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孤山》千虫百足

3、惊变

　　第三章 有变

　　秦无恨抱着叶晚枫回到无我峰时打量了下自己的自在居，和缓的风霜里自在居寂然独立狠有几分萧索的意味，看了看怀中已经熟睡过去的孩子，秦无恨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才抱着他走了进去。

　　回到屋内将晚枫放在榻上，准备给他拉上被子时看了眼那熟睡着的孩子的破烂衣衫，秦无恨又皱了下眉头，颇嫌弃的给他换了身中衣，然后给他拉上被子，自己则坐在晚枫的床头，盯着晚枫的被子下的肩头发呆。

　　刚才给晚枫换衣时，他已经清楚的看到了那个狼头刺青。其实说是刺青也不对，因为那种生自□□内浮现于肤表的银色狼头不是刺青形成的，这一点秦无恨很肯定，那是一种力量传承的证明。而这个世界上有这种证明的只有一脉····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秦无恨的眼神转向叶晚枫的胸口位置，透过棉被，他似乎又看到了叶晚枫胸口处的那狰狞伤疤，秦无恨木然的看着床上的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叶晚枫醒的来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青色的床幔，叶晚枫忪怔的盯着那床幔发愣。脑子里的记忆反复的出现在梦境里，深沉的黑暗是他发自骨子里的恐惧，一时间他又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去，多出来的记忆搞得他错乱不已。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睡了很久吗？

　　叶晚枫默默的叹了口气，为自己目前的状况。然后坐起身，细细思忆自己断片以前的最后一个记忆，却发现除了那被雪风一吹生出的一股似檀般幽幽冷香外，什么也记得不太清了，就在愣神之时，那个温润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睡了三天，想是极累了，现下感觉如何了？”

　　循着声音叶晚枫张望了过去，那秦无恨跪坐在书桌之前，墨色的及腰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似在练字一般，头也不抬，只顾写自己的，然后听他继续说道：“想来你是需要进食的，我给你备了点粥，你过来用吧。”

　　叶晚枫下了床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人换了一身淡青色的中衣，找了半天没找到鞋子，便光着脚走到秦无恨的身边。这才发现，他正在抄经。

　　在书案上摆着一只碧绿的碗，碗里盛着莹白色的清粥，上边细细洒了一些葱花，因为下边压着保温符篆的关系，还散着丝丝热气。被晕黄的灯光一染显得温暖异常。

　　“·····谢谢。”晚枫坚涩的吐出两个字，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第一次开口与人说话，声音有一种小孩特有的软糯，甜甜糯糯的。叶晚枫一时有些不适应自己的声音。

　　秦无恨停了笔，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随即又缓缓低下头继续抄写经文，手上不停，嘴里却淡淡的说：“不必言谢，你我相逢即是有缘，别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且安心在这无我峰上养伤便是，”

　　停下笔看了看自己抄写的经文，秦无恨又继续说道：“我不问你来历，也不管你去处，伤好以后，去留随意，可好？”说完放下手中的经文，歪着头挂着温润的浅笑看着一边光脚站立的小孩。

　　之前因他过于狼狈，又一脸防备的样子，没得来及细看，如今在这灯光下却衬得这自己取名为晚枫的孩子像一个黑瘦干瘪的香菇干一样，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却又暗淡无光。秦无恨皱了下眉头，轻说了一句：“声音挺好听的，脸怎么这么难看。”

　　叶晚枫：“····”

　　九莲八峰，各自由秦无恨、金无青、申无悯等师兄弟九人各占一处。秦无恨便是这无我峰的峰主。别的师兄弟等人都收有道童、弟子等门人守峰度日，只有这秦无恨独居于此门下连个道童都没有。金无青与毛明月等师兄师姐担心自家师弟独居日久孤寂成魔，几人不知劝了自己这师弟多少回也不见他收用弟子或者道童，心都凉了半截。只是日久年深秦无恨并无什么偏执之念生出，个人修为虽止于金丹后期却也没任何不满与怨怼生出，反而一心求取剑道，剑招大气天成、心境豁达。于是金无青等人也就由得他去了，少于再说出什么劝诫之言。总归九莲要护他，还是护得住的，以剑入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九莲峰日日早课是在主峰之上纯阳宫内开课，午时之后便才会各自回峰修行，也可在太极广场内与各门下师兄弟之间切磋问道。秦无恨自从那日跟叶晚枫说了去留随意，安心休养后便算是正式收留下晚枫了。而他本人也自收留叶晚枫开始，也懒散了心思，嘴上跟金无青报的是要照料这个小伤患，其实日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闲弄庭院，煮酒烹茶过得好不惬意。可却就苦了那个’伤患’叶晚枫。

　　“晚枫呀，你看那梅要修了。”

　　“我想喝茶了，你手艺不错。”

　　“昨天你做的那菜叫什么名？还挺好的。”

　　“晚枫呀，我那棋好久没洗过了。”

　　·····你是伤员还是我伤员！！摔！叶晚枫心底的小人在挠墙！这人不上早课，改成日日闲赋，可他一闲赋自己就成了自在居里的杂役！上至烹茶煮酒，中到起居饮食，下至打扫修剪！哪一样不是自己在做！这万恶的旧社会！叶晚枫在心里抓狂！

　　“咦？”秦无恨宽了衣正准备上床，看见叶晚枫还在身后发愣，有些奇怪道：“还不困吗？”

　　叶晚枫抑郁的睨了那个半褪衣袍扭了半个头看着他的人一眼，再美好的外貌都掩盖不了他心底的黑暗！“不困！”

　　“喔，”秦无恨应了一声，褪下外袍随意的搭在床脚边的矮桌上，坐在榻上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笑意温和的看着眼前还在书案边上翻书的叶晚枫说道：“那正好，我突然想起来·····”

　　“我困了！”不等他说完，叶晚枫径直跑上床和衣而卧。尼玛，虽然不太想跟着他睡一起，但天知道他又想到什么事要做！还是睡吧！纵然叶晚枫12万分的不想与这个妖道睡一张床，但没办法，自在居只有一张软榻，其余的都是木板！对于一个习惯了床垫的人来说，什么都是浮云，睡觉最大！

　　秦无恨看了一眼那个埋进被子里的小小的一团，抿起一摸笑意，悠然的躺了上去，轻轻闭上眼。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叶晚枫看了一眼旁边似乎还在沉睡的秦无恨一眼，有丝不解。昨天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一阵似有清凉之气从手掌处进入体内，在体内各处游走，所过之处无不通体顺畅，自从醒来之后压抑在胸口的浊气在昨夜之后似乎也开始消散了一些。叶晚枫伸了伸手，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小手，却经意的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檀香味，幽幽凉凉的近似冷香一般的味道···那是····那是那个妖道的味道！！！叶晚枫一惊，扭过头看向一侧躺着的秦无恨，那妖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一双淡然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怎么？难道没有好一些？”秦无恨见他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收了些笑意，有些不解的问。

　　叶晚枫愣了，还真是他？“你····你做了什么？”

　　秦无恨伸出手，以神识探他的脉不回他的话。半响过手，狠狠的伸出手啪的一声拍得叶晚枫低下了小小的头，嘴里骂道：“小兔崽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叶晚枫低下头，手紧紧的拉着被子，轻声问：“为什么？”

　　秦无恨似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起了身，伸了个懒腰，“什么？”见叶晚枫半天没接话，秦无恨心说坏了，莫不是打傻了？正要探手摸他的头就听到那个甜甜糯糯的声音有点哑哑的开口。

　　“你想吃什么？”

　　这话题转得太快，秦无恨表示有些不适应。

　　自那日之后，叶晚枫似乎变得活泼了起来，自在居的一应事宜不用秦无恨吩咐也做得紧紧有条，秦无恨看在眼里淡然的接受他的好意。如此又过了数日，秦无恨又开始盘算了之前几日因为想到晚枫灵力溃散，修为浅薄受不住无我峰上的严寒便叫叶晚枫包揽了自在居的杂事。虽说是杂事，但九莲峰不比他处。此地灵气聚集，所有的行动都需要消耗比平时更多的体力与精力，所以让他做杂事也是增加他的体魄，让他散漫休养，等他身体好些过后，秦无恨开始在夜间为他注入真气疗养他的伤势如此下来，叶晚枫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连胸口那处伤痕也逐渐转淡了。

　　叶晚枫自那日过后似乎也明白了秦无恨的苦心，连带着对秦无恨更上心了起来，许多事不用他多说也自发的办好，偶尔如有不顺意也沉默应对，不再忿忿不平。

　　日子一开始平顺秦无恨便开始折腾起了晚枫。每日天不亮秦无恨便拖着晚枫去无我峰与纯阳宫所链横道的铁索桥上念经。那铁索横道是每座主峰之间相链的唯一通道，底下是无间深渊，深不可测，寒风夹杂着霜雪从谷底呼啸刮过刹是凌冽，此处比起九莲其他地方更加寒冷刺骨。晚枫嘴上虽然不说什么，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不满，但他总是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憋屈。每当秦无恨拖着长长的尾音教他念经时，他总是能把一段天地至明的经文念得像悼词一样让人觉得生无可恋，这时，秦无恨才发觉···这特么是个隐藏的熊孩子！

　　无奈的蹲下身，让自己与跪坐在蒲团上的晚枫对视，伸出手理了理晚枫被雪风吹得有丝凌乱的发丝，秦无恨轻声说道：“九莲峰乃集灵气之大成，虽终年风雪不止，但灵气充盈，尤其是这山间栈道的雪风更是包含灵气，于我修道之人大有益处，更有利于你的伤势恢复。”

　　叶晚枫咬了咬嘴唇，低了下头，这几日的修养终于见了点成效不似初上九莲时那干瘦的香菇样，脸上也长了些肉，虽然日日被秦无恨拖着天不见亮就跑来念悼词，但好歹不似之前逃命的日子终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与秦无恨渐渐相熟后，晚枫也放下初时的戒备，无声的抵抗着自己不喜欢的那些安排。低下头，咬了咬唇，委屈的嘀咕了句：“···可是··起太早了，念这些····我困。”说完抬起头，憋屈的看着秦无恨。

　　秦无恨看着他抬起的头，白嫩嫩的小脸轻咬着下唇，配上一双明显染上水雾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活像自己虐待了他一般！看得秦无恨眉角一跳一跳的心痛，捏了捏自己手中的经书，又叹了口气，把心一横扔了手中的经书。

　　秦无恨走上前顺势抱起那个小屁孩子，往无我峰上走，左手单手抱着叶晚枫，右手还伸出来习惯性的遮挡在他的头顶，免得染上风雪。怕他被冻着，还运起护身心法，将两人包裹在淡蓝幽光中。

　　秦无恨心下无奈的想着，这小兔崽子是要成精了吧？！能把这无声的撒娇玩得如此得心应手，真要再多住上些时日他要星星都不敢给月亮了好吧！心下万般无奈脸上倒是不显，依然淡然的看着前方的路，嘴里还温和的对晚枫说道：“那我练剑给你看如何。”

　　叶晚枫伸出小手揽在秦无恨的脖子上，软软糯糯的笑回了一句：“好。”说完把头自觉的放到了秦无恨的颈窝处，鼻间嗅着那日渐熟悉起来的幽幽檀香心下一片安稳。

　　来到自在居前，秦无恨让晚枫坐在屋檐下，自己手持隐月剑站到屋前，风吹起他雪白的道袍，雪被他的剑气所困落不到地上，只能围绕在他的身边，随着他剑招恣意飞舞，秦无恨的剑招大气俊逸，一开一合之间有一种淡然的清明之感，在白雪与狂风之间独立天地。一套剑招舞毕，秦无恨挽了个剑花将隐月收入鞘内，雪因失了剑气的控制像柳絮一般纷纷落下，飘零散落至地上厚厚的积雪之上，秦无恨看着那个盯着他发呆的小孩子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正待要说什么，只见从天而降一只仙鹤停在他的面前，口吐人言，那是掌门师兄金无青的声音

　　“破军失守，封印被解，速来三清殿。”

　　秦无恨神情一凛，脸上笑意全消，向那仙鹤点了点头，便见那仙鹤拍拍翅膀向纯阳宫飞去，看了一眼那个小屁孩，尽可能放缓了自己的语气：“你先屋吧，我去去便回。”说完转身便向纯阳宫走去，刚走两步便停了下来，回过头，只见晚枫紧紧拉着自己道袍的下摆，好不容易养回点血色的脸又在刹时变得苍白，只听他用漂浮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也要去。”

　　秦无恨无意识的瞟了一眼他的右肩头，然后回了句：“好。”说完抱着晚枫，向纯阳宫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