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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陈宫 ...


  •   一语既出,众公主面露讶异惊惧之色。

      “楚国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如今的楚王,踌躇满志,年轻有为,楚国国力早已今非昔比。楚国富庶,天下爰金多出自楚。除了楚语诘屈难懂之外,倒是个佳选。你们之中,若有谁愿意去的,不妨告诉我,我好替你们谋划。”

      妫斛端庄而不屑地笑了。

      妫阑则撇撇嘴,吐吐舌头。

      其他公主们皆俯首缄默。

      邑苋不满:“到底有没有人去?”

      鸦雀无声。

      邑苋气闷,但也无话可说。

      楚人原本是蛮夷,周王室向来瞧不上楚国,各诸侯更是对其嗤之以鼻。

      楚国先君楚武王,竟公然僭号称“王”。诸侯一片哗然,对楚国既鄙夷不屑,又羡慕忌惮,谁也不认这个“王”。

      更有传闻曰,当今楚王嗜血,荒淫暴虐,后宫姬妾动辄得咎,酷刑处死。

      众公主都不是傻子,谁还愿意嫁到楚国去?

      时近日中,众公主才获准从邑苋的殿中退去,都还未用过哺食,个个饿得头昏眼花,还不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楚国那个地方,谁去呀?要是真那么好,怎么不把嫡公主嫁过去?”

      众公主皆面露疲色,只有妫嬉依旧步履轻盈。

      她本就以美貌傲视后宫,今日又着意穿了紫色的深衣,衣缘绣着流云纹,华丽妩媚,更兼身段袅娜,那一转身的风姿,不知令多少人为之痴迷兴叹。

      贴身侍女搀扶着妫嬉,低声问:“公主辛苦,先回去用些浆食吧。”

      “不了,”妫嬉低声道,嫣然一笑,“一点也不饿。我等不及了,快走吧!”

      宫内一处杳无人迹的偏殿,一名玄纁皮弁的男子正立在树下,眺望远处的瓦雀,负手闲闲吟道: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偏门吱呀一声轻轻开了,妫嬉喘着气轻轻步入,一面小声唤道:“季。”

      蔡侯姬季回头,微笑道:“你来了。”一边打量她,赞叹道:“一年多不见,嬉的美貌丝毫未变。寡人阅美无数,无人能及得上你的一根手指。”

      正午的阳光明朗,映照他颀长身量,益发显得君子棣棣,器宇不凡。

      “季!”妫嬉一见檀郎,春心荡漾,顾不得矜持,扑入姬季怀中。

      一名侍女匆匆奔入妫斛寝殿的内室,小声道:“长公主,有消息了。”

      妫斛停下手中食匕,问:“什么事?”

      “有人亲眼看到,妫嬉在蕉园楼勾引蔡侯。”

      妫斛握紧了食匕,霎时满脸通红,又气又羞,咬牙切齿:“贱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我陈国颜面扫地,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来人!”妫斛拂袖而起,姿态倨傲冷硬,“随我去蕉园楼去拿人!”

      蕉园楼中,雨雾春色无边。

      “子季,你我既已缘定,切莫辜负。”

      “嬉不信寡人么?”

      妫嬉期期艾艾道:“我听说,这次各诸侯都派使臣来贺鼎,实则是来向陈国求娶公主。妫斛她是嫡公主,我……”

      姬季看着怀中娇羞的美人,微笑道:“放心,寡人不会觊觎斛公主。寡人会向陈侯求聘于你。”

      梦寐以求的东西,竟如此轻易就属于她了。

      妫嬉掩饰住心中狂喜,含羞问:“那……我会是君夫人吗?”

      姬季一愣,笑了笑,没有说话。

      妫嬉追问:“会吗?”

      “不好了!”侍女突然闯入,隔着帷幕惊慌失措:“蔡侯、公主,不好了!长公主带着人过来了!”

      这一惊之下,妫嬉慌忙拉过一件裙裳披上,还不忘看一眼姬季。

      姬季冷静地披衣而起,耐心安抚道:“你放心,寡人不会委屈你。快走,否则被她撞见就难逃厄运!你从后院的墙洞里出去,要快!”

      妫嬉被侍女拖走,回头泫然欲泣:“那你……”

      姬季泰然道:“无妨。寡人留在此处,看看那长公主有何能耐。”

      妫嬉无奈,只得奔到后院,从一处低矮的犬洞钻了出去,一口气狂奔至附近的篁竹林,直至力竭,才颓然跌倒在地。

      侍女气喘吁吁赶来:“公主,您的一只鞋。”惊呼,“您的脚怎么了?都流血了!”

      妫嬉疼得一掌推开侍女:“别碰我!”

      精心梳理的发髻早已散乱,金玉珠钗不知去向,精美的丝薄曲裾裂了几处洞,眼见是废了,头上粘满杂草、狗毛和竹叶,侍女跪在她身侧,替她清理。

      好容易恢复体力,侍女搀扶着她,慢慢回寝宫。

      为避人注目,专挑僻静小道走,却恰好遇见妫斛的妹妹妫阑,与妫玢、妫滑等公主,说说笑笑,迎面而来。

      众人见了妫嬉,皆是愕然掩口。

      妫嬉硬着头皮与她们施礼之后,借口便回宫去。

      一转身,便听到身后吃吃的窃笑。

      妫嬉一直忍到回到宫室,摔上门,才咬牙切齿道:“妫斛!”

      待姬斛手下的侍卫撞开蕉园楼,一呼啦闯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玄纁皮弁的姬季,长身玉立在树下,眺望远处的瓦雀,神态悠然,仿佛中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他在斑驳的碧树荫下,目光投向妫斛,唇边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

      妫斛意想不到,愣在当场。
      姬
      季向她走来,施一礼:“长公主。”

      妫斛忙回礼,端庄地掩住少女的羞涩与尴尬:“蔡侯为何在此?”

      姬季从容道:“寡人见此处清静,鸟声和鸣,分外诱人,便进来看看。不想长公主也有如此兴致。”

      在他温和的注视下,妫斛的脸庞发热,心中乱跳:“然也。”

      “既如此,寡人听说前方的菡萏水榭开了不少花,长公主不如同我一道前往观赏?”

      妫斛心中小鹿乱撞,此刻万般诸事皆顾不得了,更顾不上妫嬉,只道:“甚妙!妫斛不敢罔拒。只是忝为游伴,有辱蔡侯了。”

      “长公主太谦了。长公主是陈侯的掌上明珠,陈宫的主人,怎么能说忝为游伴呢?”姬季彬彬有礼,微笑道:“请。”

      ————————————————————————————————————

      那一日,日晷西斜,云淡风轻。

      銮铃声声,陈国公主妫祯,终于从远方姗姗来迟。

      当她身穿曲裾深衣,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身形虽则稚嫩,袍袖虽然宽大,却已具婀娜之姿。发髻虽然简朴,但胜在黑亮丰美。周身一粒金银玉饰也无,但一双黑眸,清新灵秀,宛如林中山泉。

      只是,当她摘下帷帽,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吓得立即遁逃,不敢再看第二眼:

      怎么会有人生得那样诡异的一张脸?

      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妖孽公主?

      难怪当年会遭遇那样的命运。

      此时,陈侯妫杵臼正在前殿议政。

      大司徒祁彭正在禀事:“巴蜀闹事,晋国也在打仗。齐国和鲁国更是乱成一团。齐国的国君公孙无知被杀了,齐国要立新君。齐襄公的两位公子,谁先回国,谁便是国君。公子纠的谋臣管仲箭杀了公子小白。管仲派人回鲁国报捷,鲁国送公子纠回国。孰料,齐国果然立了新君,却不是公子纠。公子小白只是假装被射死,暗地兼程提前赶回齐国,已被立为了国君。”

      陈侯大笑:“糊涂!”

      祁彭又道:“刚刚登基的齐侯,与鲁国大战于乾时,损了鲁国的大将秦子、梁子,鲁国惨败。”

      陈侯点头:“齐国这个新君,倒是个人物。”

      “公子纠在鲁国避难,齐侯便写信给鲁侯,曰‘子纠兄弟,弗忍诛,请鲁自杀之。召忽、管仲雠也,请得而甘心醢之。不然,将围鲁’。自己不方便杀,硬是逼着鲁国去杀。公子纠只能自刎。可是,对差点射死自己的管仲,他不但不杀,还推崇备至,拜为国相,说管子有治国之才。”

      陈侯深思,道:“看来,这个齐侯,将来必成大业。陈国看来应该备些厚礼,以表心意。”

      “那倒不必。”陈国的司寇项冲菹不以为然,道:“臣听说,齐侯在逃难之时,曾经到过谭国,很是被羞辱了一番。而谭国国君,只是个子爵而已。前几日,齐侯登基大典,各国皆派使臣庆贺,齐侯还特意修书一封,盛情邀请谭子前往,结果呢?谭子还是不予理睬。那齐侯听说很是不悦,还不是毫无办法?难道还能派兵去攻打谭国不成?”

      陈侯妫杵臼听得大笑不止:“看来,齐国也不过是表面风光而已。齐国内乱多年,早就成了一副空架子,先前的齐襄公时代的威风,一去不复返了!”

      祁彭冷笑道:“这个谭子,鼠目寸光,早晚有一天会后悔。”

      陈侯问:“你的意思是?”

      祁彭道:“齐国毕竟曾经强大,如今多了一个明君,又多了一个贤相,难保以后不东山再起。陈国毗邻楚国蛮夷,他们兵强马壮,多年来饱受挤压。若是齐国强大,会与陈国结盟,制约楚国,陈国焉能无利?”

      下朝之后,负责把守陈宫的环列之尹向陈侯禀报:“国君,君夫人有请,说是祯公主回来了。”

      陈侯一愣:“哪个祯公主?”

      “就是……那个上天昭示的公主。”

      “哦对!”陈侯拍拍脑袋,“寡人忘了。是今天吗?”

      “已经到了,君夫人命迎祯公主入住兰苑。”

      陈侯随口问:“人你们都看到了?”

      环列之尹吞吞吐吐,不敢说:“看……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这幅样子?”陈侯起疑。

      环列之尹赔笑:“没什么。”

      陈侯见周围的人皆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越发疑心:“去兰苑。”

      妫祯第一次见到如此华丽的宫苑,在兰苑中东摸摸西看看,欢天喜地:“阿娘,以后我们真的就住这里了吗?”

      “这本来就该是你的。”傅姆周氏意味深长道。

      妫祯笑出声来,吐吐舌头:“公主?我像吗?”

      傅姆周氏看了她一眼:“公主应该注意仪礼,不应忘形,表情不宜过多。”她恍惚有种错觉,总觉得自从那个邓公子离开之后,妫祯看起来虽然与平常无异,但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好像……偶尔会流露出小女儿的神态了,前所未有。

      妫祯“哦”了一声。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问:“你就是妫祯?”

      她回头望去,一个中年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身后一群寺人鸦雀无声。那中年男子头戴冠冕,玄纁华贵,微风过处,长髯拂动,面容似曾相识。

      傅姆周氏带头跪下,急得拉妫祯,低声道:“还不跪下?这是国君。”

      原来这就是陈侯,妫杵臼。

      陈侯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妫祯,不得不说,他相当失望。

      陈国出美人。

      妫氏一族,向来容貌出众,而先君陈厉公幼时,曾屡被误认为女子。其夫人蔡姬更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因此他们所生的公子敬仲,尚未成年便已是闻名遐迩的美男子。

      怎么生个幼女却是这副模样?

      妖孽。

      眉毛光秃秃,稀淡得似乎忘了长出来,额头凸起一个大包,皮肤似乎很久没有盥洗过,透着一股脏气。仔细看,似乎五官尚未发育完全,只初具规模,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太丑。妫杵臼几乎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陈侯还未开口,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已经扑上来抱住自己的脖子:“阿爹!我好想你!”

      陈侯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丑陋笑脸,骇然高呼:“松手!来人!来人!”

      寺人、侍卫皆是大惊失色,七手八脚把吊在他脖子上的妫祯拽到地上,摁住手脚。

      傅姆周氏和侍女亦是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求国君饶恕,公主还小,不懂事……”

      陈侯心有余悸,喘着气指着地上的妫祯,怒斥:“果然是……不懂规矩!”

      周氏等人一再磕头,陈侯才消了气,道:“罢了,都起来吧。放了她。”

      妫祯奋起身,一脸委屈不解:“阿爹!”

      妫杵臼忍无可忍:“寡人不是你父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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