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泡沫》於袅

1、“我杀了人。”

　　Adrian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黑色的枪口发烫，冒着余烟。Adrian颤抖着手将枪缓缓放下。
　　对面的人瘫在真皮转椅上，脑门已经被子弹打穿，粘稠的鲜血浸透了他白色的衬衫，一直流淌到地上。
　　就在半分钟前，那个男人还在悠闲地喝着咖啡，并将一块方塘用镊子夹着“咚”的丢进棕色的液体中。而他自己，正交叠着双腿，眉头紧锁看着对方。
　　仅仅是一句话，就激怒了Adrian。他摸出后腰的枪对准男人。可男人并不怕这种威胁，口中吐出的言语像是要撕裂Adrian的胸膛，让里面的怒火迸发。男人的嘴唇每蠕动一下，Adrian的神经就绷紧一分。
　　最终，Adrian猛地咬紧牙关，脑中嗡的一声，食指突然死死咬住了扳机——
　　他并没有杀掉男人的打算。
　　尽管枪膛里躺着子弹。
　　冷汗使他后背的衣服湿透了，Adrian把枪丢在茶几上，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像脱水的鱼一样费力地喘息着。眼前黏糊的血让他一阵反胃，干呕不止。
　　眼前有点模糊，是他干呕引起的生理眼泪。Adrian想着枪的来历，一边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卫生间走。
　　洗手盆里血红的水急速旋转着钻进黑暗的管道，Adrian抬手擦着脸上溅起的血，又忍不住捂嘴。
　　他真的杀了那个男人。
　　这不是梦。
　　他的尸体还瘫在那张他最爱的真皮座椅上，咖啡色的眼珠子凝滞着不动，似乎在凝视着这边。
　　“Adrian，你的头发似乎太长了，不要遮住眼睛。我带你去剪。”
　　脑中响起男人的声音，Adrian骤然间头皮发麻，崩溃地叫出声：“啊啊啊——！！”
　　“Adrian，这件毛衣很适合你。”
　　男人脑门上的洞正汩汩冒着血。Adrian在他面前僵直着身体，脑内一片空白。
　　“Adrian，嗯……手怎么这么冰？”
　　眼前的画面扭曲到了一起，皮肤上仿佛掠过可怖的触感，Adrian蜷起身抱住自己，狭小的空间里，恐慌在四处撞击。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
　　冷汗染湿了睫毛，流进了眼睛，Adrian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砰砰直跳。耳边一片死寂。Adrian拼命睁大眼，盯着不远处的男人的眼睛，冷汗淌进了衬衫，他听见自己的吞咽。
　　Adrian，他已经死了。
　　猛地闭上眼，Adrian垂下头，双手扯着自己柔软的亚麻色发丝，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满脸泪痕。
　　许久之后，Adrian撑着洗手盆台面站起，淡蓝的瞳仁中一片平静，只是眼角还在发红。重新洗了把脸，Adrian走出卫生间，脱下米色的毛衣，上面沾上了那个男人的血。他把毛衣卷成一团，塞进了男人的怀里。镜子里映出他穿着衬衫的单薄背影，似乎在微微发着抖。
　　拿起茶几上的枪插丨进后腰，Adrian抓起一旁男人脱下的风衣，抖开前后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披在了身上。
　　Adrian摊开满是红痕的手掌沉默地看了看，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在他的身后“砰”的关上。

　　已经是深秋，街上的夜风有些冷，Adrian裹紧了风衣，上面弥漫着淡淡的烟味以及洗衣液的味道。Adrian觉得眼睛有些难受，可能是被夜风吹了，干涩地想流泪。
　　广告牌的荧光，汽车的大灯，手机的反光，刺眼得让Adrian快要看不见脚下的路。
　　Adrian抓着风衣，像是一抹孤魂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脚尖很痛，这双皮鞋似乎当初挑错了码子。Adrian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一定十分不好，不然为什么擦肩的人总要用惊异的目光瞥他一眼。
　　胸口闷得难受，Adrian走过一盏盏路灯旁，脚下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他干笑了两声。
　　Adrian在一盏路灯下停住。黄色的灯光，却是冰冷的温度，几只小虫在里面飞舞。Adrian听见喘息声在自己耳边放大，他忍不住蹲下身，眼前浮现出那双凝滞着不动的咖啡色的眼珠子。
　　“不……”
　　手心似乎沾上了粘稠的血，正在往下淌，Adrian猛地闭起眼甩手，再睁眼，手心根本不见一丝血红。视线开始模糊，很快冰凉就开始在脸上蔓延，Adrian狼狈地擦着眼泪，浑身哆嗦。
　　“该死……”
　　突然，一个硬物打在了背上，Adrian一惊，倏地站起转身后退，泪眼模糊地看着对方。
　　浅咖大衣，顶着棕色街风帽，高领毛衣，黑裤，高帮皮靴，穿着很是随意，手里执着一根白色的盲人杖，脸上还挂着一副墨镜。
　　似乎有所察觉，盲眼男轻柔地开口：“啊，抱歉……打到您了？”
　　Adrian擦掉眼泪，眼角发疼：“没、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