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怒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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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已经连续三个小时没有说过一个长句了。
青年用余光瞟过少女，车轮声轰隆隆地在他们之间横冲直撞。
时间过得有点慢，他想，太静了，反而不习惯。随后又赶紧拍灭了这个念头，她肯安静是好事，至少不会再和他斗嘴让他烦心。
…………真的么？
少女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是无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脑袋无力地耷拉着，车子稍有颠簸，便随之一起摇晃。她的目光放在了窗外飞驰的景色上，却也仅是轻轻放了上去，并不停留，也不注意。
那些景致就这么穿过了她无神的眼。
事出有因。这还得追溯到出发之前。
“所以说为什么又是我和神田搭档啊科穆伊先生？”
饶是橘立花也实在是受不了接二连三的任务都是同一个，哦不，都是和这个马尾男一起了。“事不过三”，她真是有些怕了，心说再不反抗一下估计以后都得是这种情况了，着实吃不消啊。
神田优没说话，不过亦是面色阴沉。
科穆伊倒是从容，无辜地眨眨眼：
“现在李娜莉和拉比都因任务外出中，能和你搭档的也就只有神田君了嘛。”
“……不是这个问题！”立花抓狂地挥舞着资料，“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就我不能单独出任务！？”
“立花，我想你自己应该清楚你的处境。”
科穆伊缓声道：“你的innocence，现在最大的弊端就是太消耗精神力。在还未克服这个缺点之前，希望你能够谅解我们的做法。”
少女不甘心地咬紧了唇。
是的，不甘心。科穆伊的话语念咒似的在她的脑子里盘旋不散，她知道的，她比谁都要清楚自己的innocence，所以……才会觉得不甘心吧。真相总是最伤人的，的确没错。
那么，神田呢？他也是这么觉得吧，虽然这次他想说的话都被她抢过去了。
他讨厌累赘——而她正是那个“累赘”。
……这是何等令人讨厌的等式啊。
傍晚时分，马车在村庄前停了下来。薄暮不甚明晰，遮遮掩掩地藏在浓云身后。失去了清晰过渡的天空亦不如往常好看。橘立花下了马车，对比着薄薄一页纸的资料，道：“这就是那个村子啊……比图片上的更小哎。”
弃耕的农田上依稀可辨杂草的痕迹，田埂上还有农具横着，房屋零零星星地散落在各处。从入口处望去，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鬼村”。
“这个村子自从半月前便被恶魔洗劫一空，本以为恶魔已经转移了，没想到反而成了它们的‘据点’。若不是探索部队的成员在此遇难，或许我们还会继续忽略这个地方。”
随行的队员如此解释道。
“可现在看上去很正常啊……恶魔呢？”
“这个……成员遇难是在晚上，说不定是夜行性，或者是需要‘诱饵’。”
立花恍悟：“原来如此——啊，神田！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在他们交谈期间，神田优早已一声不响地跨进了村子。橘立花只能大步赶上，翻着白眼想抱怨这厮太没有同伴情谊，哪成想青年蓦地停了下来，冷声道：
“你回去。”
“……呃？”
他不曾回头：“你回去，想保护那个探索部队的，或者直接回教团，都随你便。”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可能拖后腿的‘诱饵’。”
说罢，青年并没有顾虑她，径自前行，直至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少女只是兀自伫在入口处，良久，才轻声应道：
“…………是么。”
队员惊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橘立花回来了。
“橘……橘大人？”
她呆呆地望着他，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的黑眸浑浊不见底。她想了想，毫无抑扬地开了口：
“请你待在这里，然后暂时别管我，好么？”
“呃……好。”
“谢谢。”
她点头，遂慢慢地蹲下身去，轻轻地抱住了自己，蜷成了团状。
“立花，我想你自己应该清楚你的处境。”
“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可能拖后腿的‘诱饵’。”
……该死！！！
* * *
神田优很明显地感知到了恶魔的气息。
薄暮冥冥，正是人们常说的“逢魔时刻”。他自是不信这些的，但恶魔的数量明显开始增加了。一个闪身躲进了房屋下的阴影中，神田刚消了自身的气息，头顶的lv1便飘忽而过。
——不止这一只。
在附近徘徊的黑影都是同样大小的，粗略望去有五六只，都是lv1级别的。
正当青年准备抽刀时，两个声音自头顶不远处响起。
“我说，老兄啊，咱们是不是该换地方了？这些天杀光了村民以后，咱们就一直挨这儿蹲着，坐吃山空啊！”
“再等等也不迟嘛，昨天不就有惊喜了么！虽然人数不多，杀一杀也总是能够涨经验的啊！”
“唉，可最近抄这边小路来送死的人越来越少了……”
“确实……不如这样，咱们今晚呆一晚上，明天再换‘据点’也不迟。”
“你说得有道理。”
能够思考和说话的恶魔必定是lv2及以上的，而且这两只莫名其妙很团结，看来要么能力互补，要么有利可图。
……还好没让那家伙来，到时候再多个“包袱”，恐怕这一战会吃很多亏。神田优握紧了刀柄。
六幻出鞘。指尖抚过漆黑刀身，金属的蜂鸣在指下震颤开来。
“——你说呢，驱魔师？”
忽然逼近的枪口抵上了他的脸。
* * *
夜幕降临的那一刻，村子顶上的天空突兀火光冲天，随之一起炸开来的，是密密麻麻的枪声。
白光此起彼伏，闪烁不断。
托马——同行的队员有些着急，一边是正在战斗的神田优，一边是丧失战意的橘立花，对他来说，哪一边都不是好去处。加入探索部队快两年了，他还是头一遭碰见这种事。虽然对神田优和橘立花之间的关系早有耳闻，但他也没料到竟会差成这样。
“橘大人。”
再三思索下，托马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神田大人他……没有带无线魔偶。”
没有回应。此刻的橘立花就像是失去了生气的人偶，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这下可麻烦了。托马艰难地思考着，从这里看不见战况，无法及时联系总部。而他自己是普通人，贸然进去的下场就是送死。那么，剩下的唯一办法……
“橘大人，”托马蹲下身来，“神田大人他……对您说了什么吗？”
“人偶”有感应地缩了缩。片刻后，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没什么。”
“那您为什么这么失落呢？”
“……”
不反驳啊。托马苦笑：“橘大人，恕我直言，自己的事得自己决定才行啊。”
啊，又动了。还稍稍露出了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不说话。
“不管神田大人刚才对您说了什么，现在的情况都不容许您再消沉下去了。”
他抬手，指着前方那片火光蔓延开来的地界，“神田大人没有携带无线魔偶，若是他陷入了苦战，能够帮助他的，只有您了啊。”
少女呆滞地张了张嘴。奇异的是，不过三秒，她的双眸便再度清澈了起来。紧接着，无名的怒火席卷而上，揪住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谢谢你，托马，你说得对，我没那个美国时间消沉了。”
橘立花重新站起身来，狠狠地拍了拍脸蛋，从兜里掏出了无线魔偶。
“不过，我现在很生气，所以我决定，要去揍那个马尾一顿！我不把他那张脸揍到开花我就不姓橘！！”
* * *
“Lv2，黑暗物质（Dark Matter）——高速。”
“Lv2，黑暗物质（Dark Matter）——分|身。”
青年反手一刀只是触及了皮毛，不过也借机重新拉开了距离。两只lv2浮在半空中，捏着嗓子自报家门，而后垂涎三尺地盯着他。
“兄弟，我还没杀过驱魔师呢。”“嘿嘿，巧了，我也没有。”“那咱们今晚是赚了？”“那还用说？赚翻啦！”
……怎么比那呆毛话还多。
神田腹诽着，腾空跃起一刀一只lv1，稳稳地落在了房顶上。
其中一只眨眼间分裂出了相同的自己，将他团团围住。另一只则迅速消失在了视线里，名副其实的高速。
神田优不紧不慢地架好六幻：“界虫——一幻！”
挥出的白虫瞬间穿透了分|身的躯壳，应声爆炸。而lv2笑得更是猖狂：“驱魔师，你该不会以为，我就只能变出这么多吧？”
残余的恶魔也跟着尖声笑了起来，随即，从“分|身”里分裂出了更多的分|身，将神田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没用没用没用！驱魔师！受死吧！”
恶魔们举起了枪口。
震耳欲聋的巨响顷刻间袭击了孤影所在之处。呛人的硝烟弥散开来，浓烟彻底遮住了视线。始终位于空中的“本体”睁大眼睛，见自己的“分|身”再无下一步动作，便欢心雀跃地跳了起来。
“喔！干掉了吗！看来驱魔师也不过如此——”
“——喂，话要说清楚，恶魔。”
凛冽的女声自背后响起。
“是那边那个马尾男没用，我可没包括在内。”
浓云终于遮不住月光了，纷纷落荒而逃，继而，月华大盛。
“否则我告你诽谤啊。”
恶魔屏息，抬头。而少女恰好从它头顶往下望，和它对视后，巧笑嫣然地拍了拍它的铁质外壳。
“——Innocence，发动。”
逆着月色，双唇轻轻吐露出了毁灭的话语。
“……业火裁尽（Ruling Hands）。”
少女轻盈跃下，落在了“分|身”附近的屋顶上，瞧了瞧眼前像是被强制按下了暂停键的“分|身”们，随性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以此为令，“本体”爆炸，“分|身”立刻化为尘齑。
在漫天扬沙里，却不见青年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只背对她的lv2。
“神田……？！”
不好，她还是大意了，本以为只有一只lv2，她便放心地让神田优当了回“诱饵”，没想到还有一只！
少女三两步上前，正准备收拾掉眼前的障碍时，才发现贯穿恶魔的刀尖，在月下闪烁着妖冶的光。
巨响几乎震聋她，男人也终于现了身——被横切开的团服露出了伤口，正渗出猩红的液体。神田晃了晃，硬是用六幻撑地，直着上半身跪了下去。
“神田你个——”
她慌忙上前，也只好跪下来，按下他的双肩。
近在咫尺的呼吸明显有几分急促。
橘立花伸手探去，还未触及伤处便被他捉住。她急红了眼：“干什么啊你！快放手！先止血！”
她见过血。汩汩地淌出来，红色的，温热的，粘稠的……怎样也止不住。那一度成为了她噩梦里的“常客”。
“……吵死了，我没事。”
他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调整好了气息。
“什么叫‘没事’啊？你在流血！神田优你在流血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没事。”
“什——”
神田优慢慢离开了她的怀抱，松开了捂着伤处的手。橘立花连忙脱下了外套，又利索地解开了内里的白衬衫，撕出了整齐的布条后，才凑近了准备包扎。
“……嗳？没……没流血了……”
她困惑地抬头看他：“你这是怎么回事？”
青年诧异，又立马偏转头去，有些恼：“……你要包扎就快动手！”
“啊，好，”她一边包扎着，本想继续追问，话到嘴边又放弃了，“……疼不疼？”
“……”片刻后，他才动了动唇，“你先把衣服穿好，飞机场。”
“…………”
橘立花处理好了伤口之后，立即联系了托马报平安。
其后，突如其来的死寂笼罩了毫无人烟的村子。月色轻柔地铺在二人的身上，白霜似的，微微泛凉。
少女索性抱着双膝，将下颔搁在膝盖上，闷闷地开了口：
“喂，马尾，什么也别问，让我揍几拳吧。”
“……找死么你？”
“我刚才和托马说，要是我不把你揍得脸上开花，我就不姓橘。”
“哈，”神田嘲笑道，“你可以改姓‘丑’。”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她急忙抹掉了脸颊上的泪迹，又呲牙咧嘴地瞪他，“我很生气你知道吗！！我很生气！！”
虽然经过刚才的乌龙后，满肚子的气也已消了大半。
青年淡淡地瞥过她。
“是么，关我什么事。”
她垂了眼睫。是的，根本不关神田的事，因为她气的是自己。她气自己怎能如此胆怯，如此怕事；她气自己太过轻易放弃，又迁怒于他人；她气自己太天真，太任性，不顾及他人，一味地想要表现自己；即便如此，她却还贪心地想要回报，索取信任。
她气自己，怎么不知不觉间变得这么不像橘立花了。
她……
“神田，你讨厌我么？”
他愣了愣，斜睨着她，轻轻笑了开来。
“我最讨厌甜食了。”
* * *
伏案的男人听见了脚步声，抬头见是神田，便温和地笑了笑：“神田君，回来了啊，辛苦了。”
“Innocence比起适格者的‘精神力’，更想要的是适格者的‘思想’、‘意念’与‘情绪’，”神田优抄着手，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科穆伊，你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吧。”
科穆伊不置可否地笑道：“那么，有效果了么？”
“至少没再晕倒了，算是进步。”
“看来她那次晕倒让神田君你印象很深嘛。”
青年不屑地哼了一声：“现在也依旧是个‘累赘’。”
科穆伊但笑不语，又注意到了他胸膛处的绷带，愣了愣：“神田君，你受伤了？”
“……啊，那家伙来得太迟了，还没找她算账。”
顺便还有她说他“没用”的账，一起算好了。
男人沉默地望着他，须臾，肃声道：“神田君，我想你自己清楚你的身体。”
青年一怔，随即眯细了双眸，抿紧了唇线。
“……我不会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