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一场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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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很讨厌医院。医院应当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了——她由衷地这么想。只有没有体会过病痛的人才会对医院无动于衷。医生拿着病历，随时都能对你猝不及防地宣判死刑。在等待审判的期间，还有很多人在遭受痛苦，甚至有的可能就躺在你的旁边，默默地咽了气。
尽管在医院里工作的医生和护士都穿着一身白色，好像是天使一般，然而这里其实是地狱。
——人间地狱。
令一陪着夏子一起跟医生谈话。夏子坐在医生面前的小凳子上，令一站在她旁边，看着医生翻阅夏子的资料。
“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医生晃晃手中的病历，“你小时候得的病是风湿性心脏病，对吗？”
“是的。”夏子点点头，尽管面无表情，可是从她微微颤抖的声音中能感受到她的紧张。
“几个月前啊，那个病，恶化了。”
“这是什么意思？”夏子的心脏咯噔一下。
“你最近是不是持续低烧，而且食欲不佳？”
“……对。”夏子轻轻地应了一声。
“有咳血吗？”
“……有。”夏子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那么就确诊了。”医生在病历上刷刷写下几行字，“你得的病是肺痨。”
“肺痨？”对人类的疾病不是非常了解的令一问道。
“是绝症。”医生惋惜地摇摇头，“松平小姐发现得不算早，已经治不好了。”
“什么？”令一比夏子还震惊，“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积极配合治疗的话，大概还能多活几年。”
“这可不妙啊，得赶快治疗才行……”令一吓得口齿不清，都不知道他在叨咕些什么。
“如果不治疗的话，我还有多少时间？”夏子打断了令一的嘟囔。
“一两年吧。”
“我知道了。”夏子从荷包里拿出了一沓钞票递了过去，“请收下。无论如何都请不要把我的病历给任何人看。”
“这……”医生看着夏子递来的钞票有些为难，“这对病人也太不负责了……”
“拜托了。”
“……我知道了。但是作为你拒绝接受住院治疗的交换，我会给你开点药方，一定要记得喝，不然你可能一年都挺不过去。”
“我明白了，谢谢你。”夏子点点头。
“请等一下！”令一打断了夏子和医生的谈话，“我们两个借一步说话。”
令一把夏子拉到一个无人的走廊，问她：“你为什么不住院治疗？这不是找死吗？”
“其实我已经多多少少猜到了。”夏子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如果住院的话，那么每天只能看到医院的天花板了。”
“啊？”
“即使住院能延长我的寿命，可是如果天天要与机器为伴，那还有什么意思呢。现在跟大家一起吵闹的日子很幸福，这样就够了。我想再多过一会儿这样的时光，哪怕是短暂的寿命，能够收获到这么一段美好的记忆，就够了。”夏子淡淡地回道。
“那你是早就预料到了吗？”令一有些震惊地问。
“算是吧。我已经做好了觉悟了。”夏子抬起头来，透过医院的窗子看着外面湛蓝如洗的天空，“不过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实感呢——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死，之类的。大概是我还太年轻了罢，死亡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罢了。所以其实并没有怎么害怕呢……这算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类似的感觉吧。”
“那你这余下的一两年，打算怎么过？”
“是啊……比如说，‘看遍全宇宙的风景，吃遍全宇宙的美食！’之类的？”看着令一一脸看白痴的眼神，夏子笑了笑，“开玩笑的，我没有那么大的理想。普通地过去就好了吧——我想把自己经常看的地方全部都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还想多过一段现在的生活，然后心满意足地死去。嗯，听起来不错。”
“那算什么啊，笨蛋。”令一笑骂道，一脸神清气爽的表情，“我终于明白稻荷大人的意思了。”
“嗯？”这次轮到夏子好奇了。
“其实啊，稻荷大人执意要我到下界来看看人类的生活情态。”令一耸了耸肩膀，“稻荷大人说，人类有我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拥有的力量。结果我用梦境试探了那么多人，感觉失望极了。但是跟你聊过之后我总算明白了，人类的强大。”
与他们上界的神明和神使不同，人类实在是太弱小了。他们每天都面临着疾病的威胁，一点点小意外都能让他们失去生命。就连他们的寿命也短得可怜——如同昙花一现。可是即使遭受不幸，人类也能够不放弃希望，而是坚强地面对现实，充满生气地为自己的生命增添上美妙的色彩。就是这样的人类，让令一觉得无比耀眼，又无比向往。
“能遇上你们真是太好了。”令一总结道。
原来人类是怀有如此美好的愿望来参加节日活动的，想到这里，令一就对每年组织祭典的工作充满了敬意，之前觉得麻烦的工作也顿时让他感觉想要认真地好好干了。
——因为，每年都有吧，怀有美好的愿望的人们在人生的最后一次去观看祭典，想要把那美丽的场景深深地印在心里。这么一想就不得不认真起来了呢。
“一定要去！祗园祭！”令一抓着夏子的手和她约定，“我一定会送给你一场最棒的祭典！”
似是被令一感染了一样，夏子眼睛里之前的空洞一扫而光，也激动地握紧了令一苍白的手：“嗯！约好了哦！”
七月酷热的三伏天就在令一对于祭典热情高涨地准备中匆匆溜走。祗园节将会持续整整一个月，令一邀请夏子来看的是祗园祭的后祭——内容最丰富的部分，甚至平日里身居高阁的艺妓们也会来到街市上表演，更不必说抬神轿的活动和花伞表演。
夏子按照约定，一大早就跑到万事屋里吵醒了坂田，拉着坂田和她一起去京都。
“啊，好啦，阿银我知道啦，别推我。”坂田懒洋洋地穿上了浴衣。说是浴衣，其实也就是他平常套在黑色里衣外的那件白色和服，坂田没有穿里衣，而是直接套上了雪白的浴衣，脚上蹬了一双木屐。
“等等。”坂田叫住了兴冲冲地打算出门的夏子，“换身衣服去吧。阿银我可不想在难得的祗园祭跟一个男人一起逛街。”他扔给夏子一个包裹，夏子小心翼翼地拆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件女式浴衣。
“啊，肯定是没你们家那些高级货好看啦。”坂田装作不在意地说，“这就是市场上随便买的一件便宜货罢了，大小姐可别嫌弃啊。”
夏子看着手中的浴衣，开心得都合不拢嘴了：“嗯！”
待穿在身上，夏子才发现，这件浴衣的花纹竟然是红瞿麦花纹。
能找到红瞿麦花纹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红瞿麦音同“抚子”，因此红瞿麦花纹也被叫作抚子花纹。
尽管嘴上说是随便买的便宜货，但是夏子敢保证，坂田一定挑选了很久，走了很多家店铺才找到了这件红瞿麦花纹的浴衣。
——这一定会是一场最棒的祭典。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一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