部分。
“你可是喜欢本宫这一树桃花林？”见俞北舟点头，林沫微微一笑道：“你若喜欢，折了便是，本宫向来怜惜美人，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多谢长公主美意，不过，还是算了吧……”俞北舟犹豫说道。
错了！又错了！这一次，就连坐在徐景之身旁一同监制的江伟也看出了俞北舟表演有问题，在这里，江辙可是恨不得立即同这位名声不佳、离经叛道的长公主划清界限的，因而说话语气必须果断干脆，但俞北舟说得十分犹豫，再配上他那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仿佛两人间不为人知的情感纠葛似的——对，这俩感情上确实剪不清理还乱，可俩人初次见面时两人间可是干干净净、没一点纠葛的！
徐导……这回该喊停了吧？
江伟自己都觉得有点看不过眼，可看身边徐景之严肃认真的侧颜，明显没有一点暂停的意思。
难道……是想给俞小天王一个面子，让他自己意识到问题所在，自己喊停？江副导演倒是挺会替人排忧解难，自顾自地便替徐景之找好了借口，撇头一看俞北舟，差点哭出声来——俞小天王此时正演得欢乐着呢，哪有一点发现问题的迹象？想叫他停下来，不是等到谁忘词儿，就是这一卷胶带彻底用完！
你说你们俩，都玩什么呢？江伟瞅瞅上司又看一眼俞北舟，最后很是同情地望向仍在全情投入念台词的林沫身上——好姑娘，我江伟之前真是错怪你了，原来你才是整个剧组最后的良心！（林沫OS：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如果真能选的话，我宁可在家睡觉看片儿）
江伟不懂徐景之打得什么算盘，只能杵在一旁看热闹；林沫也没看懂徐景之到底什么目的，只能硬着头皮陪演high了的俞小公子继续过家家。直到这一幕全都拍完，灯光摄影几位工作人员全都无声地望向总导演等着后续命令，徐景之这才喊了停。
第一时间，徐景之将俞北舟喊到了自己身边。
“你有做过角色分析么？”徐景之开门见山地问道。
俞北舟脱口而出道：“当然有了。”嘴上虽然答得痛快，可实际上，俞北舟心里却已经响如擂鼓。
角色分析这种东西，他可从来没做过，不说这一次《风华传》剧组内没做过，就是之前拍摄其他电视剧、网剧的时候，也没做过。
一直以来，俞北舟对于自己的定位都很清楚，他年轻帅气，是时下年轻女孩最喜欢的类型，这些姑娘热血、年轻又单纯，最重要的是还愿意为他花钱，因此不同于其他演员，自己最大的倚仗从来都是他那庞大的粉丝力量。
而这些姑娘喜欢看的是什么？
她们想看的是盛世美颜，是官方CP发糖满天撒糖，是她们的男神狂霸酷炫吊炸天，苏苏苏苏苏到爆炸。演技不足，配音来凑；五毛特效无所谓，只要灯光师给男神打好光、后期磨好皮，只要不影响他们截图舔屏，那么一切都好交代。
正是源于这种不同于传统市场需求的粉丝要求，俞北舟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演技上下过功夫，原因很简单——不需要。当一个人躺着都能赚钱的时候，他又何必要费力气站起来呢？
所以俞北舟从来没做过江辙的角色分析，他只是根据剧本上写的在背书，有些背不下来的，干脆就打算直接念完了事。
所以之前剧组开机请假，说是档期调整不开，其实也是骗人的。合同半年前双方就已签好，哪里会有调不开档期的问题？实际原因则是开机前贪心不足的工作室又为他接了一个人气极高的真人秀节目，俞北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这才跟皇冠撒了谎——所以说，如果剧组真要追究责任的话，他俞北舟实际上是违反了合同的，要赔违约金的。只不过皇冠那边本身想要蹭他的话题和粉丝活跃度，因此即便是对这种一听便知道是假话的借口，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皇冠这边有求于他，所以自己即便稍微放肆一些，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瞬间理清各种利害关系，俞北舟不由地挺直了腰杆，面对徐景之的询问，心里也不发虚了。他不是没有听过徐景之的盛名，可这徐导一直以来都在M国发展，这些年来国内市场发展极快，早已不是他熟悉的那番模样——有才又如何？回了国，还是要入乡随俗的嘛。
俞北舟忽然觉得，自己才该是强势的一方，于是再次定下神的时候，回望向徐景之的目光极为坦然。他不担心徐景之看出自己说谎，因为即便如此，徐景之也不敢把自己换掉。
徐景之果然如俞北舟猜测一般，没有对此做太多纠缠，只继续着话题说道：“那谈谈你的理解吧。”
俞北舟心中冷笑，都说徐景之在片场很是严厉，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俞北舟回忆了下之前自己曾看过的网友们对于江辙和凤绝的评价，答道：“江辙是个怀才不遇的可怜人，而江辙与凤绝两人，虽然相互爱慕，却因为身份、经历和理念的不同而呈现皆然相反的两种人格，凤绝的身上体现了太多女权色彩，江辙受传统思想影响很深，两人勉强在一起的结果只能是相互折磨。”
“那么林沫，你认为呢？”徐景之并没有对俞北舟的说法做过多点评，而是转而去问了林沫的态度：“剧中你们两个本来就是情侣关系，互相交换下意见没有什么坏处。”
此时林沫已是拎着厚重的戏服挪腾到摄影机前，鼻尖上微沁出的薄汗令她整个人的傲气收敛不少。她本来只打算在旁边安安静静打个酱油休息下，却不想徐景之二话不说便把自己也拉下水来。
“额……我觉得，凤绝一开始对江辙表现好感，只是为了坐实自己风流成性的传言，力求脱离政局中心，从而自保，后面以男宠之名分强留江辙，则是为了救他一命，替江家留下一点血脉。凤绝自小看尽宫内丑闻，自己母妃私下更是曾与外臣勾结，因此凤绝长公主虽于情爱上几位放荡，内心深处其实对爱情是非常不屑的。”
“至于江辙……”
林沫顿了顿，悄然望了俞北舟一眼：“我觉得他最开始其实对凤绝没什么好印象，就像俞先生之前分析的那样，江辙所受的教育令他无法对这位言行辱没皇室名声的长公主殿下产生丝毫好感，再加上此后以男宠身份将自己囚禁，如果我是江辙，估计快要恨死她了。”
“所以说，这俩人虽然在一起，但实际上根本就是相看两厌，互相折磨，直到多年相处，互相碰触大双方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这才逐渐开始学会理解。至于相爱……嘛，算是日久生情吧。”
面对同一个问题，两位演员显然给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说法。俞北舟觉得两人是求而不得，有缘无分，也算上现读者的主流看法，而林沫就不同了，偏说这俩分明就是故意相互恶心对方，虽然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挺有道理。
江伟不自觉地看向徐景之，这种情况下，导演的决定便是最重要的了。
“我比较偏向林沫的理解。”徐景之平静答道。
一句话，不知令多少人惊掉了下巴。
“这个设定，不太讨喜吧？”有人忧心忡忡道。
“确实有些冒险啊。”江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我们的市场人群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小说粉丝，我们这样改编，我怕到时候会一些粉丝说成不尊重原著。到时候弄巧成拙，可就得不偿失了。”
江伟的话不只是自己的看法，更代表了皇冠影视的立场。皇冠影视的野心很大，他们既想口碑爆棚，又想迎合市场赚个满钵，还想塑造经典，为白薇薇之后的发展铺路。若非如此，也不会特意从海外电影圈将鬼才徐景之挖回来。如果徐景之无法给出一个合理解释的话，相信是无法服众的。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回归问题的核心吧”徐景之摘下眼镜，锐利的眼神扫视全场：“《风华传》这部小说最大的优势，究竟是什么？”
“宫廷恩怨？儿女情长？女子后宫生存之悲哀么？显然不是。”
“是抉择。”徐景之解释道：“乱世的抉择，本心的抉择，是国恨家仇与苍生和平间的抉择。这部作品可以挖掘的内涵很多，如果我们只以爱情来分析整部作品，实际上是拉低了作品的档次。”
徐景之顿了顿，望向眼前这一张张或若有所思，或全不在意的熟悉面孔，接下来的一番话说得格外严肃：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些什么，你们认为我的作品以电影和纪录片居多，无法跟上电视剧的拍摄步伐，你们还担心我之前一直在国外发展，不懂国内的市场行情，甚至有人私下里觉得我太清高，不食人间烟火。”说到此处，徐景之难得耸肩一笑，显然这种说法在他本人都觉得十分有趣。
“各位对我的看法和意见，我是十分欢迎的。但对于作品商业化的看法，我一直持有自己的意见。作为一位合格的媒体工作者，我个人有责任，也有义务用影视作品来展示我对于作品和社会的思考。”
“时至今日，有些同行认为，既然现在已是市场经济，那么作品的考量变应全全交由市场，由观众来决定选择什么样的作品，只要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我们便可以将其注入其中，从而博取观众的好感……”
徐景之说到此处不由一顿，若有似无地瞥了俞北舟一眼，不过此时的俞北舟显然并没有那个耐心听徐景之讲经，一个人兀自神游着。因而也没有看出徐景之的若有所指。
“但很抱歉，我不这么认为。”徐景之话锋一转：“搞作品不是开加工厂，千篇一律的东西，我徐景之是不会做的！”
“那么，继续吧。”
桃花亭春宴这一幕拍得并不顺利，尽管徐景之难得耐心替俞北舟说戏，可惜俞北舟在拍戏上天赋实在有限，此时又令他去演一个之前没有揣摩过的角色，着实对他有些为难。
俞北舟耐着性子拍了七八条片子，徐景之看后却仍不满意。镜头下的江辙太过柔美而风骨不足，当与深红色宫装的林沫同时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观众无意识地便会将江辙当作陪衬——很显然，这并不是徐景之的初衷。
这样一来，又要重拍。
火辣的太阳高悬于顶，俞北舟心中很是暴躁，忍不住心里默骂徐景之鸡婆。自己之前也拍了不少影视剧，哪个导演像他这般吹毛求疵，还说什么“风骨不足”？什么是风骨？他看这徐景之不爽自己入剧组太晚，存心要恶整自己。俞北舟一边腹谤，一边不带激情地念着台词，没几句话，又听到徐景之喊停。
不过这一次，倒不是俞北舟念错亦或忘记台词。
“咳，不好意思啊各位。”林沫举手道歉，坦然承认错误。她本就是个新人演员，陪俞北舟演了几条不过，连带着自己的角色也跑偏了。再加上一下午泡在这绿油油的摄影棚里，绿色看得太多，脑袋有点发胀。
“算了，这条先过吧，别耽误时间了。”徐景之无奈，他看得出来，林沫已经面露疲态，两个主演都不在状态，今天显然是拍不出来了，更何况今天的拍摄任务还没完成，没有道理全耗在俞北舟一个人身上。
“那这条怎么说？”江伟问道。
徐景之一阵心累：“还是用拍的第一条吧。”挥挥手，懒得再多评论一个字。俞北舟一听，脸色顿时奇差无比，对徐景之的好感度也从零变负——既然第一条就能过，还要折腾我拍那么久，你这不是有病吗？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俞北舟起身，理了理衣襟：“反正后面没有我的戏份，我觉得我还是回宾馆揣摩下角色比较好。”
“既然如此……林沫，你也回去吧。”徐景之对林沫说道：“正好今天下午你们两个都没什么戏份，趁这个机会熟悉下彼此，多对对戏，尤其是凤求凰那一幕。我觉得你们还是提前准备下比较好。”
林沫：“……”叫她陪这小佛爷对戏，林沫感觉自己一定会掉一层皮的。殊不知这边林沫嫌弃俞北舟事儿多，那俞北舟也同样看不上林沫，两位主演相看两厌，答应得都很敷衍。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论作死的主要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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