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窗的人·失落园》青木凉草

65、No.65 陨落，郭明德。

　　不过几个小时，印式悠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虽然印式悠将电话弄坏了，但赵昊博是谁？他想联系印式悠，那是随随便便的。

　　他往印式悠的手机里发了条消息，约定了见面地点。

　　印式悠看着短信，忍不住讽刺地笑起来。还真是有他的风格，在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商圈，玩他认为有趣的游戏。

　　这片商圈，他是幕后老板，其中还会贩卖一些违.禁物品，毒品、军火等。

　　所谓的商圈，不过是给他洗钱的存在，他真正经营的，是这整个S市的黑市生意。

　　与同样身为S市黑市场生意霸权的王先生相比，他的路线更广。在王先生还在打国内根基的时候，他已经朝国外周边的国家发展了。

　　缅甸、泰国、老挝，这些个较为混乱的国家，都是他的猎物。

　　最近还收到最新的消息，他似乎和日本那边最大的□□组织也搭上了桥，市场愈来愈大。

　　联邦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他背后的勾当，但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人的欲望是无限的。赵昊博他的野心已经大到膨胀的地步，黑市生意越做越上瘾，甚至连白道都开始染指。

　　上头的人多少都会忌惮他的发展，这才故意让岳维成这个与赵昊博本就是对立的另一派去处理这件事，煽点风点些火，即便岳维成知道，也会心甘情愿这么做。

　　这里面有多脏多黑，印式悠知道，但也没兴趣参与，说到底他只是一介平民，这其中在黑，也基本不会影响到他。

　　商圈早已经关门，街上荒无人烟，风从大楼间强劲而苍凉地袭卷而过，将印式悠白色衬衫的衣角吹得翻飞。

　　头发和衣领先后吹打着他的脸颊，仿佛在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保持冷静。

　　其实，到底冷不冷静，印式悠自己都不清楚。

　　“你来了。”

　　印式悠的脚步停驻在某家服装店前，透明玻璃的店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人。

　　印式悠：“郭叔叔呢？”

　　那人取出一个对讲机，说了句，顿时，那家服装店的灯敞亮起来，宛若开张的架势。

　　而店铺的展示柜里，被高高挂起一个人。

　　印式悠的目光锁定到那处时，瞳孔骤然缩小，连呼吸都忘记了。

　　浑身颤栗着，喧嚣着，彷徨着。

　　他飞扑过去，却触碰不到商品柜里的人，摸到的，不是温热的人身，而是冰冷无情的玻璃。

　　“郭叔叔！”

　　印式悠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在做梦。

　　即便郭叔叔低着头，但他知道这是郭叔叔。

　　他被当做一只人偶了似的，双臂的上臂和小臂上，都被勾着绳子，锋利的铁钩直接穿过郭明德的皮肤，铁钩另一端的绳索则挂在展示柜的顶端夹子上。同样的，还有双腿，透过裤子的衣料，穿透他的皮肤。铁钩穿孔的皮肤里，一直在

　　不断地冒着猩红的血，有已经干涸呈红褐的，也有新鲜溢出的艳红，一层层铺盖在郭明德的全身。

　　而四肢被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腾空挂在展示柜里。

　　像是在将他当做一个，提线人偶，毫无人性的展示着。

　　印式悠不住地敲打着玻璃窗，咚咚咚的每一声都那么响亮。

　　温琛在后头，也被这一幕微微惊到，这算是现代版的酷刑了吧。

　　这赵昊博还真是做得出来！

　　伴随着印式悠敲击橱窗的声音，突然从这商场的喇叭里传来了掌声和笑声。

　　“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听到这个声音，印式悠血红了眼，杀戮的气息已经侵蚀了他全部的理智，对着明明不存在人的空旷场地大喊：“赵昊博！你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

　　“哎呀，好可怕呀！”喇叭里的声音抑扬顿挫，将这句话该有的语气表现得十分到位。

　　“赵昊博！你给我马上滚出来！”他对着喇叭咆哮着，温琛看着，第一次见到那么冷静且被动的印式悠。

　　温琛上前：“小悠，你冷静点，别上当！”

　　印式悠反吼：“是你冷静过头了吧！”

　　“我——”

　　印式悠指着橱窗：“郭叔叔变成了这样，你让我怎么冷静！你不和郭叔叔搭档，你当然不会懂！”

　　“印式悠你——”

　　印式悠显然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温琛放弃与他交流。

　　“赵昊博，你到底想干什么？”温琛对着空气中的声音问道。

　　“岳家的人，胆儿真是越来越大了，都敢那么明目张胆来查我的事了。”赵昊博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在于他们闲话家常。

　　温琛：“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处置呢……处置倒是算了，毕竟我对印式悠和你还挺有兴趣的。”赵昊博说着，也不知从何时走到了他们的视线范围里。

　　只不过，身边依旧有着四大护卫保护着。

　　印式悠见到他本尊，就跟发了疯的狮子一样，冲上去就要揍他，还好温琛在身边，将他两手夹住，才没让他冲过去找死。

　　“你放开我温琛！”

　　“我要是放开你，你就真的要酿成大错了！”温琛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艰难，印式悠这小子年纪十三岁，温琛这才能勉强压住他，若是他是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儿，他一定阻止不了了。

　　赵昊博：“啧啧啧，到底还是太小，处事不够冷静，还需要磨练。”

　　印式悠置若罔闻，对着赵昊博吼道：“你把郭叔叔放了，你对我要杀要剐，我都无所谓！”

　　赵昊博：“你那么有潜力的孩子，我怎么舍得杀了你，还好你们没拿到什么重要的信息，也算是你们运气好，今儿个我就留你们俩小子一条命。”

　　“不需要你假好心！要杀要剐来啊！”

　　温琛：“印式悠！”

　　此时，橱窗里的郭明德手指动了动，动的时候，手指上的血液顺着指甲滴落下来，地上早已经是一片血红，如同剧毒曼珠沙华，开遍满野。

　　郭明德用着仅有的力气，强忍着浑身的剧痛，伸手触碰橱窗，敲了下，敲得同时，勾着他那条手臂的铁钩子强力拉扯着他的皮肤，血流更加凶猛。

　　印式悠温琛听到这声音，回头看向橱窗，印式悠不再闹腾，而是又扑回橱窗上，隔着玻璃与郭明德手心贴手心：“郭叔叔，对不起……我不该走的……”

　　郭明德勉强地抬起头，看到了印式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第一次见他哭得那么难过，或者说，从没见他哭过。

　　郭明德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未免太残酷，太不人道，身上的剧痛他已经习惯了，四肢被拧断的时候，就已经不会再更疼，所以即使这个怪异非人类的姿势这么保持着，对他也没多大影响。

　　但小悠不同，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幅样子，他那么重感情，一定自责得很，尤其，他还只是个十三岁孩子。

　　“小悠……听我说……”

　　“郭叔叔，你要说什么？”印式悠耳朵贴上玻璃，冰凉的玻璃和温热的泪水，让印式悠更加清醒的明白，这不是梦。

　　郭明德的嘴唇有多处裂痕，脸上也伤痕累累，甚至在印式悠不知道的衣服下面，还有被烫伤鞭打过的痕迹，有的地方，还被割去了皮。

　　“小悠……帮我和……书悦……说声……对、不……起……”这句话，对于现在的郭明德来说，太过冗长，说完就吐了口血，喷在了玻璃上。

　　印式悠顾不上其他，立刻清理了思路，马上冲进商铺，跑到橱窗里，用小刀将绳索割断。

　　郭明德像是失去了支点的娃娃，四肢散架般得摔在橱窗地面。

　　印式悠忙将郭明德抱住，“郭叔叔，我们任务失败就失败了，我们都要好好的回去……”

　　印式悠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重要，任务与之相比，都是屁。

　　“郭叔叔，你一定要挺住……”

　　这时，顷刻间，橱窗的玻璃被震碎，玻璃的破碎声震耳欲聋，朝着橱窗内摔落下来，砸在印式悠与郭明德的身上。

　　像是被锋利的冰雹挂着身上每一寸的肌肤。

　　印式悠的身上也落下了些被玻璃碎渣刺破的伤痕。

　　他却没吭一声。

　　温琛在外头惊叫：“你们两个，没事吧！”

　　原来，这个玻璃，被赵昊博用步.枪一击穿孔打碎，而这一枚子弹，瞄准的，是郭明德的心脏。

　　印式悠发现的时候，郭明德胸前的血已经在往外喷溅，止都止不住。

　　郭明德的嘴里也不断开始溢出血，将整张脸都浸得鲜红，在店铺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像是夕阳落幕时候，那么艳丽。

　　艳得刺痛了印式悠的眼，说不出话，嗓子里不断地在发出惊慌和恐惧的声音。

　　语不成调。

　　郭明德突然拽住印式悠的手臂，紧紧握着，将印式悠雪白的衬衫也染成了夕阳的颜色。

　　“小悠……活下去……”

　　这是，郭明德最后一句话。

　　郭明德死了，死不瞑目。

　　在那一刻，印式悠失去了自己的全世界。

　　郭明德的手掌，死前都紧紧握着印式悠的衣袖，直到彻底失去了生命迹象，才从他的手臂上滑落。

　　印式悠在这血泊中，像是失去了人类肌肉运动的能力，面无表情，无知无觉。

　　血泊里飘摇着白色透明的玻璃渣，像是红河中漂泊的孔明灯，送走了郭明德的生命。

　　……

　　‘小悠，你最近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小悠，你说，书悦会喜欢我给她买的这条裙子吗？上次我给她买她还嫌弃我买的款式太土。’

　　‘小悠，你怎么一年四季就这几件衣服？小孩就该多买点好看的衣服穿穿。’

　　‘小悠，你说父亲节书悦会不会记得，会不会送我礼物？呵呵，就算记得，也送不了啊……毕竟我们在外出做任务呢。’

　　印式悠感觉自己又将这过去的一年重新经历了一遍。

　　算一算，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一天起码有二十个小时，印式悠是和郭明德在一起的。

　　形影不离，比和父母呆的时间更长。

　　经历过的生死，比兄弟发小还多。

　　可是，以后没办法再在一起了……

　　印式悠缓缓地睁开双眼，看见的，是白生生没有任何点缀的白色天花板。

　　他知道，他活了下来，温琛也活了下来。

　　那是赵昊博故意留的命，故意放过了他们。

　　但这简直比死亡更让印式悠感到屈辱！

　　但是他记得郭叔叔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活下去。

　　即使，印式悠现在感到生不如死，他却依旧要活下去。

　　赵昊博在灭口了郭明德后，将枪往四大护卫手里一甩，走过来，越过温琛，看向印式悠：“印式悠，如果恨，那就等你以后长大了，再来报复我。”

　　印式悠猛然抬起头，眼眶布满了红血丝，仇恨的双眼，仿佛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就是这个眼神，别忘了你今天所遭受的一切，还有你最敬爱的人死的有多惨。”赵昊博说着，又笑了起来，“我最喜欢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我等着你，等你给我带来更多的乐趣。”

　　温琛这时跑了过来，挡在了赵昊博面前，强忍着悲痛，咬牙切齿地说：“赵昊博，你的目的达到了？”

　　“嗯？”

　　“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要我们的命，只是为了要给老岳派一个下马威，可你竟然杀了老岳派得元老人物，你不觉得这个下马威太重了吗？”

　　“呵呵，若不是我留情，其实这个下马威，会更重。”赵昊博轻笑着，又淡漠地看了眼还坐在血泊中抱着郭明德尸.首的印式悠，“要不是我觉得他有趣，或许他也活不下来。”

　　温琛眉头紧锁，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感觉不出是哪里有问题。

　　到底，他们都还是太年轻。

　　温琛一直都守在印式悠的床旁，他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小悠，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印式悠一言不发，从床上坐了起来，摸了摸额头，绑着绷带，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也被缠着厚厚的绷带，从头至尾，安静地像是死湖。

　　自那之后，印式悠变得沉默。

　　曾经温暖活泼还有一些天真的印式悠，跟着郭明德，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