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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嫂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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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尹抽剑回鞘,独自一人策马回城,一对对士兵穿着铁架甲,整齐划一地从城门小跑出来,带起一阵阵寒风。紧靠在城门边上有一大一小两人,皆穿着粗布棉袄,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却在看到他的瞬间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薛尹翻身下马,来到两人跟前,随手将缰绳扔与薛吉,示意他替自己拉着追影,便牵着男孩的手往回走。
前方左将军看到这一幕,朗声问道:“小将军不与我们一起去追击敌军?!”
薛尹曼声道:“城中须得有人看守,末将愿留在城中等待左将军凯旋归来!”
左将军便道:“如此便劳烦小将军了。”
旁边一小将侧身说道:“这小将军有些古怪……先前他特意将燕军的消息告与我们,如今表现的机会到了,谁都知道,只要攻破燕国守城,就是大大的军功,而他却弃如此大的功劳不要,反而去守城……”小将沉思道,“莫不是其中有什么危险?”
左将军拽紧手上的缰绳,引得战马一阵长嘶,嗤笑道:“将我们全部忽悠去送死对他有什么好处,依我看此人不过是贪生怕死,薛永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如今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不过却是一条废物罢了。”
小将不太赞成地道:“前几日他孤身从燕军手上都逃了回来,士兵们都道他得到了大将军的真传,薛家后继有人了。”
左将军不以为意:“哼!谁知道燕军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他,说不定他一个人躲在哪里躲了半日,见燕军离开才悄悄地逃了回来。”
小将瞠目结舌:“不可能吧,如果不是小将军将燕军引开,董都尉怎么可能将大将军的遗体平安带回来”
左将军看了眼向这边走来的董辛等人,没说话。
董辛驾着骏马上前道:“左将军,末将愿带兵去阳城接应,以防燕国那三皇子趁机夺了阳城!”
左将军颔首,董辛便带兵返回徐州城,李知清拱手道:“末将也随董都尉一起去!”说着便驾着马追了上去。
小将见两人走远,道:“将军,我们……”
“走!”
徐州城里将士全部出动,只剩下部分守城士兵,现在正矜矜业业地站在城墙上,老百姓都害怕地关起房门躲在屋里,是以一丈来宽的街道上空空荡荡的。
薛吉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凑上前道:“外面打打杀杀的太危险了,主子您还是留在城里比较安全。奴才虽然不识字,但道理都懂,像咱们大公子,从小就立了那样的军功,世人都道大公子是天生的战神,如今不也……”薛吉说到伤心处,抹了两滴眼泪,接着道,“而且就算大公子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回朝之后说不定怎么被那些吃饱了撑的大臣编排,奴才看那些戏文子里都写着,什么‘鸟尽弓藏’,什么‘杯弓蛇影’,讲的都是在外面冲锋陷阵最后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回来的将军被言官编排,说是功高盖主,最后被那些不太开明的皇帝一杯毒酒赐死了的。”
薛吉的这段话说的可谓是颠三倒四,引经据典,里面还有一些说错了的词句,但是理却是这个理。
薛尹前世正是因为功高盖主,最后被那昏庸的侄子,自己一手扶持长大的皇帝一杯毒酒赐死的。
就算是当今陛下,自己那糊涂侄子的父亲——成扬帝,也不见得是个开明的皇帝。不然自己的兄长也不至于马革裹尸。
若不是前世时隔多年从兄长的房中发现一封未烧完的信,从仅剩的几行字推断出原来当年兄长之死并非燕人所为,而是因为皇帝要他死。
只因薛家是百年世家,在蔚国颇有些势力,然而这世上一般都是有势力的人面临的选择更加艰难,成扬帝与权臣宇文韩不对付的事整个朝廷都知道,薛家当家家主也就是薛老将军摇摆不定,纵然长子支持成扬帝,但当今外戚霸权,朝野上下皆是宇文韩的耳目,成扬帝又自小体弱多病,说不定还没斗倒宇文韩就已经一命呜呼。薛老将军不愿赌上薛家的数百口性命,只愿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但是这世上哪能尽如人意,薛老将军保下了整个薛府,却没能保下自己的独子。
不错,薛尹并非薛老将军所出,乃是薛永幼时从城隍庙捡来的一个小孩,因两人投缘,薛老将军也就做主留下了薛尹,并且收作了义子,对外只说他是失散多年的幼子,就连这件事也是多年后薛老夫人临终之际,告知薛尹的。
薛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些前程旧事。老夫人死后,薛家这一脉也就只剩下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薛永同父异母的妹妹,薛尹的二姐——薛柔。薛尹虽然后来得知了这些事,但为着二姐,以及唯一的侄子,他将所有的事和着苦痛一并咽下,从不曾告诉过一人。久而久之,这些过往他也就渐渐地忘记了,却没想到,从活一世却因为薛吉的一番话想了起来。
薛尹从回忆里醒来,就看见薛吉用右手在面前晃了一晃,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男孩则牵着自己的衣角,也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薛尹一笑,将那碍事的手扒拉开,觑了薛吉一眼,“平时让你学着识字你不肯,如今乱用词语,你来说说这‘杯弓蛇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薛吉哈哈笑了两声,默不作声地拉着追影又退后了点。
薛尹敛了笑容,一路上再也没说一句话。
回房后,薛尹放下了牵着男孩的手,跪坐在案桌后,提笔略一思索,然后在纸上写什么东西。
笔前突然落了段黑影,薛尹抬头看去,就见男孩挪了过来,拿起砚台开始磨墨。
薛尹摆了摆手,道:“你还小,不用你做这些事。”
这时薛吉也已经把追影拴好,刚进门就跑了进来,把男孩拉到一边榻上坐下,随手抓了一把松仁什么的给他:“我的小公子呦,你且坐着罢,这种事我来就好了!”
男孩乖巧地应了,一边剥松仁一边伸长了脑袋看他,薛尹一开始只做不知道,后来将笔放下,捻起纸张吹了吹,墨黑的字迹隐隐从背面透了出来,原来他写的不是字,而是作了一幅画,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薛吉睁大了眼,指着画像道:“主子,你莫不是喜欢上哪家的姑娘!可是你喜欢姑娘大可以喜欢漂亮的姑娘,将军府又不是娶不起,为什么这个姑娘看起来这么老,你莫不是喜欢上一个老姑娘了吧!”
薛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薛吉连忙掩着嘴不说话了。
薛尹将画像递与他道:“你让人在方圆十里找寻一个女子,大约是画像上这个模样,不过要年轻一些,约莫十八九岁,找到后再悄悄送往京都将军府。”
薛吉谨慎地接过画纸:“这画像上的女子大约三十余岁,应该便是您要找的那位女子的母亲吧?”
薛尹瞪了他一眼:“叫你去你便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眼看着薛吉不见了身影,薛尹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提前了一个多月,还能不能找到当初的那个姑娘。
那个女子不是旁人,按理说应该算薛尹的嫂子,薛永的夫人,只是比较尴尬的一点是他们俩并未成过亲,甚至连薛老将军也不知道这个人。
前世薛尹回梧州的第一年,偶然听一位江湖郎中说起十几年前在徐州关一带救了一位女子,那女子当时已经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却遭逢阳城被破,徐州城险些失守的重要时刻,那时候人心惶惶,一般老百姓急着逃命都来不及,哪有闲心去管一个大腹便便的陌生女子,这郎中遇见她的时候女子正要生产,郎中不忍一尸两命,便拜托了一个老妇人,替她接了生,那女子醒后挣扎着朝他磕了一个头便一个人带着孩子离开了徐州关。
郎中之所以事隔多年还记得这么清楚,甚至时不时拿出来与人唠嗑一番是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那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屁股上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而且那女子穿着朴素,身上却有一枚玉佩,那玉佩通体碧绿,看起来却无比通透,即使没见过多少好东西,郎中也知道那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女子感念郎中救命之恩,便将玉佩赠予他了,郎中后来将玉佩卖了,得了不少银子,很是逍遥了一段日子,是以后来说起这段过往都喜滋滋的,顺带着同人细细描述了玉佩的模样。
薛尹当时一听到月牙形胎记就留神听了下去,直听到最后伸手从腰上解下了一枚玉佩,置于郎中面前,郑重问道:“麻烦老人看看,是不是这枚玉佩?”
郎中当时就跳了起来,双手捧起玉佩仔细端详了一番才确认道:“正是这枚玉佩,我的乖乖,竟然最后被你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