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顾苏安谢席

31、将军（18）

　　床上躺着的小将军，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脸颊上两侧的肉都往下凹陷，浮现出一片青灰之色，她饱满鲜红的唇变成了灰白，结上了一层死皮，而那头被戍戎的西北风撕扯过的黑发，从滋养它的大树上脱落下来。
　　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维持得太久，都已经不是人形了。
　　即使她已经让自己死了，可还有人死活不让她死。
　　就是有人这么狠心，说很爱很爱她，说想要和她相守，却用这种方式折磨她。
　　小将军宁愿死在戍戎的寒风里，宁愿死在敌人的战刀下，宁愿马革裹尸，宁愿尸骨无存，宁愿和她的父兄一起安息在戍戎的墙根下。
　　“安平。”已经是德兴帝的徐啸林凑到她身边，蹲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从登基以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看过她，因为不想接受她死，因为他能欺骗自己她还活着，但现在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她在等的那个人来了。
　　徐啸林不想让他活着，可他也不敢赌，不敢赌如果活下来的人是席越。
　　若是席子沛来，说不定她就愿意醒过来，愿意不再这样。
　　可他不愿意，他就算死，也不能让他们活着在一起。
　　“安平。”他凑过去，亲吻小将军的脸颊，那里冰凉凉的，不比他后宫中那些花团锦簇的宫妃们来得温暖细腻，但只要想到亲到的人是她，那种感觉简直没有人能够代替，让他的心都在颤抖。
　　“安平，不行，对不起，我会来陪你的。”
　　徐啸林弯腰，把小将军移到了另一边，那是一具棺材，和他摆在皇陵里的是同样的模式，按打造它们的那个匠人的说法，这是夫妻棺，下辈子还是要做夫妻的人，就会睡在这样的棺木中。
　　他把小将军放进去，然后打开她的嘴，从她的嘴里拿出了颗小小的珠子，那珠子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灰飞殆尽，而小将军原本隔一段时间就能听见的呼吸，越拖越长，终于停住了。
　　她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安平。”
　　徐啸林低头，这次亲在了她的额头上，他闭了眼，眼泪一串串的，“安平，你要记得等我。”
　　说完他后退了几步，将手边的一盏灯烛扔进了棺材里。
　　火苗一点点蔓延开来，整个密室都温热。
　　.
　　席越到了吴城，最先联系的就是当年他成了状元郎之后结交到的几位大臣，那些年还是六品小官的如今已是朝中重臣，有那么些个已经变了，可更多的那几个，还记得当年许下的誓言，还记得他们是为了什么而坚持下来的。
　　席越说的事很可怕，但也很让他们向往。
　　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凶狠起来，为了所谓的志气，他们可以连命都不要。
　　然后，席越开始找箫将军名单里的那些人，首先去的就是雍王府，等他说完所有事，雍世子已经砸了三个茶盏，只微微变了色的庸王妃却只点了点头，告诉他那些大臣是没变的。
　　说到最后，庸王妃似是不在意地问了句，“听说那人身边的那个暗卫统领，当年是从戍戎那边过来的人？”
　　席越一怔，没想起来，却是跟着他一同过来的一个将军拍了下手，“那个是当年小将军救回来的那个外族人？我记得当年他还追着要小将军给他命名来着，小将军说是因为他自己命大，他好像就把这个当名字了？”
　　雍世子点头，“好像的确就是叫这个名字。”
　　他朝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厮点了下头，小厮一张脸笑嘻嘻的，在外面是专门帮这个病傻了脑子的雍世子收拾烂摊子的，到处对着人点头哈腰，以致于脸上的笑纹都深得很，而看见他家世子的动作，他立即就反应了过来。
　　“明统领近日就在吴城，属下刚好知道他落脚何处。”
　　.
　　他们见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统领并没有费上多大功夫，在他打开门，看清坐在他家里的那几个人时，他就收起了手里的刀，抱拳向坐在首位的人行礼，“明达见过席军师。”
　　席越都不曾想见这件事居然是这般容易，“你认得我？”
　　明达把佩刀扔到了一边，继而又解下了了身上藏在各处的暗器，整个过程里都很沉默，但他的动作，早就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
　　等所有武器都解下，他才站到下首答话，“明达见过您陪在箫将军身边。”
　　他环顾了一圈，“诸位将军也或多或少曾碰过面。”
　　在他非要小将军给他起名的那段时间，真的是和各位将军都打过照面，有几个看他年纪小身体瘦弱，脸上还带着伤，还偷偷给他塞了各种吃的，让他记得出军医那里领伤药，甚至还有个给他塞了个肉馍。
　　而眼前这个不记得他了的军师，当年还亲自给他上过药，摸过他的头。
　　同时他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找他，甚至这件事让他很是振奋，浑身的血液都在快速流淌，过多的情感甚至让他哑了声，“是小将军有事需要我吗？”
　　席越一时间有些哑口。
　　这个还是少年，看着却像是活了许久的老年人，浑身伤痕累累的暗卫统领，眼神在问出那句话时亮得都要发光。
　　他顿了下，然后慢慢把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明达却安静得诡异。
　　他沉默了好久，在席越都忍不住要开口时，才慢慢吐出了字句，“暗卫里真正能听我的话的，大概能有九成，剩下的我会在一日内解决掉。吴城防卫主要依靠禁军，那边我大概有两成把握，剩下三成在重臣手里，两成在世家手中。”
　　他越说越顺，语气中的那点艰难已经消失殆尽，“你若想兵不血刃地拿下吴城，最要紧的就是握住禁军。”
　　席越眨眼，他有些在笑，这个外族少年离开戍戎很久了，可骨子里还是戍戎的人，所思所想所做，居然和他们谋划的不谋而合。
　　投桃报李。
　　“重臣手里的大抵能有两成，世家那边，有谢崔两家带头，明日就能有消息。”席越把手里的令牌拿了出来，“禁卫军中，隶属于皇帝的那部分，有两成是雍王府的，是当年箫将军留给庸王妃和雍世子用以保命的。”
　　禁军中，他们等于有了六七成的把握。
　　而所有人，都已经等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唔，大概快完了，但是我的渣手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