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傲天下》倾城宁

9、轩辕幻世（八）

　　对于昨晚那场大战，千代子本来就心存疑虑，明明已经布好了的局，却仍然损失惨重，原以为是因为楚家将士太过骁勇，己方不敌的缘故，直到此刻才明白是中了人家的计中之计。

　　虽知不妥，她还是忍不住出声问：“路志宏现下在哪里？”

　　楚今依然雍容浅笑，但那笑却带着一丝冷：“战死身亡。若不是念在他家中老母幼子，像这种不仁不义，弃主卖国之徒，在下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断！”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不仅路志宏，就是他手下那两千名心怀异心之人，也因对上了你们的主力部队，而在昨夜之役全部战死。”

　　倭寇的如意算盘确实打得很响，想利用那些叛徒的贪婪之心，布下圈套诱他入局，若不是自己察觉得早，上个月就派沙罗去查清了路志宏的底细，今番非得吃个暗亏不可。

　　不可否认，千代子的作战计划布得十分周详，可惜中间算漏了一点，就是她手下那些武士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内线，他只要稍微改动一下人员安排，就可以让他们在场上盲目地互相残杀。

　　所以昨天那一战，楚家的损失其实真的很小，除去为了掩饰真相，不得不牺牲掉的一些战船外，死伤的绝大部分都是那些叛徒，真正力战而亡的楚兵不过十数人。

　　千代子本来就聪明过人，略一思忖，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脸上不由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

　　路志宏这枚暗钉，可是她付出了极高的代价才安插进楚家去的，本打算着利用他来策反楚今麾下的精英，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其给识破了，非但没有凑功，还顺带连累她折损了近万名将士！

　　千代子向来自负智才无双，没想到对方狡诈无比，手段竟然远远在她之上，忽然感觉遍体生寒，终于意识到此番出征，自己真的是一败涂地了。

　　沉默了会，她才缓缓说道：“家师早就交代过，若是遇上了与他老人家齐名的那几个人，一定不能硬拼，可到了今日这种地步，本统领实在无颜再回去面对国人，惟有枉顾师命，向楚家主讨教一番了！”

　　言下之意，即为宁可力战而死，亦不愿偷生。楚今听了这话，脸上不见一丝动容，只是淡淡地道：“那就请统领大人赐教吧。”

　　他本来就没有放她回去打算，这么厉害的人物一旦重返东瀛，他日必定会携大军卷土重来，那样的话，无异于是给天启埋下一颗随时会爆发的炸弹，他绝对不能给对方这个机会。

　　一双深沉的眸子再次扫向千代子，楚今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讽笑，更何况，谁放弃他都有可能相信，却怎么也不会是眼前这个狡猾的东瀛女子。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话已说尽，接下来就是赤裸裸的兵戎相见了。

　　刹时间，长虹贯日，银芒烁闪，就见一蓝一白两抹身影，先后从各自的船上纵起，以箭般的速度急速掠向对方，交汇于双方阵前的上空。

　　几百年来，天启和东瀛两国高手的第一次正式交战，终于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拉开了帷幕。

　　由于两人之前一直用传音入密交谈，城头观战之人，只能远远看到他们互相遥对而立，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早就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此时骤见半空中翩然掠起的身影，不由立即精神一振。

　　才一交手，楚今就知道千代子的功力远在山本十一郎之上，疑惑顿生。

　　这女子多年来一直艳名在外，韵事不断，虽在朝中身居要职，地位尊崇，但在东瀛武林中，几乎毫无名气可言，声望远远不及她的师兄山本十一郎。

　　各种途径传回的消息，只隐约提及她是红日大师的关门弟子，颇得师尊的宠爱，却从未有过一言半语，透露出她的武功已经到了一代宗师的级别。

　　念及此处，楚今不由眯起了眼，难道……她连这种事也想瞒过天下人不成？

　　半空中的两人来去自如，移动的速度快得无与伦比，岸上大部分人都无法看清他们的招数，除了廖廖几个功力较深的高手外，其他人只能瞥见蓝白两抹身影，在眼前十分优美地起落飞舞。

　　转眼间，两人已交换过数十招，依然是难分难解的局面。

　　一道蓝色幽光忽然悄无声息地冲天而起，夹着一丝亮若闪电的厉芒，自下而上直劈向那抹雪白，楚今抬眼看了下破空而来的利刃，眉头微微一皱，身形闪动，随手捏了个印诀，就迎了上去。

　　短兵相接之下，万丈霞光骤然迸发，凝成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光晕，向四面扩散出去，远远观战之人，都能感应到那气流中蕴含的强大力量，功力较差的人甚至禁不住晃了一下身子。

　　又过了会，布帛撕裂的脆响临空传来，交缠相斗的两抹身影倏地分开，分别落在了各自的船上。

　　只见佳人脸色苍白，娇喘吁吁，身上那一袭明蓝的和服，因为方才被楚今凌厉的掌风扫过，而扯下了一大块布料，左肩处再没有半点东西可遮盖，登时露出了白皙的肌肤。

　　千代子低头一看，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恼怒之色，却又很快换上嘲讽的轻笑，指着他道：“原来名闻天下的楚家主也不过尔尔，比之家师差之远矣，可惜师兄他沉不住气，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楚今脸色平静，语气中没有半点波澜，淡淡地说：“没想到在下竟看走了眼，统领大人这么快就达到了宗师的境界，想必是甚得红日的欢心吧？”

　　习武一途从来就没有一蹴而就的可能，资质天分固然重要，后天的勤加苦练也不可或缺，就是楚今自己，亦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方才步入天道之境。

　　这千代子以女子之身，年纪轻轻就已踏进了宗师级别，必定是日复一日，反复修炼下去的结果，若非因为对权势名利怀有极大的欲望，这当中无尽的空虚寂寞，只怕怎么也坚持不了吧。

　　此女心志如此坚忍，不出十年必定又是另一个红日，而且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红日！想到这里，楚今眸中杀机忽现，更加坚定了斩杀她的决心。

　　千代子立即感应到了那股浓烈的杀意，不由自主地觉得背脊一阵刺骨的冰冷，脸上笑容未变，双眼却警觉地看向他，握紧了手中那把半月状的武士弯刀。

　　楚今微微一笑，笑得云淡风轻，右手摊开，手心渐渐幻化出一柄长剑，那剑极长，极薄，双刃锋利尖锐，发出森冷无比的剑气，叫人看得心中直发寒，而他的声音也变得清冷起来。

　　“这五年以来，你是第一位能让我用上此剑的对手，令师他日若是有知，必定会为座下有你这么出色的弟子而骄傲！”

　　千代子凝目看去，只见那剑流光四溢，剑柄古朴大方，以古篆刻了两字，那是……轩辕？！莫非这就是传说中那柄沾过无数人血的上古奇兵？

　　她心中惊悚不已，不敢大意，马上临空诵咒，身子突然凭空隐去，不见一丝一毫的痕迹。

　　就在下一刻，漫天的刀影却如来自天外般，猝然出现在了楚今的面前，一眼望去，但觉满空俱是闪动着的蓝光，如影随形，笼罩了所有方位，没有任何的退路。

　　楚今扯了下嘴角，冷哼一声，双眸如寒星般闪烁，扶桑忍术中最精妙的玄功“临空虚隐”？看来红日对这个关门弟子还真是另眼相看啊。

　　他身形不动半分，手中微微一晃，长剑便以浩然之势旋转而上，霎时掀起了无边的劲风，吹得他身上的外衣飘逸灵动，一道雪白的剑芒暴涨伸缩，在一吞一吐之间，便已切入了飞花刀影之中。

　　以一剑之变，破刀气万变，这需要何等精深的修为，和何等的气魄定力，才能将剑术之神奇，发挥到如此天人合一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