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来自于爱》潭藻寻鱼

1、发疯的倾听者

　　事实上，小镇上永远弥漫着萧条而荒疏的气氛，即便是富人区也是如此。

　　一部分原因是此地的气候——夏天是如此的漫长灼热，蒸干了人们的热情和汗水。另一部分原因则是经济，大部分人挣扎在温饱线上，破产和抵押是此地的主旋律。

　　Singer和Antonapoulos并不包括其中，他们的生活十分幸福安宁。

　　这种幸福建立在绝对的规律之上，在每个季节，Singer和Antonapoulos每天穿着相同的衣服，沿着相同的路线，去相同的店里工作。

　　Singer是个高瘦的男人，衣着总是体面而整洁。他的眼睛是令人难以捉摸的湖绿色。他在一家犹太人开的银饰店里工作，有一间虽小但安静整洁的工作间，干一些精细的雕刻工作，这份工作十分适合他。

　　Antonapoulos则是另一种类型的人，他体型庞大、邋里邋遢、丢三落四、愚钝不堪，是个蓝眼睛的希腊人。他在表兄开的熟食店里工作，这份工作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因为他对食物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他存活的全部意义只在于食物。

　　尽管两人如此不同，他们却有一个足以将他们联系十年的相同之处——两人都是哑巴。

　　Singer出生时便双耳失聪，他在一所孤儿院里长大，他的手语打得非常之好。但当老师们试图教他说话时却遇到了麻烦——他根本不愿意开口说话。

　　没人知道Antonapoulos的过去，他的表哥对此也讳莫如深，但人们猜想他是意外失聪，因为他几乎不会打手语。这也无关紧要，除了Singer和他的表兄外没人和他交流。

　　Singer对Antonapoulos打出长长的句子，但他根本不期待回答，他只是需要诉说。Antonapoulos则从不主动和别人交流。

　　他们两个住在一起，Singer负责财务，付清所有的分期付款和帐单，Antonapoulos负责一日三餐。

　　唉!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美好!Singer曾试图教Antonapoulos下棋，周末带他去照相，为他画肖像，画上的Antonapoulos英俊无比。作为回报，Antonapoulos注视着Singer打出的每一句话，用他粗壮的手指作出含浑不清的回答，他们生活在世界之外。

　　十年的时间非但没有让两人对这种生活厌烦，反而为它增添了无限的乐趣。

　　不过从某一天开始，他们的幸福蒙上了阴影。Antonapoulos病了，也许是肥胖影响了他的健康，不管怎么说，医生禁止他在生病期喝酒，并且限制了他的饮食。

　　医生的治疗使Antonapoulos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却摧毁了他的精神。

　　Antonapoulos变得脾气暴躁，他在大街上损害公物，攻击行人，他数次被投入监狱。Singer花光了他们所有的存款来保释他，这使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

　　人们认为Antonapoulos疯了，一个疯子会妨害公共秩序，对公众安全是个大威胁，疯子就应该去疯人院。

　　Antonapoulos的表兄决心处理此事，他是一个体面的商人，他的声誉绝不能被一个疯人雇员或一个疯子表弟影响。这位表兄并不太精通美国话，却对美元知之甚详。他在远而又远的地方找了个疯人院，给院长寄了一封夹着钞票的信。

　　Singer和Antonapoulos表兄很少交流，他得知此事后立即冲进了熟食店，在这位表兄那光亮的柜台上写下了大而潦草的字——“你不能这样做，你没有权力这样做”——铅笔“嘣”地折断了。

　　Antonapoulos的表兄嘟囔着，摇了摇头。Singer发现他开始憎恨那张苍白而紧绷的脸。

　　那位院长寄来了火车票，并且是舒适的卧铺。

　　Singer的手指狂乱地打出他想说的话，时间从未如此珍贵过，这些话语如水般倾泄而出，夹杂着无意义的手势。但Antonapoulos对此无动于衷，消瘦了并且脸上时常挂着甜蜜却无意义的微笑。

　　也许他们是对的，Antonapoulos真的疯了。

作者有话说

　　这部小说由卡森?麦卡勒斯的《心是孤独的猎手》而来，Singer总是给我特殊的感觉，他绝不该以自杀收场，我希望他的诉说得到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