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最好的样子》林遇

19、19.翻壤

　　他没否认。
　　他真的早就知道了。

　　秦风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
　　生气吗？有什么好生气的……她的事，颜伯舟就算知道了，视而不见，又有什么错。
　　难过吗？好像有点儿……人生的不堪全在这里了。

　　她还记得当年风光大嫁的场面。
　　杜培是她亲自选择的结婚对象，她把人仔细考量，再三细究，确定了他就是她想要的伴侣。然后，她不仅是要告诉自己那是对的人，她还要告诉全世界她选了个好丈夫，她把所有都赌进去，笃定了她选择的未来铺满鲜花……

　　可她却低估了人心——人心是会变得啊……

　　心里的刺隐隐作痛，秦风脸上却浮了笑。
　　“既然知道了，那我就不说了。”她道，“可千万别告诉我爸妈……你知道他们什么脾气，闹起来，我现在所做的一起都可能功亏于溃了。”
　　镜子里的人双眸晶莹，说话时声音很低，那音色在颜伯舟耳边绕啊绕，久久没散。
　　他点头：“知道。”

　　他不问缘由，不问经过，只两个字——“知道”。
　　秦风突然很感激他的不参与，让她不用在他面前用干涩的语言解释自己的不幸福。
　　她转身，对他道：“走吧。”

　　楼下，沈墨和张翎已经在等待，他们俩人一辆车，颜伯舟和秦风一辆。
　　颜伯舟叫来代驾，他坐在前面，秦风坐在后面，车厢里播了首有些年代的曲子，旋律熟悉，她却忘了在什么地方听过了。
　　耳边是风，呼呼擦过，凉意在心里种下。

　　几人到了一间相熟的酒吧，直接上楼上的卡座，台下的乐队正要开始准备表演，大概是一辈子都在跟音乐和舞台打交道，沈老先生一走进来就变得神采奕奕。
　　张翎进来后，问了句：“是小G吗？”
　　经理道：“是，张少爷不是说让小G唱吗，专门把她找来的！”

　　坐下来后，张翎便又要经理拿酒，老爷子拦了下说：“香槟和啤酒就行，老了，喝不动了。”
　　张翎笑道：“行，依您！”

　　香槟到了，那台上的乐队也开始了表演，女歌手穿一身黑色皮衣，化着浓妆，耳钉闪亮，却深情唱着一首改编过的《童话》。
　　老爷子喝了些酒，人也变得温和不挑剔，听得如痴如醉。

　　张翎说，老爷子估计是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老爷子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了，叹道：“昨日之事，悔的，恨的，都过去了……眼瞧着当下就很好，你们现在生活的年代多好啊……多好啊……”

　　等那女歌手唱完，看到这里有位老人极为捧场，再唱两首后，上来敬酒。
　　酒吧经理介绍：“这是沈老爷子，是位演奏家！”
　　老爷子赞道：“你唱得很好，难得的好歌手。”
　　女歌手模样不羁，在老人面前却笑得很谦虚：“您过奖了，混口饭吃。”拿过酒杯，和老爷子碰杯。

　　那边，张翎搭上女歌手的肩膀，道：“老爷子，这是小G，我今儿专门叫她来唱的，就知道您会喜欢！”

　　女歌手留下来一起坐着喝了几杯，走后，老爷子还在感慨。
　　大多像沈墨这个年纪的长辈，总不喜欢女孩子打扮成这样，可老爷子却一点不在乎，始终对女歌手的唱功念念不忘。

　　“好苗子啊……好苗子，没接受过系统的专业训练，唱功差一些，可那音色是真不错，台风也好。”
　　张翎道：“是可惜，两年前倒是有唱片公司的人找过小G，可一听她是同性恋，直接扭头走了，做艺人，要正面形象，小G不愿隐瞒自己的性取向，所以合作谈崩了。”
　　沈墨脸上有一瞬的惊讶，随即又叹道：“做自己是挺难的啊……”

　　回头见秦风一直坐着，沈老爷子忽然道：“小秦丫头在想什么呢？”
　　秦风一顿，她徐徐摇头：“没想什么。”
　　老爷子神色暗下来，目光变得悠长：“要说起来，你们现在还是比我们当时要好一些，最起码，你们愿意接受她，可我们那个年代，就没人能接受了……要问，这事儿伤天害理了吗？也没，只不过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喜男喜女，也是自由选择的……”

　　秦风不知内情，张翎和颜伯舟却知道，老爷子一生未娶，寂寂寥寥到如今，只因他的取向不被世俗所理解。

　　借着酒意，沈老爷子也不隐瞒，直接说：“那会儿的人，会觉得你是怪物、是变态……所以我才不说出口，也不让别人知道，更不能假装自己喜欢女人，去祸害人家清白姑娘……家里也反对，说你一个堂堂男儿，不娶妻生子，对得起老祖宗吗？对得起谁啊？我能对得起自己就不错了……现在想想，也是那个理儿，所有人都让你做的事情就是对的吗？我不会听别人的话，我只想听自己的话……”

　　老爷子说话间，眼底微红，浑浊的眸子里，映着彩灯点点。
　　“你不说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当然会有难过，会受到伤害，但起码做了不会后悔的事情，等伤疤愈合了，把自己的内心破土翻壤，重新耕一遍，开出不一样的花……”
　　沈墨看着他们三人，低哑的嗓音透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那台上音乐再响，女歌手手握麦克风，仰起脸颊，在小小的舞台上，光芒四射。
　　现在的她，最起码是自由的。

　　老爷子喝多了，颜伯舟与张翎要将人送到了酒店，张翎却推着颜伯舟说：“你去送小风！送老爷子我自己就能搞定了！”
　　秦风若看不出来张翎的刻意，那就真的白活了。
　　她却也没有拒绝，脑子里只想着沈老爷子在酒吧说那话……

　　把内心破土翻壤……
　　她一直在努力尝试，却被过去和未来双双羁绊，举步艰难。
　　有时候也觉得可笑，做人真的这样困难吗？

　　颜伯舟走在她身侧，他也是能忍，秦风不说话，他也一声不出。
　　回了停车场，秦风跟他坐进去，才道：“我有个想法。”
　　颜伯舟侧眸看过来：“嗯？”
　　她笑：“明天到公司和黑猫商量一下再提案给你吧。”

　　黑夜的遮掩下，秦风的五官并不清晰，那张素白的脸庞上，微微染上了红云。
　　颜伯舟有一瞬的怔愣，而后摇头一笑，也不知刚才的恍惚是为何，就只觉得，魂儿从脑子里闹了个头，如今归位，心跳也稳了下来。
　　……

　　第二日秦风到公司就先与黑猫谈了昨天见沈墨之后的想法，才十分钟，两人就从会议室出来了。黑猫到楼上，问了颜伯舟今日是否方便再拜访沈墨老先生？
　　颜伯舟一愣，问：“谁要见？”
　　黑猫说：“秦风。”

　　下午颜伯舟就带秦风去了沈墨的艺术团。
　　“老爷子今早就回团里了，他一天不去就不自在，酒也醒了。”
　　秦风还怕扰了老爷子休息，听到这话才放心下来。

　　到艺术团，里面正在排练。
　　秦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这间并不大的艺术团，它处在一间四合院内，据说是老爷子的私人财产。四方院儿内摆了各种演出道具，几个半大的孩子在青石板上练习基本功。
　　授课的老师到颜伯舟，说：“沈老在里边儿呢！”
　　颜伯舟冲人招招手就带秦风进去。

　　一个下午的时间，秦风将沈老爷子这六十年的经历听过来，感慨万分。
　　一个执着的、充满信仰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

　　等出了院儿门，颜伯舟问她：“好了吗？”
　　阳光之下，她仰起脸道：“好了。”
　　颜伯舟道：“可以说你的想法了吗？”
　　秦风想了想，笑道：“微电影。”

　　会议室内，当黑猫把秦风的这一想法说出口后，七七八八地议论声就响起了。
　　颜伯舟本不参与员工私下的方案制定会议，今日却也坐那里旁听起来。

　　曹明月问：“成本呢？拍电影总要钱的。”
　　秦风道：“这个微电影我预计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其实说是电影，也不算电影，只是一小段视频，我最近一直看微博上转发过万的视频，太长的也不会有人看，微电影的热潮已经过了，所以我们要付出的成本应该不高。”
　　黑猫道：“对，现在小视频是很好的传播方式，微博还因为小视频的火热，专门开了热门视频的栏目，这样拍，成本也不高。”

　　这次吴岳也在，她细想了一下说：“一直以来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办法找到突破口将沈墨老先生推到浪尖上，这个……说不定能做到。”

　　秦风其实并不自信能够说动大家，她站起身来，坦然讲出自己的看法：“其实，我觉得沈墨老先生身上最大的闪光点不是他在音乐上的造诣有多高，而是他对待人生的态度……而这种人生观的探讨，可能会更能引起共鸣。”
　　黑猫和吴岳都是点头，其他人一想，似乎也觉得可行。

　　过去他们都太过一本正经，就算是想过以制造热点的方式去宣传，也没有大胆到要拿老艺术家的私生活去炒作……
　　所以仍有人担心地问：“你提议要沈老先生在视频里自曝是同性恋……老人家会不会觉得冒犯？”
　　说到这里，秦风看向颜伯舟：“这也是我比较担心的问题……”

　　两人目光对上，颜伯舟低头站起身来，轻声一笑，道：“你若把这个事情做好，沈老先生说不定会很感激你。”

作者有话说

　　早早早！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