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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流星曾来过 ...

  •   尽管过程很艰辛,十一和可宜还是不负所望,争取到了回粤西度假的机会。
      杨嫂依然如往年般同往,不同的是,此次顾安馨还安排了专车随行。
      那壮实的司机小丁从头到尾不苟言笑,一脸木然。但他车身娴熟,个性稳重,一路上,那辆福特E350的保姆车开得相当平稳。
      下了沈海高速,车子在狭隘的乡道上兜兜转转半个钟,终于在一座大院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上几次回来,家里还是那间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式南方四合院,开放式的庭院满地鸡鸭乱飞。
      得利于十一和可宜的推波助澜,顾安馨去年小掷了几十万,把小可宜的外公家推翻重建了,所有工程一直到上个月才彻底完结。
      如今,原来的四合院变成了一栋上下两层、装修敞亮的小洋楼,院子四周还筑起了两米来高的围墙,大院右边搭了个大棚子,目测,刚好容得下那辆车身长达六米的保姆车。
      不过,偌大的屋子,只父亲刘水生一人居住,反而更显孤清。
      很快,刘水生从里屋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半年不见,老人家两鬓上的发丝又添苍白,因长期受疾病折磨,他的身材也愈加臃肿,每走一步都喘着大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滴下去。
      见着刘星,刘水生看得出还是非常高兴的,尽管父女两人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感情相对淡泊,她依然是他如今最亲近可靠的人。
      十一和可宜一下车,就在院子里疯狂地闹起来,杨嫂和小丁两人合力下厨,刘星和父亲坐在大门口,看着那正闹得欢腾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无关紧要的话。
      不经意间,刘水生总不自觉地按着左胸口,刘星看在眼里,眉头轻皱,掐指算来,离父亲上一次心脏手术已过五年,依当年欧阳德光的医嘱,二次手术差不多就是接下来这半年内的事了。
      这天夜晚,因为舟车劳顿,一行人除了刘星,大家都早早睡下了,刘水生身体不适,加之习惯了没有夜生活的乡下节奏,也睡得早。
      刘星最享受这种安静的自我时光,尤其是在自己的家乡,自己出生的地方,这样的夜晚显得如此珍贵、安然。
      她穿着宽松的连体睡衣,在肚皮上盖一张薄薄的蓝色格子围巾,趟在楼顶露台的摇摇椅上,一盏孤灯作伴,几声蛰鸣相随,静静地看着高远处,那城市天空里早已消失了的满天星光。
      星光,是刘星童年记忆最亮丽的载体。
      小时候,在盛夏的夜晚,她最喜欢跟着外婆,卷上一张草席,携上两张小木凳,到外婆村中的地堂上吹凉。
      足球场般大的地堂上,各家各户的大人、小孩几乎都在,热闹非凡。
      大人们在摇着葵扇畅谈,小伙伴们在相互追逐嬉戏,或老鹰抓小鸡、或丢沙包、或扑流萤……
      只有备受排挤的刘星,安静地躺在外婆的怀里,看着满天似遥不可及,又似伸手可摘的星星。
      对那碧玉盘般的天穹里镶嵌着的形状各异的星云,刘星早已了如指掌:西边最亮的那颗是金星、北上空闪耀着的那颗是北极星、像勺子一样的是北斗星、这是猎户座、那是金牛座、那是牛郎织女星……
      那时她总是找啊找,找啊找,就不知哪颗星星才是妈妈的眼睛。
      妈妈?她怎能认出妈妈的眼睛呢?她连她的样子都还没来得及记住,妈妈就已经不在了。
      听村里人的闲言闲语,妈妈还是被她克死的,她生来就是个扫把星,倒霉星。
      刘星,这名字是刘水生给起的。据说,当年横胎的刘星把妈妈折磨了个半死,才不紧不慢地从娘肚子里出来,在她落地呱呱叫第一声的时候,刘水生正好站在四合院的天井边上徘徊,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思索着给孩子起个怎样的名字。
      忽而天上一缕星光划过,直直向着刘星家的天井上空飘来,最后,那点点碎金,在刘水生面前散开了花,慢慢消散。
      刘水生灵光一闪,直觉这是上天的暗示,于是给她起了个单名“星”字。
      刘星出世不久,刘水生就发现家里的尿缸上经常有蚂蚁出入,一经核查,原来是她妈妈患上了糖尿病。
      糖尿病,这在医学发达,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的当下,是一种常见的饶人性命的慢性病而已。可那时家里穷得响叮当,无钱医治,吃着乡下无牌郎中开的土药,熬了不到五年,那可怜的女人就去世了。
      母亲一去世,父亲随后也一病不起,身体日渐羸弱,怪病百出。
      奶奶是第一个喊她扫把星的人,在集市里随便逮了个先生给她算算八字,果然说她命格奇特,对父母不利,需远离方可破解。
      刘水生坚持不肯,照顾好星儿,是母亲临终前唯一的托付,他不能,也不舍,于是刘星在父亲身边多呆了几年。
      不过,小小年纪的她,平日里确实明显的倒霉。
      河边抓鱼惹吸血的水蛭;树上摘野果招超级大毛毛虫群攻;掏蜂窝时,总把蜂群惹毛;光脚丫时,一不小心就踩上让人冷热交替、难受得哭爹喊娘的烫虫;连最最普通的活动灌土狗、照蝉蛹,她也都常常坏事。
      终于,她扫把星的罪名在村子里渐渐落实,小伙伴们都识相地开始对她疏离,甚至有些没事还唱着歌儿嘲讽:扫把星、倒霉星、就是刘家那颗星。
      一开始,刘星对自己的不同感到非常苦闷,孤单久了,冷言冷语听多了,她也就慢慢习惯了,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画画。
      有事没事,她就拿着小棍子在地上乱划,或用自制的鸡毛笔在大片的香蕉树叶上涂鸦。
      孤独的童年,家里那大片大片的香蕉林,不知不觉成了刘星一个人的秘密花园 。
      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病两年,最后,他终于再扭不过奶奶,在刘星过完七岁生日的第二天,将即将上学前班的她送到了外婆家暂代抚养。
      此后,父亲的身体竟真的神奇般日渐好转,于是刘星就一直被流放在了外婆身边,继续度过以画画为伴的孑然而美好的时光。
      有时候,刘星会困惑地问外婆,她是不是会一直这样倒霉孤立下去?
      外婆总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满脸慈祥说:事在人为,总会慢慢变好的。
      刘星兴奋不已,追问:什么时候会变好呢?,外婆常常是笑而不答。
      直到有一年春天,刘星再次问起,外婆沉思片刻,指着田埂上茂密苍翠的冒着零星粉色小花的苜蓿草,意味深长道:这苜蓿草呢,一般是只有三片叶子,可掌管花草的仙子,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会造化出吉光片羽的四片叶子来,人们管它叫四叶草。四叶草代表幸运,只要你能找到它,就会给你带来好运。
      刘星惊喜万分,深信不疑。
      外婆是谁?外婆在那时候就是刘星的神,唯一爱她护她的神,她说的话,她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
      那天起,外婆就在她的每一件上衣的袖口,给她绣上同色线条的四叶草,外婆说,她一定会找到的。
      从此,她就开始有了寻找四叶草的习惯,画画以外的生活有了新的寄托和色彩。
      尽管她一找就是大半个童年,从未谋面,但她未曾放弃。
      初中、高中,离开外婆家,住进寄宿学校,她依然在找。
      遇到高阳之前在找,有了高阳之后还在找,高阳不在了继续找。
      在漫漫的寻找过程中,她由女孩,到女生,到女人,到母亲,时光在依旧黯淡的生活里一去不返,世界再没有童话。
      连外婆,她一直的守护神,也不能长生不老,在她高三那年离她而去了,她甚至来不及跟她告别,道一声再见。
      刘星渐渐开始有些模糊,自己真正找寻的是什么?
      是那份十万分之一的幸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答案一直未曾明朗,尽管这种执着的追寻,早已成为植根她心中的希望和信仰。
      就像她的画画一样,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觉得脸上有些痒痒,刘星打了个喷嚏,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不想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双眼睛,在橘黄色黯淡的灯光下,在星空的怀抱里,那双眼睛如此漆黑通透,定定看着自己。
      夜太黑,她看不清那双眸里装着什么,恍惚觉得有几分明显的情绪,是慌张?
      也许是错觉,此刻的露台有什么会让一个傻子害怕?
      是的,应该是没有的。很快,那双眼睛由圆睁变成微弯,带着几分调皮不满,“星星,我睡不着,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
      欧阳十一娇嗔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委屈。
      刘星擦了擦眼睛,抬腕看表: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原来自己迷迷糊糊在这露台上睡过去了。
      还好十一找来,要不,尽管是这炎热的夏夜,露水而寐,还是容易着凉的。
      刘星瞅了眼姿势奇怪,倒在一旁,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十一,几分淡淡的心纠。
      她摸了摸十一的头,“对不起,我这就陪你睡觉去。”
      说着从摇摇椅上撑起来,扶起地板上有些狼狈的十一,轻拍下两人身上的雾气,打下一旁的灯掣。
      下楼前,刘星抬头,再深望了眼远处的星空,突兀地想:他是否也在看着同一片苍穹?不,他那里靠海,应该别有一番滋味。
      静待风雨又一年,高阳,好久不见……
      刘星低低一声叹息,回身欲挽十一的手,发现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也正寻着同样的方向望去,只不知在他的视角里,看到的又是怎样的风景。
      回到房间,十一异常的乖巧,一点也没闹,安静地趟在了一旁。临睡前,他只背着她低低说了一句:星星,天亮了,我想去海边玩。
      刘星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好。
      海边,正是她迫切想去的地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流星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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