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神|夜日]DREAMLAND》颜酒窝

4、枫叶情书（3）

　　夜斗一直想体会一次载着日和兜风的感觉，就像现在。
　　他又骑上那辆租来的自行车，单手握住车把，另一只手微微遮住左眼，挡住些刺眼的阳光。校园里的男生都喜欢这样载着喜欢的女孩子吧，秋风过耳落叶纷飞，感受对方紧紧抓住自己的纤细指尖，和不经意发出的笑声。
　　人类为何要花费时间去维系和他人的交往，琐碎的感情，细微的小事，它们都是微不足道的渺小。身临其境时才会觉得，对人类短暂的生命而言，嗤笑嗔怒，爱恨冷漠，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树下的月见草开的正好，远远望去像水中浮萍间绯色的睡莲。钟楼的指针走了一圈，准时发出它独有的声音，像一串不着调的哼唱。这钟楼安稳地伫立在梦境的中央，爬满青绿的蔓藤。
　　可惜这里的路对于交通工具而言距离太短，他载着日和缓慢蹬了一个小时的车，就绕着整个校园转了三四圈。他走不出这学校，那么日和呢？作为这里的神明，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日和，你有离开过这个学校吗？”看着周围循环反复的风景，他假装漫不经心地问起来。现在他还不打算对一歧日和说出“你在做一个梦”这样的话，她看自己的眼神清澈晶亮，如同夏天石榴的果实，她脸上的笑很温柔，比这刺眼的太阳温柔多了。
　　他不希望突如其来的真实打碎她现有的理想国度，就让这梦中平衡的美好，再多维持下去吧。
　　“当然有的，我只是最近在这里停留了几天。”
　　“那知道怎么离开这个学校吗？”
　　“这么一说……我真的不记得每次是怎么离开这里的。”她微微蹙眉，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脸颊，“也不清楚，我是怎么来到这的。”
　　“但是，如果我接到另一个地方的委托，肯定就要离开学校了。”

　　接到另一个地方的委托？就是指接到来自下一重梦境的委托？他很快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冲破梦境的方法——接到来自下一重梦境的委托，自然而然地就前往接下来的梦中。
　　他停下来，把自行车停在了图书馆前的邮筒旁，往里面瞄了瞄，并没看到新的来信。
　　“什么时候会收到这种愿望？”
　　“这还真的说不准呢。也许今天，”蹲下身确认邮筒里真的没有寄给自己的信，“也许几个星期后，因为最近的委托真的很少啊。”
　　她目光灼灼地望向夜斗，“可是，我觉得能和夜斗一起度过校园时光很好啊，为什么要离开呢。”

　　他愣住了，她说的很对，他也觉得这样很好，为什么要离开呢。不过下一秒他就给了自己答案，梦不会落幕，生命总有结束。更何况，他接受了委托人的愿望，三天后日和也有属于她的重要事情要做。
　　虽然，他一点都不希望日和赶上这三天后的重要时刻。

　　于是他把手搭在日和的肩上，和她一起看着天边灼目的光和总也散不开的雾，“你不想和我多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下周我要考试，和我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吧。”他侧过脸对她说，“有日和你这位神明大人在旁，一定能保佑我顺利通过测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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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本应该用来出去玩的，可他们要一直待在学校里，能做的事也就只有去图书馆自习了。
　　他是第一次体验自习这种人类经常做的事情，昨天临走时他们约定早晨八点在图书馆的门口见，可事实上他迟到了。这种时候他才发现——这个梦里从未出现过手机一类的设备，早晨起晚了想立即告知日和都无计可施。
　　也难怪接受委托还用信件这种古老方式。

　　夜斗抱着装满书的书包飞奔至图书馆，想到自己以日和过去曾有的生活轨迹在生活，整个心情都明朗起来。远远地看到日和坐在台阶上，周围是影影绰绰的人，而她坐在台阶上，坐在图书馆的阴影中，像个女学生一样冲他挥着手。
　　束起的头发散在身后，他突然意识到，无论日和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面前，对他而言，她都是最初冲过马路推开自己的人类，是握住双手相视一笑的信徒，是相片中身穿礼服却笑容勉强的女孩。

　　“哟，日和！”
　　“你迟到啦。”神明大人眉头紧蹙摆出一副微怒的表情，尽管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生气。他笑着伸手拂过日和的发梢，指尖绕过发丝，也没注意她脸颊一点点变的嫣红。
　　“今天复习什么科目？”
　　“嘛，外语吧。”他双手枕在脑后，进图书馆后和日和找了一处面对面的座位。虽然自认为是万能全知的神明，但交流的彼岸之人都是本土的，委托人也基本如此，所以自己才忽略了去掌握这样一种技能。
　　假设，他在梦里学会了外语，醒来还不曾忘记，那对开拓业务太有帮助了。他一定要用几十种语言印发名片，未来还可以扩大信徒数量，一亿两千万根本不是最终梦想了。想着想着他就呵呵的傻笑起来，手里的笔偏离方向，写出来的笔记乱七八糟。
　　“夜斗，夜斗！”对面的女孩轻轻敲了敲他额头，“这里拼错了。”
　　“诶？哪里？”
　　“这里，这里啦，是Angel，不是Angle。”她像个老师一样批评起来，“意思完全不一样，夜斗你总是这么粗心。”

　　是啊，自己总是这么粗心。慌张地叉掉错误单词在旁边改正，歪歪曲曲写下自己不熟悉的文字。
　　日和为什么要陪自己一起复习功课呢，在这里她是收取香火钱替人实现愿望的神明，而他是毫无亮点的普通学生，却从梦的始端存在于神明的记忆中，被认知为熟悉的人。他究竟何德何能，能让日和如此念念不忘。
　　笔尖划过纸张，他低下头，白日的星辰突然闪着光。该不会梦里日和也是喜欢着自己吧，就像在从前的世界里，就像三年前他离开的时候，神明喜欢他的信徒，她是独一无二的，是整个世界里他唯一的信徒。
　　也许在这里也是如此，周围这些并不真实的人影，不过是虚幻出的假想。
　　所以他也是她唯一的信徒。
　　他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偷偷看着日和此时的表情，她拿着一本书在读，双瞳剪水，面如夏花。纤细的指尖翻过书页，清风吹起眼中水纹。似乎是发现夜斗在看她，红着脸警告对方认真复习。
　　她浅紫色的校服和图书馆很相配，手忙脚乱地从书架上抱下一摞摞的教科书，全部堆在夜斗面前，“这些你都要看一遍，过几天我会检查哦。”
　　“全部？”
　　“是哦，不许偷懒。”

　　什么嘛，真是奇怪的神明小姐。他无奈地摇摇头，该说她热心呢，还是不务正业？不过，无论是当个神明还是做他的信徒，一歧日和还是一歧日和，他喜欢看着她，看到她笑，看她热心肠，看她此刻像个老师般说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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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和已经陪夜斗连着自习了三天，再过一天就要开始期中考了。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坚持着连续三天，现在是第四天坐在图书馆的同一个位置看着同一本书。
　　这本书的名字好像叫《梦的解析》。她连着看了四天也没看进去多少内容，只是心不在焉地盯着夜斗，看他有没有在认真备考。
　　没办法，他就是个让自己不省心的家伙，还好最近没有什么委托，所以就尽己所能避免他挂科的可能吧。他可是为了见自己而付了五元香火钱，多帮他实现一个愿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她喜欢和这个粗心又懒惰的人类呆在一起，他身上的味道让自己莫名心安，在这个奇怪又疏离的世界里。
　　根据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夜斗的功课似乎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糟糕，甚至可以说，除了外语其他科目还是相当不错的。

　　装作看书的她把目光移到了夜斗的笔记上，他又把单词拼错了。
　　不仅单词错误，而且语法乱套，时态随意跳转。
　　见他一脸苦恼的样子突然轻轻笑出声，他似乎被单词折磨得炸了毛，阳光下沮丧的面孔被照的干净白皙，她忍不住微微起身，伸手摸摸那毛茸茸的头发，安抚下某人几天下来快失控的情绪。
　　他身上的校服很合适，可自己就是不习惯他穿校服的样子，应该有什么更适合他的装扮吧，她冥思苦想了许久，觉得运动服也许更适合他，和服其实也不错。

　　她伸展着胳膊，侧过脸望着窗外，天空中的迷雾极目之远，清风过境，满目的红叶纷纷飘落。它们飘到桌子的笔记本间，双手边，飘进她的眼里。然后夜斗做贼一般全部收好落叶藏起来。
　　“夜斗。”
　　“诶？”
　　“不许偷懒！”看着对方假惺惺的讨好表情她特意增大音量。
　　“休息一下嘛。”他瘪着嘴，低声下气地摆出可怜姿态。“我只是想和日和好好体会下校园生活，为什么天天都要来自习。”
　　“都连着四天了，周末也在看书，逃课也在自习。”
　　“好枯燥。”
　　“好无聊啊。”
　　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万般无奈下她只好点头答应，就稍稍休息一下吧。

　　“日和真是太好了，果然是女神大人！”他双眸闪亮，双手合十浑身散发着欣喜若狂的情绪，“那我来给你变个戏法吧。”
　　“什么戏法？”
　　“你先闭上眼睛。”
　　“哦，好。”
　　她闭上双眼，耐心等待着夜斗所谓的戏法。她听到枯朽的声音，嗅到清新的香气，什么被折起，什么又会粘上。她很奇怪在自己这么多的信徒中，为何只有夜斗是特别的存在，为什么她单单喜欢他，想让他和自己一同解决那些细小甚至无趣的委托。
　　她甚至不曾记得他们究竟是何时相遇。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女神大人。”
　　眼前是夺目的阳光和鲜红的花朵，她悄无声息地笑了。这是一朵用枫叶折成的红玫瑰，玫瑰的花瓣上是红叶交错的叶脉，秋阳下的纹理清晰透明，真像一株灼目的花。
　　“怎么样，是不是和真正的玫瑰并无差异？”夜斗又是一副得意的表情，他左手握着绿色的茎叶，将秋天绽放的花朵送到她眼前。
　　“满手都是胶水啊。”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等会就去洗掉。”
　　“夜斗你……居然这么会做手工啊。”她接过颤动着的花叶，一脸的惊讶。从前以为只有纸能折出花，眼前的枫叶玫瑰却彰显着独特的色彩，它是有生命的，和遇火即焚的白纸大相径庭。
　　“而且很好看。”她看着这朵红叶折成的花，叶上的脉络错综复杂相互缠绕，像一朵写满诗的玫瑰。
　　“送给我吗？”
　　“当然。”
　　如果红叶的纹理是文字，这烈火般的花，或许是首情诗吧。

　　天色昏暗的时刻日和回了家，她是神明，晚上便住在钟楼下的神社中。她不太记得自己的神社诞生于何时，平时来供奉的信徒也不多，没有委托的时候，只能每日在这神社中，与钟声为伴。
　　她躺在清冷的草地上，觉得今天的月色真美啊，不止深蓝孤寂的夜空，还有灯火摇曳的城市。她把浓烈如火的玫瑰插在玻璃瓶中，玻璃瓶中装了水，璀璨星河和明月在水里摇摇晃晃。
　　就连萧瑟的秋风都温柔起来。

　　晚上她睡的很安心，这一周大多时间是与夜斗度过的，和他一同看过的书，和他一起眺望的苍穹，还有他不经意牵过她的手，似乎都成了她在这个孤寂世界中唯一的慰藉。
　　在夜斗出现之前，与她为伴的，都只有这准时响起的钟声呢。

　　第二天醒来后去图书馆前的邮筒前碰运气瞄了瞄，不想还真找到一封新的信件，是给她的委托信。
　　地点在卡匹帕乐园，委托是看护一个孩子。
　　拿到委托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决定叫上夜斗一起去，不过他时常表现的也像个孩子，这样不就变成自己一个人看护两个不懂事的小朋友了？

　　她侧过头把委托信在眼前晃了又晃，觉得阳光下这封信刺眼又飘忽。揉揉眼睛突然充满倦意，很困，好想睡一觉。她此刻并不知道，正握着笔坐在教室考试的夜斗整个人和她一样打不起精神，几分钟前还高度紧张的他懒洋洋趴在课桌上，不停打着哈欠，一不留神就闭上眼睛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