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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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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澈常年梦到同一个地方。
那是一片湛蓝的海洋。在那里,许多不知名的奇异海底生物从他身边游过。
在梦境中,他似乎可以在这水世界里自由呼吸,自由进退。他可以听见海水流动的声音,还有掺杂其中隐隐约约的龙吟。没错,那是龙吟,是龙的低语,是他幼年时铭记在心的声音。最不可思议的是,那声音实在太过真实,如同血液在身体内流动那般真实,那般令人讶异。
每当他想要循着声音向海的更深处探索时,梦境就会终结,他便会惊醒。
大荒历549年的某一天夜里,铭澈又梦到了那片幻海。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看到一大团黑色的浊气瞬间笼罩了海底,与此同时,海水如同沸腾了一般,向陆地炸裂开去。仅在一瞬,狂风巨浪便将沿海的村庄摧毁殆尽。
在这样的梦境中,铭澈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仿佛感受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正将他紧紧包围,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稍一握紧,即刻便要让他喘不过气来。就当他觉得自己快要炸裂之时,他终于醒了。
他起了身,发觉衣衫被汗水浸透。这场噩梦着实令他发自心底地惶恐。他看看四周,同屋的太虚弟子们还在酣睡。他轻身下了床榻,走出弟子卧房,发现天刚破晓。铭澈沐浴着晨光,梦魇的余悸似乎消退了些许。接着,他就地坐了下来,盘腿,入定,凝神打坐,希望借此能快些镇定下来。
在此过程中,铭澈心中默念着一套心法。听他师父晚清风说,这叫吐纳术,是一种清心正气的心法,附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对于铭澈这种体质较差的人来说是极为基础又极为必要的。铭澈听从晚清风的教导,常年修习吐纳术,就单这一门心法而言,如今也算是修为到了出类拔萃的地步。
打坐半个时辰后,铭澈起了身,拿起屋旁的扫把,向云华殿走去。
铭澈自幼入太虚观以来,就一直想修习降妖除魔的法术。但是,门派中精通法术的长老都拒绝将他收入门下。他们都说,铭澈的体质实在是差了些,而且六根污杂难以清心。要不是当年恰逢晚清风长老云游归来,相中了铭澈并收入门下,还替他向长老们求情,太虚观很少会收容铭澈这样注定无法习得法术的弟子。毕竟,除魔卫道是太虚观弟子的使命。不会术法的太虚观弟子,如何斩杀妖魔,如何保卫门派,如何对抗幽都魔军?
“六根污杂难以清心”是什么概念?铭澈对此一直持怀疑态度。脑子里什么坏念头都没有的自己,怎么会是六根污杂之人?但是想不通这点又有什么用,至少长老们说他体质不好这一点,是真的。想到这方面,年幼的铭澈尚且放平了心态,并接受了门派的调配,成为了云华殿的扫地弟子,而他每天的任务也就是擦擦台阶,扫扫地,日复一日,如此往复,而今已然十年。如今的他,已是弱冠的岁数。
铭澈拿着扫把来到云华殿,看到门口昏睡的巡逻弟子,心下感觉不妙。他快步走进殿里,望着空空荡荡的八卦镇魔台,手中扫把“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前太虚观掌门宋御风的邪影不见了。
那个原本被镇守在这里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极凶煞妖气的邪恶怪物,消失了。
其实对于前掌门邪影消失一事,铭澈多少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前阵子,铭澈早就注意到邪影的气息变得不太稳定。只是当他与其他同门说起此事时,同门师兄弟都不以为意,认为太虚观的镇魔台牢不可破,邪影难以挣脱。
如今,那怪物真的不见了,这也照应了铭澈先前的不好预感。因此,他虽是震惊,但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铭澈。”有人在身后喊了铭澈一声。
铭澈回个身一看,淡淡道:“掌门。”
看铭澈的神情十分平静,宋屿寒温和地问道:“你不惊慌?”
“我早就注意到邪影的异常,也曾与多名师兄师姐汇报过,只是没有人在意我这个洒扫弟子说的话而已。我不惊慌,只是有点担心。”
“哦?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邪影去往何处,为祸何方。”
宋屿寒拍了拍铭澈的肩膀,说道:“其实,近来我也注意到这邪影的一些异动。虽有变化,但是似乎是好的变化。照理说,这邪影不可能离开这里,如果它不见了,这只能说明……是父亲的原因。”
铭澈沉默一会儿,紧张道:“掌门,为什么与我这个洒扫弟子说这些?”
宋屿寒笑言:“太虚观弟子大多钻研法术,忽略了平日里的某些细枝末节。铭澈,你有敏锐的观察力,我很欣赏你。希望今后能有一天,我们能一起重振太虚观。”
“掌门,您说笑了。铭澈不才,至今只可习得太虚观三门基础心法。另外习得的一门心法,吐纳术,也不过是旁门左道,不成气候。掌门实在是抬举铭澈了。但是铭澈也真心希望,将来能够为太虚观派上用场。”
“铭澈,其实,你真应该感谢你的师父。他悉心教导你学会三大基础心法,是你入门的重要一步。而且,他教你的吐纳术,也并不是你眼中的旁门左道。这些,你日后应会知晓。对了,你的师父,应在寻你,你快快过去吧。”
听掌门这么一说,似乎是暗示铭澈他日后还是可以在法术上进修的,但是究竟要通过怎么样的修习,才可以突破他现在的修习瓶颈呢?铭澈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应了宋屿寒的指令,前去寻他的师父,礼宗宗主,晚清风。
通过附近的传送阵法,铭澈立即奔赴礼宗天演院,拜见了他师父晚清风。
晚清风是个老学究。在众人眼中,他总是一派仙风道骨,且阅书无数,知识渊博。在太虚观中,他不仅是掌管典藏书籍和经文的礼宗宗主,更是整个太虚观的智慧核心。
“拜见师父。”铭澈作揖。
晚清风放下手中书卷,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长胡子,道:“澈儿,你来了。为师有话想同你说。”
铭澈心中暗自猜测,师父即将说的事情兴许与那邪影有关。
“师父请说。”
“澈儿,你心中所想,可以说对,但也并非完全对。”
“请师父明示。”
“你可还记得你当年为何会来到太虚观?”
“徒儿记得。”铭澈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是他命途转折的伊始。那一年突如其来的灾难,几乎夺走了幼年铭澈所珍惜的一切。
“你可还记得师父当年收时对你所说的话?”
“徒儿记得。师父说过,‘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
“嗯……不错,”晚清风欣慰地点了点头,“其实,每人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只不过这种意义,可大可小罢了。有些人从未想过寻找自身存在的意义,也有一些人想寻找,却终其一生找不到他自身存在的意义。”
铭澈不语。他的确想要相信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他现在的身体条件……
看铭澈无言,晚清风仿佛看穿了铭澈的无奈,继续道:“有时候,找到自己的邪影,也许就是找到自身意义的一步。”
“邪影……”铭澈暗自握紧了拳头。想要找到自己的邪影,就要召唤出自己的邪影。想要召唤出邪影,就必须修炼邪影真言。可是他不能修炼邪影真言。
事实上,邪影真言是太虚观的高级术法。成功施法者可以召唤出邪影与自己并肩作战。但由于邪影真言的危险性太高,现在太虚观内所传授的召唤邪影之术都是有法术限制的,所召之邪影并不能与召唤者心意相通,只能机械地被召唤者操纵,用以战斗。据说,完整的邪影真言,是可以召唤出拥有心智的邪影的,但也很邪门。几乎没有人有机会学到最原始的邪影真言,也几乎没有人敢去学。因为,太虚观中曾有弟子想炼成这种禁忌之术,结果反被邪影吞噬。
“铭澈,虽然你平日里寡言少语,但为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师父……”
“你常与为师说,多年来你常常梦到一个地方。”
“师父,我觉得那里有谁在呼唤我。”
“因果相连,如今也是该到了你出去历练的时候了,”晚清风长叹一声,“到南海去吧,那里应有你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