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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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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外的梅树还没开花,灰色的枝干横横斜斜的向四面伸展着,上面的霜已经消失,被阳光的热气一蒸,就升华到空气之中,顺风而起,不知飞往了何处。
唐方已在梁王府中待了一年多,深受府中子弟们的喜爱,连祝幽与萧河两兄弟也被她坚贞的性格,以及对萧秋水的一片深情所打动,自告奋勇,愿意出面联系天羽派的人马,为寻找萧秋水的事情尽一份力。
在这期间,东海林公子曾托人传回口讯,他们搜过了唐门废墟的每一片瓦,连泥巴都恨不得翻开瞧瞧,可依旧找不到萧秋水的踪迹,听唐门的仆役所说,唐家堡中有密道可以通往外部,他们就将搜索范围扩大,逐渐开始在其他地方寻找。
于此同时,武林中也像凭空飞来几只鸟,开了一树花那般突兀且莫名的多了些流言。
——关于萧秋水的流言。
有人说他消失不是消失,而是给朝廷招了安,投入荣华富贵中去,才断了与老朋友们的交往,也有人说,他当时闯入唐家堡,不单是为了唐方,或是出于义愤,而是贪图唐家的财富和唐门少女的美色。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神州结义本就解散了不少,而剩下的人里面,更为此事起了无数争执,他们开始提议换个首领,这种呼声也随着萧秋水消失时间的增长而变大,但铁星月,“好人”胡福,洪华,大肚和尚,“杂鹤”施月,陈见鬼,东海林公子,还有萧秋水的义妹伊小深等人都不同意,双方大闹一场,割袍断义,铁星月等人愤而出走,剩下的人本来正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胜利了,但很快就发现,离开的那些人不但是萧秋水的老兄弟,也是神州结义盟里武功最强的一批人,如果没有他们,剩下的成员根本无力抵御江湖上的风波。
这场戏敲锣打鼓的热闹了几个月,吆喝的嗓子都哑了,可等收场的时候,除了寥寥几声喝彩外,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不曾剩下,神州结义像昔日的权力帮,长江水道,天狼社那样,终究消失在岁月的洪流中,余下的人马地盘,也被新起的帮派们恶狗争食那样拥上来纷抢而去。
——萧秋水现在到底在哪里,他究竟是死还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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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快意楼。
这座酒楼装饰清雅,环境整洁,又邻近闹市,本该客如云来,但今日却空空落落,像是特地腾出来等着某位贵客。
还差一刻就到午时,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车辙流畅而无声的转动,平滑的像从冰面上溜过,车厢是用红木做的,而驾车的马匹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神骏飞扬,极通人性,车夫无需挥鞭或呵斥,只稍稍提下缰绳,它们就知道该走还是该停。
马车在快意楼前面戛然停止,车门无声打开,一名云袖长裙的女子从中盈盈步了出来,臂弯中的披帛仿佛云霞倾泻,而鸦青色的裙摆随着主人的足迹像水纹那样温柔的曳动,她怀中抱着琴,使得容色被稍稍掩住,旁人只能瞧见她的侧脸。
——宛如桃花映水般的侧脸。
底层无人,朝清徵径直走上二楼,这里的原本有许多桌椅,此刻都被搬到角落里,唯一剩下的一席,一个青衫落拓的少年人已坐在那里,手肘搭在临窗的栏杆上,自斟自饮,瞧见她来,站起身文质彬彬的作了一揖。
“朝姑娘。”
别人客气,朝清徵更不会失礼,虽不知对方来意,仍然敛衽笑道:“我来晚了,有劳阁下久候。”
青衣少年一笑,他眉目清朗,举止潇洒,令人一见便大有好感:“是晚生来的太早,姑娘请坐。”
“在下姓桑,草字书云,之前来信邀姑娘会面,实在冒昧,就让桑某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青衣少年自报家门,嘴角含笑,伸手按住茶壶。
茶壶本来不过半满,桑书云的手仅仅碰着壶身,并未将其提起,但茶壶里的水却自动向壶口涌出,在空中划成一道弧形,一滴不溅的落入边上的杯中。
朝清徵将这一幕瞧在眼中,以内力隔着壶身推动水流还不算什么,但能让精准的控制水流下落的方位,倒真有些不容易。
“桑兄信中所言之事,与杏花堂颇有几分干系,该是我谢桑兄道谢才是。”朝清徵轻笑一声,目光在桑书云身上扫过。
桑书云与她目光甫接,心中便是一震,那种感觉仿佛是小时候,被人将冰块丢进衣领似的,温热的肌肤被激的一个哆嗦,刹那间从头冷到脚,与此同时,他更感到一股阴寒的真气正顺着茶壶向自己袭来,心下暗惊,立刻运力抵抗。
他在武学上具有极高的天份,小小年纪内力已经颇有火候,论修为,不在许多成名高手之下,出道以来更是顺风顺水,在今日之前,从未栽过跟头。
壶中的茶水已经不再往外涌,桑书云想收手,却感觉手指被牢牢黏在壶身上,难以挣脱,最开始他只觉对方的内力不过尔尔,但他等将内力由五分变为七分,朝清徵也随之调整,从始至终保持着高过一线的水准,到了现在,桑书云已出尽全力,却仍被牢牢压制,更叫他警觉的是,朝清徵双手并未碰到桌子,只有半片袖子拂在桌面上,内力就是从那里传来。
通过丝绳,布帛之类的软物传输真气,比隔着硬物更难,由此看来,朝清徵的功力比他何止高上一层。
朝清徵瞧见面前少年额上已经有了薄汗,微微一笑,将真气慢慢收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桑书云舒了口气,方才他功力尽展,便是连张口说话也不行,直到此刻才道:“姑娘武功高强,桑某人自叹弗如,见笑。”
朝清徵在其他世界练功的速度,一年相当于这里的十年,内力正是长处,但此事难以解释,只好笑道:“桑兄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的武功,假以时日,定是武林中冠绝一时的人物。”
桑书云素有大志,性情坚韧刚强,虽然在朝清徵手上吃了些亏,但很快就重整心情,笑道:“如此就承姑娘吉言。”顿了顿,接着道,“桑某的信中之物,朝姑娘可曾带在身上?”
“带了。”朝清徵目光一动,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从中倾出一枚淡褐色的药丸。
这枚药丸比黄豆略大,闻起来仿佛浸过姜汁,稍微有些刺鼻。
“桑某经过查访,有识得的医师说,这是……”
“这是杏花堂的吸星丹,看品相,还是上品。”朝清徵接口道,“包括我在内,整个杏花堂能做出上品吸星丹的人,不过一掌之数,桑兄来信当日,我就让各地分堂查过往来账册和库存数目,俱有记载在案。”笑道,“其中并无桑兄的名字。”
桑书云眉间掠过一丝阴霾:“桑某能否问一句,都有哪些人家曾买过?”
朝清徵笑道:“这些事若也能随意叫人知道,杏花堂的生意怕就不好做了,唐门与温家的毒天下扬名,也不曾见到有外人过问他们的买卖,桑兄想问,总得有个缘故才是。”
桑书云道:“姑娘的难处,桑某自然清楚,但此事干系太大——”
这座酒楼被包下,除了他们外,并未别的客人,但桑书云还是犹豫了下,才缓缓道:“朝姑娘大概听说过,萧大侠在蜀中失踪后,神州结义勉强支持了一段时日,最近也解散了。”
“这世上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萧大侠离开前,也不曾为神州结义盟指定继承人选,分崩离析不过是迟早之事。”朝清徵道。
“但不该散的这样快。”桑书云的声音忽然拔高,目光明亮的有些愤然,“神州结义的力量在武林中时头一份的,就算只剩一半人,若能团结起来,努力寻找萧大侠的踪迹,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有了消息。”
朝清徵静静听着,神州结义委实崩析的太迅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消息传到襄阳时,唐方险些晕了过去——这位美丽却命运多舛的女子,是少数相信萧秋水仍然活着的人。
唐方在江湖上奔走呼号,竭尽一切力量寻找失踪的恋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愿意帮忙的人越来越少。
若是神州结义还在,唐方女侠或许不至于这般无助,萧秋水昔年的那些朋友们,不少人身负绝技,他们若能团结一心,为此事出力的话,萧秋水重现江湖的可能,自然会大大提高。
——谁最希望萧秋水活着?
——谁不希望萧秋水活着?
朝清徵心念电转,缓缓道:“桑兄如此耿耿于怀,莫非是神州结义的解散,还有什么内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