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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我爱罗将容夕抱回房间的时候,容夕其实没睡着。

      眼皮很沉重,容夕却依然感知得到外部发生的事情,虽然一直只是朦朦胧胧的。我爱罗抱着她,坐到床沿。

      容夕知道自己的长发还未干。我爱罗也知道,是以他依然搂着她,不让她头沾枕。

      容夕迷迷糊糊中唇边勾起微笑。他的胸膛宽阔温暖,呼吸轻得像是害怕打扰到她。其实容夕觉得很累。眼皮沉重得撑不开,意识渐模糊。

      我爱罗将她置于床铺上的时候,容夕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紧紧攥住我爱罗的衣角,安心睡过去。过不了多久,却又隐约感觉到手里的布料在渐渐抽离。

      当最后一点布料从指尖抽开的时候,容夕的意识在一瞬间清醒。案几烛火已经烧尽,满室漆黑。然她却清楚地看到我爱罗的背影,身段修长,肩膀宽阔,玫瑰色的短发贴着脖子。那么沉静,又寂寞的背影。

      他要走了。容夕这么想。

      然后在来得及思考之前,容夕的手已经自动伸出去,拉住他的衣角。

      我爱罗停步。黑暗中他转过脸,看见长川容夕漂亮的眼睛。黑色的,闪亮的,像黑暗里的光簇。他觉得心里仅仅剩下来的那一方角落,也终于在这一夜这一刻完全被粉碎。他在黑暗中静静深呼吸,胸腔被氧气充满,他却摒住不敢呼出来。

      她用手掌捏住他的衣角时,柔软的布料在掌心变了形,褶皱一层一层,圆圆的像绽放的花朵。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我爱罗偏偏看得见她粉色的嘴瓣一张一合。

      然后在脑子开始运作之前,他的吻已经绵密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脖颈上。

      月亮在外面静静透着光。今夜满月,而长川容夕无声地对他说:留下来。时光在这一刻变得绵长,谁的心都那么柔软。

      皮肤柔嫩顺滑的手感,我爱罗薄荷色眼眸在一瞬间透出迷茫。有些事情他已分不出真假,但又有什么所谓呢,无论是愧疚是习惯还是爱情,她都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她在杆子底下朝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开始。又或许更早。

      他终于,不再孤独一人。

      ***
      手鞠难得有眉眼温柔的时候。

      尤其像今天这般眉梢眼角带笑的柔媚,是于奈良鹿丸来说都属少见的时刻。是以当新郎倌捂着嘴无精打采地踏进我爱罗家庭院时,打到一般的呵欠会硬生生被止住也不奇怪了。眼角挂着水珠嘴巴张到一半,奈良鹿丸的表情却是错愕的。

      手鞠手叉腰在他面前挑一挑眉,眼角一扬的时候柔媚便无影无踪。——我是否可以将这个表情理解为惊艳?

      手鞠这么说,声音不高不低中气十足。奈良鹿丸总算回神,手搔搔后脑勺尴尬地咳两声,抬眼望天两颊微红。——我只是奇怪你怎么舍得抛弃那四把刷子的发型。

      想当然,奈良鹿丸口头上逞强的结果,便是极可能化作烟灰飞向远方。当手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身后抽出巨扇“哗”一下展开时,奈良鹿丸脸色尽变。——喂手鞠你不是吧!

      可对于手鞠来说哪有是不是,率性而为才是她一贯的风格。奈良鹿丸自然也知道,然能如何,招惹麻烦上身的是他自己,从前牵她的手那一刻就不曾后悔过。于是准新郎倌叹口气,退了一步准备接受大风吹拂。

      幸得我爱罗与堪九郎在关键时刻一左一右扣住手鞠双手,风波才算平息。

      这样的大喜日子亦能看到这样的情景,实属难得。容夕趴在房间窗沿,下巴靠着手臂静静地看着庭院里发生的一切。手鞠历来凶恶盛气凌人,然从眉梢眼角还是看得出她对于奈良鹿丸是重视十分的。

      房门被拉开的时候,容夕才发现刚才还在庭院中的我爱罗不见了。转头,一身黑衣便映入眼帘。

      ——好了没有?

      容夕抬头,仰望着来到自己跟前的我爱罗,不解地看着他薄荷色的眼眸。

      我爱罗轻抚容夕一头长发,丝绸般的质感让人几乎不忍释手。——怎么还穿着睡衣。

      消化半晌,容夕终于领悟他的意思,蓦地抬眼一脸不可置信。——我也要去?

      我爱罗眉头处小小纠结,低眼看着容夕漂亮的漆黑眼眸。——你为什么不去?

      容夕蹙眉,想起手鞠昨夜的直言不讳。她说我希望我的婚礼顺利进行。末了眼角扫扫容夕,暗示意味甚浓。彼时我爱罗亦在场,照理说来他不可能听不出手鞠话语里含着的真正意思。

      容夕静静抬眼,看见我爱罗一脸平静,眉目却温柔。——我毁了我们的婚礼。

      ——嗯。

      没有迟疑的回答,这是我爱罗一贯的行事风格,她毁了便是毁了,他决不会因了她是他的妻便睁眼说瞎话。

      ——你们都不希望我去的对吗?

      其实去不去对容夕来说是无所谓的,她历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再说如若她出席了会将手鞠好好的心情搅坏,她又何苦去凑这热闹。

      我爱罗听了这话,眉眼都不曾抬高一寸,想了想声音平静。——手鞠不希望你去。

      容夕埋头。眉目间是平静的。她知道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堪九郎应该无所谓。

      ——奈良鹿丸更无所谓。

      ——……可我希望你去。

      容夕愣住,蓦地抬眼,看见薄荷色眼眸里尽是平静,波澜不惊的,不见几分诚恳流露。但她知道他没有说谎。——……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妻。

      容夕眼眸定住。

      ——我姐姐的婚礼,你总该出席。

      半晌,容夕笑了,嘴角两个梨涡深深陷进去。——这算是义务吗?

      我爱罗眉眼在一瞬间柔和下来,他蹲下身子与容夕平视。——你说是便是。末了轻轻吻她一下,自己的唇便灼热。

      尔后便是沉默相对,各自别开脸神色不自然。隔了半晌我爱罗终于站起身,说你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然后脚步难得有些匆忙,转身走出去。

      容夕头深埋,转身拉上窗,换上一身正式和服。

      手鞠的婚礼称不上隆重,简简单单的仪式简简单单的酒宴,然而婚礼上出席的十来个却都是重量级人物。笑得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新郎倌的母亲,自此家中多一个人与她讨论美容化妆相夫之道,自然是绝好之事。

      新郎倌同新娘似乎对这场婚礼不甚热衷。奈良鹿丸一手放在裤兜里站得歪歪斜斜,另一手捂着嘴巴呵欠不断。手鞠对此也不见不满,只是斜着眼角不时瞄瞄鹿丸,示意其适可而止。然而两人眉目间今日分外的柔和任谁都看得出来,更勿论目光到了哪里都是黏在一起的。

      容夕看着身旁站得直挺眉眼平静的我爱罗,知道他心里是欣慰的。容夕低一低头,她记得那时她同我爱罗结婚,他们没这么相爱,亦不幸福。关于他为何娶她过来,容夕时至今时今日依然不清楚,然纵使他不说,容夕亦猜到七八分。无非是愧疚。决不会比愧疚更多。

      而当日她嫁过来的动机,已一早被抛诸脑后。有些情愫不明不白地萌芽发酵,等到回神欲拔除,已经来不及。

      这样走下去,到底对不对。

      如若拖的是她自己,倒也没什么,反正长川容夕的命早该在九岁那年流逝。然如若连他一起拖下来,他这一生便被她蹉跎至虚无。他需要的也许更好,他可以得到的也许更好。

      ……他应该得到更好。

      容夕静静呼吸,胸口有哪个角落被撕裂,于是她下意识紧紧攥住我爱罗的衣角。

      站在一旁的人眉目不曾抬高一寸,只是沉静地用大手覆上容夕的拳头。温暖霎时从皮肤上透进骨髓里,容夕便想,这一世也许有了很多事情无法忘怀。

      ——……他比她小对吗?

      容夕终于抬起脸的时候,金秋的落叶铺了满街,她仰着脸这么问,看见我爱罗的侧脸有着完美的线条。

      于是他眉间浮现淡淡笑意,转脸对正她,点头。

      ——她会幸福么。

      ——世上能叫她眉目温柔的人,只得他一个。

      容夕于是笑了。——那她会幸福的。

      ——……嗯。

      我爱罗应一声,眉目瞬间柔和。她的笑容仿佛是最佳催化剂,那两个小小的梨涡一若隐若现,他就无法控制地心柔软似水,加之那对漆黑如夜的眼眸亮光耀眼,他更无抵抗力。心下叹一声,悄悄无声对自己说:若余生能看着这笑容度过,足矣。然后忍不住伸手触碰她嘴角的梨涡,声音平静却带着一半无奈说这是怎么来的,仿佛怨恨这两个梨涡剥夺他的心智。

      容夕于是低下头去,答生下来便有。

      我爱罗忍俊不禁,嘴角也弯起弧度。这是什么荒谬之极的对话。

      木叶村准火影拉着准妻子的手风风火火杀进礼堂的时候,容夕正对着面前一盘塑料制的草莓发呆。感觉到一直握着自己手的温热消失,容夕急忙抬头望过去,却看见我爱罗同一头金发的男人拥抱了一下。一般的身高,不一样的神情。金发男子一身黑衣大大咧咧,笑出一嘴白牙,身后的女人头罩黑纱静静站着;我爱罗则是一脸沉静,然眉目间的激动却掩饰不住。

      容夕眯眼。她未曾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她想。大抵这是他生命最重要的人。容夕于是笑了,然后看见金发男子身后的女人将脸转向自己,轻轻一点头。

      容夕愣一愣,不知如何反应,下意识撇过头继续对着草莓发呆。

      有人端来一盘炒肉,热腾腾冒着烟,恰好在容夕的位置旁上菜,炒肉香浓的味道飘过来,容夕呆一呆,随即胸口窒闷,胃部翻搅起来。她顿一顿,深呼吸,心想着手鞠婚礼,千万不能出丑,否则叫非拉着她来的我爱罗面子往哪搁,然而越呼吸胃部就翻搅得越厉害,不舒服的感觉一直逼近心脏,终于冲破喉咙。

      容夕忍不住,“哗”一下站起来想找洗手间,却碍于人生地不熟,一时竟茫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不过一两秒时间,恶心感已经克制不住,一弯腰身张嘴想吐,面前却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干净的皮肤上布满纹路,那是划定人一辈子命运路线的纹路。

      容夕刹时觉得有什么模糊了视线。

      干净的手掌依然是干净的,容夕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但却累极,胃部舒服一些的时候她站直身子,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幸得我爱罗及时伸手扶住她。

      容夕抬起眼,看见我爱罗眉心处有小小的纠结。他依旧一言不发,但容夕已经懂得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所代表的意思。

      尔后眼角瞄到那边的新娘横眉竖目,正往这边走过来。容夕有点着急,却木讷地低下眼去,也不知该如何做解释。手鞠必是要怪她,可她绝非有意要在她婚礼上闹场。面前却有身影挡住她视线。容夕抬眼,看见一袭深色衣。她竟忍不住地微微笑,这多像他会有的动作。

      ——她不是故意的。

      我爱罗这么说着,声音是平静的,眼眸却透着坚决。他相信她,她应承了自己不会闹事,就一定不会闹事。

      手鞠在几步之遥环抱双臂挑一挑眉,一脸的不以为然。

      身后的奈良鹿丸终于头痛地揉揉纠结的眉心,展臂将新娘拉向自己怀中。她不是故意的,再闹下去就是你毁了我们的婚礼。难得认真的神情,眉梢却依旧带着多年挥之不去的懒散。

      手鞠抬起美目瞪他一眼,却到底听话地转身走开。罢了,那女人爱怎么闹怎么闹去,她眼不见为尽。

      我爱罗来不及向新郎倌投去感激的一眼,就已转身面对身后四肢无力的妻子。

      容夕看着他分明眉梢抬也不曾抬过,可她竟知道他在担心自己,于是摇一摇头。——没事。黑白分明的大眼与他对视,要他安下心来。

      但眉目平静的人此刻竟稍稍蹙了蹙眉。——有几次了。他这样说,声音沉静语气却肯定。

      容夕惊讶地睁大眼。他怎么知道?这一个月来她有几次有过强烈的呕吐感,有时是干呕,有时也会呕一点酸水出来,但她都躲着没让他发现。可他竟知道!

      对面的人沉了沉眉。她一直刻意躲着不让他知道。虽然他知道,但他愿意尊重她的意愿,只是如果这表明她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容夕竟莫名觉得那沉静的眉目下透出摄人的威严,只得默默地低下眼,双眸盯牢脚尖不再作声。

      那头罩黑纱的女子却忽然踏前一步,对着容夕声音轻柔。

      ——我帮你看看好不好?

      容夕怎么敢说不好。尤其握着她手的我爱罗已经暗中加重了力道。她只得点点头,却自动低下双眸不敢与那女子对视。总觉得黑纱后的一对晶亮眼眸会将人轻易看穿。

      于是日向雏田笑了,清浅而温柔地,身旁的准火影却忽然拉住她的手,在耳边轻声叮咛。——不许拿下面罩。声音沙哑,语气里却梢上几分毋庸置疑的霸气。雏田只得柔柔叹口气,伸手拍拍紧张的人几下,示意他安心。

      但是除却本就有心理准备的日向雏田外,谁都没料到长川容夕的腹中,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形成。

      是以当日向雏田微笑着对我爱罗说恭喜的时候,素来眉眼沉静得看不出情绪的风影,深邃的眸底不受控制地闪现一抹不知所措。

      自然,这样微妙的情绪除却容夕,也没有谁看得出来。

      尔后,婚礼继续,宾客吃吃喝喝,我爱罗却一声不吭地将他们那一桌所有的肉都移到了旁桌上。

      容夕疑惑地转过头。对于自己已怀孕一事尚毫无知觉。

      要到婚礼结束,我爱罗与容夕回到风影办公室,即将成为父亲的喜悦才稍稍平静些许。容夕坐在铺上软垫的椅子上,十月中,无树无草的沙隐村在夜晚已经温度冰凉,办公室方方正正的窗户挡不住丝丝透入的冷风,她缩一缩脖子。有些冷。

      于是面前本蹲着的人便起身,解下身上披风,将蜷坐在椅子上的容夕包了个密不透风。往常那沉静的眉眼此刻竟透出几分难掩的喜悦,更惹得容夕好奇,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紧了那微微上扬的眼角看。

      我爱罗不看她的眼。即使已是夫妻,即使已经快要有小宝宝,他依然不习惯于释放感情。他拉拉披风,在容夕胸前绑一个干净的蝴蝶结,起身回到办公桌,埋头办公。

      直到夜幕浓重,二人才回到家中。

      淋过浴,容夕静静坐在床沿,双手抱膝。婚礼上喧哗的人声是容夕极少有机会接触的,加之近日胃部的翻腾,容夕早已不堪疲惫,脑袋轻点打着盹。

      我爱罗从浴室走出来时,看到一身白衣的容夕斜着身子就要往床铺上倒下去。他加快脚步,动作轻柔地将容夕揽过来,自己也在床沿坐下。

      容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上一层纱。

      我爱罗挪了挪她的头,让她枕得更舒适。——头发还没干,先别躺在床上睡。声音沉静却异常地柔和。

      ——……嗯。

      空气静静流淌。

      容夕看见地板上爬着月光,一丝一缕,斜斜的。她眨眨眼动一动。好漂亮的亮白色。

      然后湿发上摆上一只温暖的手。——睡不着?声音轻轻,虽然明知道她没有睡,却仍像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容夕靠在他胸口的头颅点了点,几秒后又摇了摇。

      ——是不是冷?这样问着,我爱罗的手臂又收紧一些,顺手扯来旁边的棉被,覆上她的身子。

      沉默半晌,容夕犹疑地抬起脸,一对已经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你……今天为什么开心?

      我爱罗抬手,轻轻按着她的眼睛。他看得出她已经很困,却依然撑着不让眼皮合上。——看得出来?他问,眉目是沉静的,已经没有稍早前那一抹掩饰不住的喜悦。

      ——你笑了。容夕眨眼。眼前的人已经有点模糊,眼皮已经快撑不住,她伸手揉眼睛,却让人扳开。

      ——不要揉眼睛。

      容夕点头,安安静静地将头靠回他的胸前。我爱罗伸手,将她垂落耳边的头发都往后拢,就怕她枕着湿发容易生病。

      ——累了为什么不睡觉。

      容夕摇摇头。——你、开心……声音渐渐低下去,分明已经累极。

      我爱罗静如止水的双眸蒙上一层温暖。他将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刚沐浴完毕的她,一头湿发还散发的天然的香气。就因为想知道他为什么开心么。

      胸前传来规律沉静的呼吸声。我爱罗素来沉静的眉眼在这一瞬间柔和下来。多年来沉郁的生活已经让他忘记如何快乐,今日他的笑容极浅,怕是连自小一块长大的手鞠和堪九郎都不会看得出来,然她却感觉到了。

      结婚至今,不过短短几个月,她却让自己觉得有了契合的另一半。即便两人之间话不多,亲密动作不多,亦不像一对夫妻,然而他的一抬眼一掀眉,她都能感受得到。

      我爱罗还记得,一个多月前的某个晚上,夜凉如水,他坐在高高的电线杆上,独自一个人看着天顶的月亮,清冷而孤独。然后她穿着一身白衣,光着脚跑进了他的视线,在下面朝他伸出了双手。

      他曾在许许多多个夜晚里,认定自己会孤独终身。不会有人去时刻关怀着一个将情绪藏得极深的人,没有人愿意这样费尽心思去猜测另一个人的感觉。

      但是。

      但是。

      她却愿意,为了他眼角隐隐约约的一抹笑意,忍着倦意坐在床沿等一个晚上。只是为了想要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在开心。

      愿意和他分享,他心里所有的感觉,包括那些喜悦,和痛楚。

      ——……容夕……我们,要有宝宝了。

      他再也,再也,不会孤独一人了。

      ***
      容夕呆呆望着湛蓝的天空。

      深秋的空气微凉,金黄色的落叶从半空飘下来,轻轻“啪”一声,打在地上。细碎的沙子软软地扬起来,有一点点朦胧。

      秋冬转接,这个时节的沙隐村,漂亮得像是油画上的村庄,一派天然。

      但容夕却无心欣赏。

      时至此刻,她依然无法相信,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

      多么的不可思议。

      她仿佛还停留在九岁那一年。最喜爱穿着鲜红的衣服,和一身纯白的砂颜手牵手,一同上忍者学校。一路上遇见同学,会听得砂颜软软甜甜的声音和笑声,洒下一路轻快。

      那时候她并非不懂得何谓烦恼。但最起码,还懂得清浅含蓄地笑。

      而现如今,她竟已经长成,虽已不懂如何欢笑,虽再也不穿红色衣服,却可以孕育另外一个生命了。

      多么的……不可思议。

      身后的脚步声沉稳,踩碎干枯落叶的细碎声,打不断容夕的思绪,直到眼前的阳光被黑影罩住,容夕才回神。有一瞬间,她还是恍惚的,从玫瑰色短发间漏进来的阳光异常刺眼,她要眯起眼睛,才看得清面前这一张脸庞。那瘦削的双颊,浅淡的黑眼圈,沉静的眉目和唇角。

      变了多少呢。同九岁那年比起来。

      那一张曾经扭曲的脸孔,在容夕记忆中闪现。她黑色瞳孔猛然一缩,置于腹部的手垂下去,退开。

      我爱罗不会不明白。

      他站在原地,没有逼近,只是眉目沉静地凝视她半晌。——……进去吧,外面天冷。

      容夕垂下头。

      ——……我爱罗。

      ——嗯。

      ——魔鬼……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也是魔鬼。

      ——……

      他只是沉默。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就连他也不敢肯定,魔鬼生下来的孩子,是否能得到上天的救赎。

      而他,是容夕心目中的那个魔鬼。

      即使已经,已经结婚这样久,他在她记忆中的面孔,依然是扭曲、暴戾的。

      是么,是么,容夕。

      他是容夕心目中的魔鬼么。

      这一瞬间,我爱罗心底竟有一丝心痛,那痛不剧烈,却似针扎一般难以忍受,持续着,往四肢蔓延开去,袭上眉梢。

      我爱罗转身。他无法再说话,此时此刻,连维持住眉目间惯常的平静都十分困难。他忽然间不清楚,昨日乍听闻容夕怀孕的喜悦到底是不是错误的。这个孩子,尚未成形,却也许已经有能力在他们之间掀起波涛海浪。

      容夕看见他转身。背上黄沙色的葫芦,攀延着丑陋的弯弯曲曲的裂痕。

      她记得那个时候,面容扭曲的他一个扬手,那只大葫芦便吐出无数沙子,凝结成一只手,向她侵袭过来。

      容夕恍神。这一霎那,她仿佛又看见砂颜惊惧的双眸。金黄的沙子在砂颜黑亮如星的瞳孔中飞过,亮白的月色浮动在薄薄的沙尘上,涂上妖娆而神秘的颜色。

      然后她看见砂颜笑了。九岁的砂颜,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和五官。久违的笑声轻快却急促,铺天盖地将容夕困住。

      ——容夕容夕,你看,月亮好圆。

      ——容夕容夕,你看,这一片沙子好漂亮。

      ——容夕容夕,你看,那边有个人。

      ——容夕……那个人,好像很痛苦……

      ——容夕!小心!

      ——容夕!

      ——……容夕,魔鬼,是没有资格生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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