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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挪院子 ...

  •   窦瑜刚一落座,喜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四奶奶也回来了!”

      很快下人打起帘子,窦瑜的四婶娘贺存湘迈步走进厅中。她去了斗篷,露出里面的黄衫白裙。应是有意穿了件颜色鲜亮的衣裳撑一撑气色,因为她面色实在很差。

      “母亲。”她朝窦老夫人微微一福身,转头看到窦瑜时先是一愣,又勉强卸下愁容露出浅浅的笑来,亲昵道,“阿瑜也回来了。”

      窦瑜也朝她笑了笑。

      贺存湘嫁给窦家庶出的四爷窦晏平已有十九年,为他生下了一双儿女。大房的梁明西比她小了十岁,论美貌竟也完全比不得她。贺家门庭其实不显,唯独嫡长女贺人月才气过人,高嫁进了谢家。不过从前外面都说贺家女儿一个比一个生得好,是上天厚待。

      “你外甥女还好吧。”窦老夫人扫了她一眼,神情间明显压着不悦,面子上却还得过得去,不得不照例问询。

      贺存湘的外甥女谢敏是关侍郎的夫人,前日得了急病,才过了一天听说连床都起不来了。窦老夫人不同意儿媳去探望,但性子一向和顺的贺存湘难得刚硬起来,执意要去。窦老夫人对此颇为怨念,自然难撑起好脸色来对她。

      “大夫说是心症。”贺存湘说得含糊。

      谁都知道谢敏在关家日子不好过。如今谢家遭了大祸,谢家的谢述因通敌罪伏诛,母亲贺人月在家宅前摔砸诰命衣冠后自戕而亡,全是祸及全族的大罪。然而谢述之死,是谢家家主谢江慧大义灭亲的结果,惨死的发妻也被他用一纸休书连同棺椁“休”出家门。他亲手杀了儿子休了妻子,只为换取谢氏一族的平安。

      父杀子,夫休妻,纵然可以说为了家族,仍然绝情得令人胆寒。且谢述到底是御旨亲判的罪臣,谢家如何发落搁置了一年多仍没有定论,谢江慧官职也并未起复。故而谢家在奉都城的名声一落千丈,凡有来往者人人自危。贺家的情况倒是稍好一些,虽然贺人月言行不敬上,休出谢家的尸首连母族贺家都不敢接纳,可在外清修的文娥太妃却特意回宫,向圣上提起贺人月早年在马场曾舍身救过孝文皇后,险些丧命,以此事请圣上予她身后体面。

      圣上从小养在文娥太妃宫里,母子感情甚至比与太后这个生母更为亲厚。而且孝文皇后病逝多年,却在圣上心中仍留有旧情。所以圣上下旨赞了贺人月过去之举,命贺家收容了她的棺椁。在朝中任职的贺家人也因政绩出色升了官,看起来并没有被迁怒,因此贺家算是躲过了一劫。不过胆子小的依然不敢与贺家有过多的往来。

      谢家和贺家三代上下嫁出去仍在世的姑奶奶有两位,即贺人月的亲妹妹贺存湘,以及贺人月的长女谢敏,这两门姻亲窦家和关家如坐针毡,生怕被牵连。窦家仅有位姓贺的四奶奶,原本比关家的情况好上很多,可在此前偏偏有意将嫡女窦瑜嫁给谢述——这差不多是全奉都城都知道的事。不幸中的万幸,是还不曾真的定亲。

      即便窦瑜被罚禁足,名声也一直不大好,可也是圣上的外甥女,往后低嫁些也不愁嫁不出去。窦老夫人实在不愿自家再与谢家有牵扯,沉沉的目光落在贺存湘身上,道:“没事就别再出院子了,你身子一向弱,好好养着。”

      “是,母亲。”贺存湘脸色又白了一些,看得窦老夫人更加不喜,手中珠串揉搓得叮当作响,“你一走便是一整日,可知二郎到现在都没回府?二郎不爱读书,你这个做母亲的竟也管不住。再由着他胡闹,不如送来我这儿,我来替你们夫妻管教!”

      窦瑜的父亲当年文辞一绝,窦家二郎的名声也随之传遍都城。贺存湘与窦四爷的长子窦亭在这一辈也行二,很早便以聪慧显名,人称“小二郎”,但长大了却不学无术用书糊风筝,气走无数先生,如今已十八了也不肯科考。窦老夫人偏爱文武出众的嫡长孙窦益,对窦亭这个整日胡闹的孙子有诸多挑剔。不过若不是心中对贺存湘有气,也不至于当着几人面忽然发作。

      贺存湘今日见了外甥女,想到这一年多的难过之处,二人抱头哭了许久。外甥女才给关家生了孙子,就被婆母强硬地抱走了,丧母又失子,身子垮了一半,她亲眼见到了人才知道什么是形销骨立。从前谢家门庭显赫,述儿少年英雄,不输先祖之风,极得圣上看重,他们贺家因此沾了不少光。她嫁来窦家之后虽不说事事顺心,也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如今家里出了事,她人先矮上了一头,自然又处处不顺心了。

      “媳妇会管教二郎的。”贺存湘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两边的杜舒兰与梁明西对视了一眼,杜舒兰眼神里主要是看热闹,梁明西倒有几分对贺存湘的同情。

      这时候佰娘提着食盒进来了,窦瑜站起身,对窦老夫人说:“祖母,那我先回去了。”又对贺存湘说,“四婶娘与我同行吧。”

      窦老夫人摆摆手,“都去吧,我也乏了。明儿个就是除夕了,我让府里的针线娘子给你做了几身新衣裳,早就送进你院子里去了。”她话一顿,想到了什么,又说,“六娘前段时间病了,大夫来看过说近水养着比较好,府上只有你院子里有方池子,就挪到那边去了。叫喜鸢给你带路,去新住处吧。”

      宅子一共就那么大,搬到哪里去窦瑜都认得路。祖母让喜鸢跟着她,想来是要让她在路上劝自己别为这事吵闹。

      窦瑜过去住的度清院如今是被六娘窦云占了,想起搬院子时的不愉快,才刚一出窦老夫人的院子佰娘脸色就变了。只是身边还跟着喜鸢这个丫头,她当然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所以只在肚子里打着草稿,想等回去了关上屋门再和自家主子数落窦家人的不是。

      喜鸢果然开始做和事佬,细声细气地解释说窦云的病来得凶险,心胸不畅,老太太也是忧心孙女这才不得不同意了。原本老太太甚至想花钱请人在窦云的院子里也挖出个池子的。

      “那怎么没挖呢?”窦瑜脸上不见气愤之色,仿佛只是诚恳询问。她脚步没停,语气也随意。

      喜鸢脚步倒是停滞了一瞬,说话也磕绊了一下:“挖池子要用上好些日子……”

      “是窦云看上了我那一池子莲花了吧。”窦瑜不留情面地拆穿了窦云的小心思。

      喜鸢尴尬地笑笑:“这大冬天的,莲花都败了。”

      “所以她称病早早占了我的院子,往后季节到了,又是一池莲花。不是么?”

      “老太太也是为了家里的和睦。”喜鸢还以为被罚之后的窦瑜性子会收敛许多,没想到出来了还是过去不饶人的模样,只好打起了感情牌,继续压低声音说,“老太太夸您心胸豁达,从不在乎这些。六娘病了,家中主子们都迁就着她。”

      窦瑜点点头,“既然说迁就,那便是窦云贪得无厌才有此争端。总不能叫我这种心胸豁达的,被贪得无厌的小人欺负了去,岂不是让好人心凉了。”她说这些自夸的脸都没红,自然得像在询问天气一般,说着脚下一转,竟是要改道往度清院的方向去。

      贺存湘见喜鸢急得头上都冒汗了,想拦又不敢拦,叹了一口气,扯住窦瑜的袖子说了真话:“大郎说从前你的院子是他找人翻新的,他想让哪个姊妹住,便可以给哪个姊妹住。佰娘当时不肯搬,婆母也在其中润滑说只叫六娘借住几日,是他叫人硬生生赶走了佰娘。你房里有个漆金云的高足瓶,那日便被碰坏了,佰娘托我找人给你修补,说是你的最爱。可惜摔得厉害,如何修补总是有痕迹。”要不是宠爱的嫡孙态度如此强硬,老夫人倒也不会为了窦云就让窦瑜吃亏。

      原来是窦益替窦云出头了。怪不得。

      窦瑜扭头看向佰娘。佰娘想起那次的委屈眼睛又红了,她被几个粗使下人扭伤了胳膊,光药油就抹了一个多月。

      “四奶奶……”喜鸢也要哭了。四奶奶脾气也太直了!这话怎么能不修饰一下直接告诉郡主!

      窦瑜早就知道窦云眼馋自己的院子。度清院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子,听说从前是死水,里头黑黢黢一片,没有主子住也就无人管。若窦瑜没有走失,正常在窦家长大,应该也会住进这里。因为窦琦就住在隔壁院子,亲姐妹合该住得近些。

      窦琦还在世时,窦益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包莲花种子,耗时耗力请人来将池子重新翻修,做了排水道,引入了活水,然后种了满满一池子莲花。

      他原本是想以此作为送过妹妹窦琦的十六岁生辰礼,结果院子还没送出去,窦琦便病逝了。后来窦云想搬进来,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说,结果窦瑜一回家就挑中了这个院子。

      那时窦益对自幼失散的窦瑜还是有几分兄妹情的。窦瑜刚来窦家时虽然有些胖,眉眼间依旧能看出与窦琦的相似之处,找回窦瑜又是窦琦从小到大的心愿。因为这些缘故,窦益默许窦瑜住进了自己精心打理的院子。

      只是后来窦益与母亲一样,厌恶自己事事学窦琦,学她爱骑棕马学她苦练骑射也学她穿黄裙,连她生前最爱的胡王升都要抢走。但他们都不知道,在通州时,自己的骑射就是胡王升手把手教的,小棕马是胡王升为她挑选的,她来奉都之后只是挑了与自己小马相似的马而已。穿黄裙也是因为胡王升曾说她穿鹅黄色最好看。

      直到她来到奉都,才慢慢知道自己在无意中竟成了亲姐姐的替身。即使胡王升失忆了,潜意识里他依然深爱着窦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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