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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篇 独舞 ...

  •   “这段感情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等字,等你长大,等你表白,等你解释,等你回来……百转千回,已经到了没有等下去的理由,却还在等待。我已经习惯了在人生的舞台上独舞、旋转,只希望哪天你可以从这里经过,然后很偶然地看我一眼。”

      我叫贾茗茗,心理学博士毕业后我在上海开了这家叫“茗”的工作室,专门为有情感困惑的男女解决心理问题,今天我的工作室里来了一位契可尼效应的患者。
      与其他行业不同,周一的上午一般是我的办公室最清闲的时候,我的助手小新总是在这个时候帮我把办公室清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再将窗子打开,房间充分交换空气,沐浴阳光。
      但没想到今天一上班就有患者上门。
      “我叫Sudy,是王凯的同事,他说我不用预约。”来的女子三十岁左右,一身得体的奢侈品牌职业装,虽然神情些许萧索,但精英气质仍然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
      “是的。”王凯是我的男友,在一家知名跨国集团工作,不是关系好、问题严重的患者他不会破坏我工作室的预约规定。
      我不动声色地把窗帘拉上,打开柔色灯光,把加湿器打开,又给她递过去一杯用开水洗了两次后注入60度温水的红茶。她接过来饮了一口,果然脸上的线条柔和了很多。
      “贾医生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红茶?我是突然来此,王凯并没有时间跟您沟通。而且,这样高档的写字楼里不是与咖啡的浓香更配吗?”逻辑清晰,言谈犀利,这样的患者通常最不容易被心理暗示,一旦走进情感误区也最难走出来。我并不知道,我只是选择了暖色调而口感绵柔的饮品,这与周围环境的作用一样,让人放松。“咖啡你们公司自然有最好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天来我这里并不在您的日程里,您在一周最忙的时间来到这里应该不是来喝咖啡的。”
      被我看透心思,她神色变得黯然,“对不起,我不应该试探您。贾医生,请您帮帮我。”说着她颓然地跌在椅子上,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用手护着胸口,不一会眉头和颈项上便出现一层细汗。我看好时机恰到好处地过去拍拍她的肩头:“没事,没事。”
      她慢慢平复下来,深深看我一眼,“王凯说您绝对值得信赖。”
      “自然。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她停了片刻,终于掀起自己的裙子,透过薄薄的丝袜我看到她两条大腿上的伤疤深深浅浅密密麻麻,触目惊心!左腿上的两个伤口有殷红的血液正从纱布里渗出来!
      患者已经出现严重的自残行为,而且从伤疤上来看这种行为时日已久,这两个新伤口应该就是促使她匆匆而来的原因。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怎么弄的?”
      “瑞士军刀。”
      我让她斜倚在靠背上慢慢说出自己的故事。
      “他叫王博……”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从你的童年开始。”
      “好。我是典型的‘凤凰女’,在重男轻女的安徽农村长大,一步步走到跨国集团。我小时候家乡的棉花产业极其繁荣,我们村就有一个棉站,与我家仅一墙之隔。王博父母是县里派到棉站的工人,那时他8岁,我9岁半。”
      Sudy中文名叫苏招娣,她上面还有一个大她六岁的姐姐。她的出生使本来感情就极差的父母更是天天大打出手,虽然她后来真的给父母带来一个弟弟,但也没能阻止他们在她上初中时就离了婚。成长环境的影响使她性格极其孤僻冷傲,她不让人轻易靠近,更不会轻易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我很早懂事,小时候支撑我的唯一信念就是,走出去,离开那片穷乡僻壤,离开那个家。”
      学习心理学多年,我始终认为,成年后的所有不幸皆是来自于成长过程。既定的价值观让人面临不同选择时总是做出惊人相似的决定。但作为心理医生,我又不得不承认童年为人带来的影响会无处不在,纠缠一生。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坐等时间冲刷、冲淡一切。而“茗”工作室存在的意义,只不过是加快这一过程而已。仅此。
      Sudy的声音突然转为:“但王博的到来还是为我灰色的童年带来了一些色彩。他皮肤干净白皙,说普通话,穿衬衫和袜子。这在我们那里看来非常得不同,孩子们好奇而羡慕。我也会偷偷看他,但从不走进。他家虽算不上富裕,但比村里的农民还是好上很多。父母给他买很多书。而我非常喜欢看书,每一年的课本都是翻烂了的,寒暑假作业都能津津有味地看上一整天,除此之外,我很难看到其他书,村子里哪里有书店,即使有父母又怎么会给我买?每次看到他在院子里端着一本书坐在秋千上,是的,他父母竟然给他在院子里做了一副秋千!每当这时候我都想,如果那个人是我该多好!
      就是有那么一天,他突然喊住我,指着手中的书本:‘招娣姐姐,你知道这个字念什么?’他竟然知道我名字。我见他双颊憋得通红,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自己也低头硬着头皮走过去。从那以后,他总会问我生字,我自然非常开心可以趁机读他的书。这时候,他总是让我和他一起坐在他家秋千上……”
      见她的思绪越来越远,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我也似乎随着这段往事醉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好。
      “我不是个容易建立信任的人,但当知道他喜欢我时,还是高兴得几夜不眠。”
      我问:“怎么知道的?”
      “那是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上学晚,父母本来准备让我上完小学就不上了,没曾想我学习成绩太好,一直是村子里的第一。我当时的班主任就试着说服我父母让我继续读下去,我父母心里也是打算着万一我有出息了以后可以帮弟弟,竟同意了,于是我和王博一起到了县里的初中,竟还同一个班。
      初中时我们都到了敏感的青春期,秋千下一起读书的时光是回不去了。即使当面碰到也不会说话。就是这种时候,有一次他的日记被同班男生发现,他又正好不在教室,那男生在一帮同学的起哄下大声读了起来。那日记里恰好写的就是他的初恋,他把世界上最美好的句子全给了那女生。”她脸上洋溢着的甜蜜幸福与她刚才的痛苦绝望格格不入。
      “写的是你?”
      “恩。”已然青春不再的脸上竟然出现羞涩的神情,我突然想用“娇艳欲滴”来形容她此刻的颜。
      Sudy:“我一直装不知道此事,他一直装不知道我知道此事。但心里那份甜蜜的默契感是寒苦的读书岁月里清冽的泉水,让我们青春的心灵都得以滋养。
      可惜后来我家乡发现了铜矿,再没人种棉花,棉站关门,他的父母被派到了其他地方,他也随之转学,从那之后我们再难见面,只靠书信来往。我不容易建立信任,也因此对这份友谊格外依赖,高中分文理,大学选专业,这些人生大事都会问他的意见。终于过了高考,我考上了心目中的大学,他却只上了职业学院。但这似乎并不是问题,我们都毕业了才是最重要的。他开始每天给我打电话对我展开疯狂的追求,从初中到大学,从知道他的心思到听到他的表白,从最好的朋友到最亲密的爱人,我整整等了七年!我们每天都有说不尽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七年未见,我们规划着如何重逢。看电影、压马路、看日出……情侣们每天都在做的平凡事我们看来都充满着致命的诱惑。——重要的不是做什么,而是和谁一起做;重要的不是去什么地方,而是和谁一起去。不是吗?贾医生,您知道吗,我从不旅游,不是因为我的工作性质多的是世界各地出差的机会,而是因为身边人不是他,不管去哪里对我,都没有不同。”
      她略停了停。抿抿嘴,那般娇俏:“然后,我们终于见面了。初中他转校时是一个不到一米六的萌笨男生,眯眯眼肉嘟嘟很可爱,和他确立恋人关系我其实很怕自己比他高太多。可是回来时他已经是一米八的硬汉子,脸上的肉肉却未退尽,结实,开爱!哇,好惊喜啊。”她的神情甚至可以称之为兴奋。
      她认真地讲着,我认真地听着,很多时候患者需要的不是治疗,而是倾听。
      “我们大学期间穷得很,两人的学校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没有路费,加一块两个人也只见过三次。我大三时他去上海实习,行前他来到我所在的城市,我们一起呆了一整天。那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一天。他送我很丑的玩偶,说让它陪着我等他事业有成回来娶我,一毕业就结婚!送我一支钢笔,说我是天使,他愿意做我手中的笔;送我一块手表,说虽然不是名牌,但要我时时戴在腕上,告诉其他男生我是他的,胆敢骚扰后果严重;我踩在他脚尖上,我们相拥而舞,就像林青霞秦汉在滚滚红尘里一般,一样;一整天都在接吻,他的嘴唇细腻清甜,他的舌柔软轻盈,唇齿间全是薄荷的清香,我们十几个小时都感觉没吻够……初吻如初雪一般,纯净,引人入胜,沁人心脾!”
      她突然停住了,不知道是在回味,想念,还是甜蜜已尽,不敢向前。
      “后来呢?”
      “后来?”她的笑容戛然而止,在脸上越来越淡,最后冷得无影无踪。“后来并不远,或者说太近了!只半月光景他便书信不回,电话不通,音信全无了。十几年来我想尽各种办法联系他,也找到他几次,简短的通话,心总是被他的冷漠瞬间击得粉碎,没有任何解释,没有挽留,仿佛我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仿佛我是陌生人。他和我们的同学都断了联系,没有人知道他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这几年他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也永远不知道他为何对我前后判若两人。”
      Sudy的眼泪倾刻而出,从低声抽泣到号啕大哭,一个多小时方才止住。
      “这十几年我一直被周围最英俊帅气深情多金的男生、男人喜欢着,我的老公对我也很好,三年前我们还添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日子好像是所有人艳羡的版本,可是……可是……”她的话再一次被泪水淹没。
      “可是你忘不了他?”
      她摇摇头,已然哭肿的眼睛那般无助地看着我,“我忘不了他!这些年我幻想过无数个可能,他闯荡不顺生活窘迫不好意思回来见我,他经受不住花花世界万千诱惑丢弃了我,他向往自由受不了爱起来极尽疯狂,想与他浴火成灰的我……这一个个假设几乎把我折磨致死!我来到他在的城市却从未与他相遇,我拼了命地要活得好却从不能让他看上一眼!我做了那么那么多傻事,我多想让他知道啊,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人那么那么地爱过他!爱着他!他能知道就好,我不敢奢望他回来……”她的声音低沉下来,终于没了动静。
      我为她在茶杯里加了水。想要她遗忘,必让她先想起,我轻言引导:“傻事,你还做过什么傻事?”
      她似乎很高兴我能有此一问,脸上突然恢复了些许生气,若我没看错,竟还闪过一个近乎是骄傲的笑:“十几年前我们热恋时他有个球球号,我们可以在网吧一泡几个小时互诉爱恋,他消失后这个号码就被他一起丢弃了,但我还是会经常往这个号码上发信息,十几年如一日,呵呵,就像他还在对面一样;我那么讨厌、厌恶自己的名字,‘招娣’,这根本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我更像是一个仪式,父母生儿子前的一个仪式!可是我不能改名,我怕他哪天用百度或google搜索我的名字时找不到我的信息,怕哪天见到我时喊新的名字会不习惯;曾经我们村子的棉站里他的家,我每个月不管多忙都要费尽周折回老家一趟,看看那栋老房子,我坚信它在王博就还会回来!——可是去年,它终于还是倒塌了;我写了一箱子的信给他,寄不出去,刚来上海闯荡我租住在地下室里,有年夏天的雨很大,将那些书信全浸湿了,我用的蓝色墨水钢笔,那些字迹全消失了,与他的人一样!”
      她的情绪突然激烈起来:“贾医生,你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吗?最心爱的人,却越来越想不起与他的生活点滴!越来越记不起他的样子!不能对身边人说出他的名字!我每天都要克制自己自杀的冲动,只有一刀刀扎在自己身上皮肉滋滋作响才可以在黑夜入眠,每一天都是折磨,每一晚都是噩梦,十几年来从未停止!”她的眼泪再次滴下来。
      她猛然抬头:“我已经这样了,可竟然还不够,老天让我十几年后和当初一样又伤一次!又一次!老天怎么这般残忍啊!”她的情绪突然无比激动,从躺椅上跌下来,身子在地毯上蜷成一团。她的哭声那么大,那么绝望,小新轻轻推开我办公室的门往里张望,我示意她没事,谁知就在此时Sudy突然直起上身,从她的包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熟练打开,毫不犹豫向着自己胸口扎去!
      我忙抓住她的手,小新也跑过来帮忙,才算化险为夷。
      我犯了一个错误,低估了她的病情,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
      “小新。”我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小新立即会意我要对Sudy实施催眠。以她情绪来看,清醒状态下很难完成对她的疏解,免于刚才那样的场面再发生,还是催眠治疗更好。小新扶起她面向我,我将手中的球在她眼前一丢,只一刹那她便进入了睡眠。
      小新问我:“茗茗姐,怎么这么激烈?什么病症?”
      “是个典型的契可尼效应患者。”人天生追求事情有始有终,对于未完成的事总会念念不忘,尤其是爱情世界里,契可尼效应就表现为对未开花结果的恋爱的执着,执念,特别是初恋。
      我见她已进入梦境,问道:“你最近联系王博了?”小新询问地看我。我对她点点头。是的,如果没有不断的重复刺激,Sudy的病症不会持续十几年之久,她这种金领人士的自制力应该是很强的,今天突然失控说明刺激源就在身边,就在最近。
      “他联系的我。”
      “可以跟我说说吗?”
      她摇摇头。
      “别傻了,你希望和人谈论他不是吗?”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想喊他的名字。”神情语气竟是娇憨祈求的。
      “我乐意听。”
      “王博,王博,王博……”她一直在喊,眼泪不断流出来,脸上却是安静甜蜜的。
      像是倾诉,又像是呓语,用极舒缓的调子,她喃喃出声:“对我,这段感情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等’字,等你长大,等你表白,等你解释,等你回来……百转千回,已经到了没有等下去的理由,却还在等待。我已经习惯了在人生的舞台上独舞、旋转,只希望哪天你可以从这里经过,然后很偶然地看我一眼。”
      “茗茗姐,”小新轻声唤我:“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闭合双眼,泪水顺势而出,“任何人听到这样的故事,都会动容。”我从不忌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感性。作为上海名声噪然的情感咨询师,我从不认为自己比别人专业多少,那些认同,只是因为我不光给予患者治疗,我还给予他们同情、心痛和怜爱。
      小新显然是高估了她的老板。我回答得坦然,她却有些无所适从:“那,那还问下去吗?”
      我点点头,坐到Sudy身边:“他为何联系你?”
      “不知道。”Sudy说,“他走,他来,每次都是硬生生闯入我的生活,从不解释,就好像我们从未经过那些刻骨铭心,我只是他多年前的普通朋友。”
      “他以朋友的身份联系你?”
      “是啊。我也希望我们可以做朋友,很多时候想,恨他,不光因为他爱了,不爱了,还因为他抢走一个我最好的朋友。可我怎么可能把他当做普通朋友?我的情窦初开,我的青春年华,哪一天没有牢牢地打上他的烙印?‘各自安好,相忘江湖’已经是我可以想到最好的结局。”
      我在她耳边打一个响指将她唤醒。“Sudy,今天的治疗就到这里吧。”
      Sudy不情愿地醒来,问:“为什么?”
      我指了指她的包:“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送走Sudy,小新不解地问我:“茗茗姐,Sudy今天的治疗状态非常好,很配合,很打开,你为什么终止治疗?”作为同事,她自然知道我刚才那只不过是借口。
      我摇摇头:“直觉告诉我哪里不对。”初恋以残忍的形式终止固然会激发人内心的执念,但,不至于此。我相信爱情,但遥远的童年记忆,躁动的青春期,自一而终的爱情极是难得,何况是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延续。不对,我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她的行为并不是因为刺激源在身边,而是还有其他刺激源!定然是!
      “告诉尹续,假期结束了,让他帮我去查Sudy,去她老家那个村子。我会将想要的信息发邮件给他。”
      “好。”
      尹续的能力我向来有信心,但没想到他短短三天就从东南亚飞回来,并将我要的信息查得清楚。更没想到的是,Sudy的感情背后竟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她不是单纯的契可尼效应患者。
      我对小新道:“替我再约Sudy女士过来吧。时间约在晚上,今天或明天都可以。地点定在黄浦江边的Seattle Coffee,替我定个靠窗的包间。隔音要好。”
      “是。”小新点头离开。
      Sudy姗姗来迟,我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对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你再不来,我这整壶咖啡就喝完了。”
      她显然没有因为我的打趣而丝毫放松。
      “不喜欢江边?怕水吗?还是怕这夜色?”我没给双方留过多的时间调节氛围。
      Sudy脸色很难看:“贾医生为何选择在这里?还选择在晚上?”
      我直视她:“因为我要你面对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内心没有恐惧!贾医生,你搞错了,我找到你是因为感情问题,不是恐惧!”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无来由的气急败坏。“如果贾医生如此不专业,那么我只有另找他人!”说着转身便往门口走。
      “王博其实是两个人!”
      我见她因为震惊立在原地,慢慢走近她,在她身后说:“我们还是坐下说吧。”她顺从地转身,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我递给她一杯事先准备好的Mojito。我极爱这种鸡尾酒,白朗姆酒和柠檬薄荷的美妙组合,口感清新甘甜,饮时让人毫无戒心,却不觉间却醺然成魔,我称它为鸡尾酒中典型的绿茶婊。
      她一口气喝完,脸上不一会便起了一层红润。
      我道:“王博(铂)是两个人,只不过一个是铂金的铂,一个是博士的博。他们一个出现在你的童年,一个出现在你的大学。”
      Sudy的邻居王铂是她童年时最好的朋友。“你们一起上小学,读初中。他的日记让你窥探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如你所说,你只是装不知道此事,而他,装不知道你知道此事。你们初一时有游泳课,你怎么都学不会游泳,王铂想帮你,于是趁放暑假……”
      “不要说了!”
      我没有因为她的反应而停止,反而加快了语速:“暑假你们都回到了村子,他约你晚上到村口的河边教你游泳,可是你不敢下水,于是王铂就鼓励你说:‘游泳很简单,我游到河对面你看看。但是等我游回来你就必须和我一起下水。’你们本来约定好了,可是王铂却再没游回来!任你怎么喊!”
      她突然抱住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他死了!他的尸体第二天才被打捞上来!”
      我过去抓住她的双肩,强迫她抬头:“Sudy,王铂的死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个意外,他没有怪你,你不要在沉浸在过去的自责里,你知道你这样你的亲人有多担心吗?”
      她抬起头,泪水爬满脸颊:“谁会关心我的死活?谁会?我的父母眼里只有弟弟,他们也算是亲人吗?”
      我放慢语速,平缓的语速和声音可以平复人的情绪:“我同事去过你家,你父母虽然离婚,但他们都关心你。你每月回家都盯着隔壁废弃的家属院看许久,他们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不敢跟你沟通,怕触碰到你的伤痛,可是他们非常关心你。”
      她摇摇头:“别骗我了,他们只是关心我是不是给弟弟钱。”
      我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她迟疑地接过去。我道:“他们知道你因为王铂的事不好过,其实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和王铂的家人联系,希望寻求他们的谅解。我同事此次过去,他们刚收到这封信,是王铂父母的回信,他们拖我同事带给你。——王铂的父母已经对当年的事释怀,他们已经原谅你了。你也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
      Sudy捧着信,放声大哭。两次相见,我见识了她如此多的泪水,唯独这一次,是让我心安的。
      我拍拍她:“王铂已经走了,就让他安息在你的童年时光里吧。你大学里恋爱的王博只是你高中时的一个笔友,发展成恋情,不管是因为缘分,还是因为他有着和王铂一样发音的名字,那都是过去的事。他们不能相互替代,此王博也不能替彼王铂背负你的豆蔻之爱、丧友之痛以及无尽遗憾与愧疚。这对他不公平。不是吗?你与王铂未开始的爱情并不能在王博身上得以延续,不是吗?”
      许久,她点点头。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对着黄浦江长舒一口气:“你听说过汉武帝招魂李夫人的典故吗?不管你信不信,我虽是情感医生,但颇通方术哦,昨日王铂入梦,让我告诉你,”Sudy自然知道我是在胡诌逗她开心,但听到王铂的名字仍是认真倾听,“他让我告诉你,不要害怕黑夜,不要害怕河水。因为他一直都在。”
      Sudy唇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篇 独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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