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李榭 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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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榭睁眼时就感觉到了不对，此时他该是在阴寒而充斥着血腥味的大营中，绝无身下温热绵软的被衾，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带着几分冷冽，却隐隐透着梅香的舒适。
而且身侧还躺着一位软玉温香，他张开怀抱，娴熟地将人抱在怀里，让她的头枕在他肩上，绵长的呼吸流淌在周围却依旧好眠，甚至还在刚刚苏醒时，自然地就收紧了抱着她的双臂，将人往身上箍了箍。
这绝不是骊姬，他从不与她如此亲密。
便是她用温软的音调说出再缠绵的话，举手投足间时不时流露出几分暗示，他也从来不会对她有此举动。
因而，在他怀里的人，究竟是谁？
他低了头想看看那被纠缠着的青丝遮住了大半的脸，没想要起身的动作却惊扰了人，静好迷糊几声，到底是有些气不顺，握了他的手就凑在嘴边用力咬了口。
“李榭你到底有完没完！非要闹得我和你一起起床不可！”
时值腊月，被窝外的冰寒的确有些难以忍受，静好起身时被冻了个哆嗦，回头想再瞪眼罪魁祸首，却看见他僵直地躺着，看着自己被咬了整齐牙印的手发愣。
原本愈发威严锐利的凤眸里，盛了少年人的迷惑。
转头看向她时，却大多都是陌生和惊异。
静好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快速拢好外裳，将睡得凌乱的长发拢到一侧，站在床沿看着床上的“李榭”熟悉的五官和眼角开始出现的细碎纹理，裸露在外的肢体上的种种细节证明着这就是她熟悉的人，念及刚才的寥寥数语，心下却突然有了个荒唐的猜测。
“李榭？”
她放缓了音调，意有所指。
床上的人终于坐起身，捏着自己被咬的手掌似乎还是有些怔神，但神情却没有原本久久不散的戾气，反而有些压抑后的释然与淡漠，“你认识我？”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确定这个一口一个叫着他的名字的女人，和他的关系实在是不一般，或者说，是亲近到了，像是他太过渴望而出现的一个让人沉迷的梦境，让他出口的话都有些发涩，“但是我不认识你。”
李榭抬了头，用认真到让被注视着的人都有些发麻的目光看着她，倏忽间又移开，像是翩跹过最渴望的花朵过的枯碟，会多看一眼，但却知道自己不会触碰。
静好笑了声，收了刚才的防备姿态，“但是我认识你。”
她看着应该还是少年时期的李榭，还真说出来是何滋味，“我的丈夫也是李榭，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和你是同一个人，不过，你们又有些不同。”
解释出口，静好自己都觉得牵强，但床上的人却点了头，认可得毫无阻碍，“我不是他，我现在应该在越城，准备去救一个人。”
那就是他即将赴死的时候。
静好按了下眉心，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原以为李榭重生就是她虚拟身体与记忆所造成的时空漏洞，没想到这漏洞倒是漏成了这样。
寝殿里安静下来，侯在外面的侍人对看了几眼，看了看天色，已然是早朝时间，但靖武帝积威太久，饶是他们也不敢催促陛下上朝。
寒冬腊月，站得手脚都有些僵硬，捧着金盆的小宫人站立不稳，脚下一颤，将脸盆重重砸在了地上。
静好乍然间回神，拉了铃让侍人进来，顺便去通知今日不朝，她看了眼屏风后正在着裳的李榭，淡声吩咐，“就说今上龙体抱恙。”
侍人躬身应下，连句疑问都无，显然是她说的话就如同金口玉言。
他们的感情有多好，他们间就有多信任。
李榭站在屏风后，垂了眼眸盖住眸色，仍由一波盖过一波的苦涩压住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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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过两刻钟，廊下就响起了几道颇为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姑娘娇声娇气的喊声，在捏着象牙箸用膳的李榭还没反应过来，娇软又充斥着淡淡的奶香味的小女孩就扑到了他怀里。
小女孩娴熟地踩着他的膝盖爬上他的怀抱，抱着他的脖子将自己软乎乎的小脸蛋靠了上来，奶声奶气地，黑葡萄一般的眸子清澈纯粹的眸子里满是担忧，“父皇，你身体不舒服吗？国宝给你呼呼吧，呼呼就不疼了。”
边说着还边用力地呼了几下，可惜她圆滚滚的，一用力，踩着的脚就有些使不上劲，眼看着就要往后栽倒。
李榭赶紧伸手抱住她，满是无措的眼神看向静好。
完全继承了老爹的智商，从小就和人精一样的国宝小姑娘立即就敏锐地感知到了父皇的意图，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母后，收紧了双手表示不愿意让出怀抱。
父皇每次都更喜欢抱母后，这一次她肯定要把父皇抢回来！
这么一想，国宝立即就转了头看父皇，可怜兮兮地含了一包泪。
李榭和她对视了一眼，继续转头看静好，但抱着国宝的手却默默收紧了。
静好看着那一大一小，招呼站在一侧的二儿子过来，让侍人给两个小豆丁摆好碗筷，“都先用完早膳。”
这就是不把他们分开的意思了。
国宝立即松口气，转回身来在李榭膝上坐好，将自己御用的小勺子塞到了他手里，指了指蛋羹张开嘴，表示正等着投喂。
李榭僵了僵才舀了勺，正要喂过去时被静好挡了下，把还是一小团的蛋羹切开，凑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小孩子怕热，要稍微放凉点。”
“嗷呜”一口吃掉蛋羹的国宝朝今天格外宠她的父皇奉送了个超萌的笑。
李榭眨了眨眼，伸手捏了下她圆滚滚又格外嫩滑的小脸蛋，感觉到国宝没有一点排斥还亲昵地蹭了蹭之后，勾了嘴角露出个格外满足的笑，低下头，严格按着刚才的顺序，生疏却耐心仔细地进行投喂。
静好收回目光，正好看见一侧的儿子眼巴巴地看着，软乎乎的手指捏着调羹，独自戳着自己碗里和妹妹同款的蛋羹，却不敢奢求有同样的待遇。
正失意伤心着想要找狗剩哥哥倒苦水，身侧的母后就捏了调羹将凉得差不多的粳米粥凑到他嘴边，“啊。”
他下意识学着“啊”了声，那口温热的粥就被喂到了他嘴里。
含着粥回过神来，却发现父皇正盯着他看，正吓得一口粥差点呛住，父皇已收回了视线，似乎有些为难地对着妹妹也“啊”了声。
神情有些别扭陌生，但声音和姿态却格外温柔。
小名叫狗蛋的二皇子立即就深深地羡慕嫉妒了。
静好旁观着叹了口气，起身把小儿子抱到了李榭的另一侧，让侍人将他的餐具也移了过来，低头安抚有些惊慌，拉着她的衣袖要起身离开父亲身侧的小儿子。
“父皇其实也很喜欢你的，不过平时看不出来，只有生病的时候才明显点。”
因着李榭平时对两儿子的态度，静好大大小小和他吵过数次架，可某人到底是死性难改，最多也就是当着她的面装模作样地和颜悦色下，有女儿对比在一旁，真是让她不得不怀疑两儿子长大后随时会忍不住篡了他的位。
所以，此时的狗蛋看着他娘，还是有些不信。
然而一边上手熟练了的李榭趁着国宝还在咀嚼着嘴里的小糕点的间隙，舀了一口蛋羹吹凉后喂到了看长相就知道是“他”的儿子的嘴边。
看着受惊过度的小男孩嚼也不嚼就吞了下去，他甚至还伸手在他头上轻拍了几下，“慢点吃，别噎着。”
小男孩用力点了头。
于是，因着“年纪大”被强势的父皇直接赶到了稍远的东宫居住的皇长子狗剩进殿，看见的就是他父皇左一个右一个，投喂得似乎颇为乐在其中的模样。
他惊呆在门口，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没睡醒而在做梦。
揉了眼确定眼前属实后，他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母后身边，低声询问，“母后，父皇，父皇他是不是昨夜睡觉时磕到脑袋，敲傻了啊？”
看着还会伸手给弟弟擦掉嘴角残渣的父皇，狗剩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毕竟还只有六岁，眼眶一热，最后几个字已经带上了哭音。
呜呜呜，看那些叫奏章的本子还是好累的，父皇千万不要真的傻了呀！
静好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干脆牵着长子过去，三个娃娃排排坐，由着脾气好得不可思议的父皇一个个喂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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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三倍时间才吃完一顿早膳，敏锐地感知到今天的父皇有些不一样的小豆丁相互对视了眼，由国宝带头，拽着父皇转去御花园里堆雪人。
三小两大的雪人堆好，静好和李榭回了熏着暖炉的亭子里喝姜茶，被拉走换了衣服的三个孩子骨碌碌地喝了一大杯，又推搡着，带着身后一群侍人去打雪仗。
被白雪覆盖住了大半景色而显得有些寂寥的御花园中，时不时就响起孩子们还有些稚嫩的尖叫声和欢笑声，周围似乎在瞬间就脱离了雪景，变得万分热闹。
静好看了眼皱着眉头在思索着什么的李榭，在他察觉到目光，敏锐地转头看来时对他笑了笑，像是在闲话家常，“他很少会陪孩子玩，偶尔为之也总是有些防不胜防的‘惊喜’，孩子们倒是难得玩得这么开心。”
她看着匆匆跑过的小儿子，“当初生阿谨的时候，他就和我闹了好几天的脾气，甚至还想过让太医配不伤身的药，后来再怀了国宝他们，脸色更是臭得不能看，总觉得是孩子打搅了他，也就对着国宝能温言细语两句。”
“而且他的脾气也很不好，发起疯来简直让人想咬他两口，认定了就偏要按着自己的想法走，谁也挡不了他的路。”
她顿了下，看向李榭，“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原来他还有你现在的模样。”
对比起她从小接触到的那个喜怒不定，阴骛狠辣到似乎全世界都与他为敌的李榭，她是真的没想过重生前的那个，面临着父母兄弟皆疏离还为流言所累的李榭，居然会是这样沉默内敛，却暗藏着万千柔情和耐心的少年。
难怪他在回昊城前还要特意去越城外杀了李楼。
心结太大，以致面目全非。
少年李榭皱了下眉头，神情中却没往常所能表现出来的阴骛，反倒是有些心酸的失意，他用手指刮着手里温度正好的茶盏边缘，听着充斥在耳边的欢声笑语，声音有些寂寥与失意。
“但你还是偏爱他。”
就算他有种种不好，也不会选择同为一个人，却更好的我。
静好笑了下，转头看向花园中的雪景，李榭从来不喜欢单调的颜色，但因为她喜欢雪，他从来都没有对满园的雪色表示过一句不满。
喝药前每每都要她先喝一口，但因着她不喜苦药，对药味全不在意的人也就压着御医不准开苦涩的药。
压着她住在昭阳殿的后殿，不肯让孩子和侍人打扰，在朝臣和天下面前却堂而皇之地将不纳后妃的所有因由归结于自己，挡了所有关于她的非议。
随口说出的都是威胁的话，但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担忧着她的离去。
他鲜少说缠绵悱恻的情话，也少有感人的举措，但爱得专心且刻骨。
静好眨了眨眼，嘴角勾起笑弧，“是啊，我的确是偏爱他，不用他变好，也不是很在意他会不会变得更坏……”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李榭握在手里的茶杯突然碎裂，他死死地扣着桌角，手掌上和额上青筋突起，整张脸涨得通红，扬手就将整个桌案掀翻在地。
周围的侍人们惊叫出声。
静好快步过去攥住他的手腕，还未想好措辞，他已经反手握了她的手，骤然间渗出冷汗的头抬起，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吐字，“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李榭的凤眸里满是懊恼，还有着一丝嗜血的杀意，“明明是说给我的话，不要给那个赝品听。”
“还有，那是我的孩子，就算饿死了，也不要那个赝品喂饭。”
“他给你堆的那个雪人简直不堪入目，绝对没有我十分之一的手艺。”
“还有，不要被他的表面给欺骗了，那小子心里全是肮脏的念头，你对他笑一笑，他就能幻想出十几种将你困在床上的办法，绝对没有他外面看着干净，简直就是狼心狗肺，衣冠禽兽！”
“李静你到底听到没有？我对他再了解不过，说的话绝对没错。”
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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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之中，少年时的李榭被耳边的叫声唤醒，睁眼看见站在床边的骊姬时，第一反应就是低下头看自己的臂弯。
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抿了抿嘴，推开骊姬想要上前的手，在床边坐了半晌，等得骊姬都有些惴惴了才起身让她帮着穿好盔甲。
战鼓擂起，李榭披甲上马，一夹马腹正要离去时，突然转身看向一侧的骊姬，正好看见她神情一顿，很快挂上温柔的笑。
嘴边的话在瞬间被吞了回去。
他没有再说的必要。
也没有要告别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李榭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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