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我》钧墨

6、少女的心愿

　　新年来临之际，重点高中要组织一次许愿树活动。
　　学校给高三的每个班级都准备了一颗盆栽树，每个人将自己的心愿写在一块小小的木片上，在上面拴上红色绳子挂在树上。
　　这样的许愿，大家都会写下自己对于来年高考的祈望，最多再加几句对于家人和自己健康的期许，最最多再隐晦地写上一句自己的恋爱运势。
　　“高考正常发挥！在旦旦等我！”
　　“680分冲啊！”
　　“希望父母在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北大不是梦！新的一年每次模考都要考出水平！”
　　“wky，和我一起去清华。”
　　“200天，和我的小可爱一起。”
　　“愚蠢的粉丝们，本偶像才没有希望你们新的一年继续喜欢我呢！才没有喜欢你们呢，哼！╭(╯^╰)╮ps：想和……再一起唱一次歌pps：不是郑清怡写的！”
　　……
　　还好挂上去的时候不会有人每一张都审核一遍。
　　郑清怡停下笔，见后桌男生一直紧锁眉头不动笔：“你怎么了？写不出来？不知道怎么写？不想写？”
　　男生愣愣看着她。
　　“不想写就送我吧，我喜欢这个木牌。谢谢你啦，请你吃饼干，Kira~☆”
　　男生愣愣接过五角星型饼干，愣愣放进嘴里，愣愣看着郑清怡拿着他的木牌远去的身影。
　　良久，他低下头轻轻笑了：“这个笨蛋……向老师再拿一块不就好了。”

　　“玥玥！”
　　坐在解压室窗边的林玥回过头。
　　她的手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正在犹豫要不要抽，最终只是放在鼻尖嗅了嗅。
　　“干嘛？这是什么？”
　　“把你的愿望写在上面，我帮你挂到我们班的许愿树上去。”
　　“我一个外人，哪有资格在上面写愿望。又不是这里的学生，这个是给本校的学生准备的吧……”
　　“那有什么关系，就当是借地祈福。”郑清怡坦然的表情告诉林玥这种潜藏规则，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需要遵守过。
　　“笔呢？”
　　“喏。”
　　“你从哪里掏出来的啊！”林玥眼睁睁看着她从胸口最里层的衣服里拿出这支笔。
　　难道是四次元……不，她没有这种东西。林玥扫了一眼郑清怡的胸口，比一贫如洗更平。
　　“我得先去应付林老师了。”郑清怡叹了口气，“不想和老师交谈。以老师身份单独对我说的话，一句也不想听。”
　　林玥提笔的手一顿，目送郑清怡的身影消失在门背后。
　　她到底……为什么想要成为偶像呢？

　　“你知道吗？长大后心理出现的种种问题，都能在你的原生家庭上找到答案。”
　　郑清怡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清怡，你也和老师聊了这么多次了，”林梦洁双手交叠，盯着郑清怡的表情，“老师希望你可以采取更坦诚的态度，这样老师才能更好地了解你，帮助你。要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有妄想症，还必须从根源开始。关于你的家庭……”
　　“林老师。”
　　林梦洁看着她。
　　郑清怡礼貌地笑笑，“可能在您眼里，我是有些问题。您觉得我是个严重妄想症的奇怪学生吧，您和我的班主任都是这样想的。”
　　林梦洁连忙否认：“不是这样……”
　　“我想，与其一直在我和我爸妈这里找突破口，您还不如去问问我那位班主任老师。她明年下半年，也要升任教导主任了吧。”
　　“清怡……”
　　“要是她记性够好，也许可以回答您的疑惑呢。至于我，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您的。这些天，您一直在问关于我原生家庭的问题，您以为这是在寻根溯源，我都重复了好几遍，我的事和爸妈没有关系。您有在听我想说的话吗？现在我告诉您，对我来说，您所做的只有千方百计探听我的隐私。”
　　郑清怡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有些不知所措的林梦洁。
　　“我和我爸妈，以后不会再来了。”
　　“这样不……”
　　“邹老师或许是无心的吧。她的话曾经扎伤了我，但我并不记恨她。我只是个普通学生，成绩也并不怎么好，她是有口皆碑的优秀教师。但即使最优秀的教师，也没法去了解每一个学生心里的想法。”
　　郑清怡的声音变得飘忽，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有什么理由记恨呢，我不会讨厌她的。”
　　说完，她转身慢慢向外走去。那样的速度，好像随便就可以阻止。
　　但林梦洁震惊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郑清怡也这样走了出去，再不回头。

　　郑清怡的童年，大抵和林玥是相似的。
　　不同的是，她在初三升学时依旧一路凯歌，进入了全市最好的高中。这里有全市最具竞争力的学生，最好的教师和教学资源，最多的关注。郑清怡在这里，大概也是快乐的。
　　尽管原本优秀的成绩，在这个强手如林的班级里是不值一提的，原本引以为傲的特长，在这里也被别人比了下去。但是积极的乐观的向上的，这类词语都完全可以用在郑清怡身上，她可以一心学习，一心提升自己的。
　　在每个人都一心朝着自己目标努力的氛围里生活，即使自己想松懈的时候都感觉被一双手推动着向前。
　　原本是挺好的。
　　但班级里有一个男生，明显表现出对郑清怡的兴趣。
　　——恋爱那方面的。
　　这是个有些偏执的男生，认定了的理就不愿回头。在同学看来他有些古怪，有时莫名其妙发怒，有时又因为谁也get不到的笑点自顾自地笑起来。这种性格导致同一门科目他可以考到全年级段第一第二，也可以一路掉到中下水平。
　　但毋庸置疑，他很有潜力。
　　老师们也这么认为。
　　所以当他又一次山体滑坡式地成绩下降后，班主任邹老师找到了——
　　郑清怡。
　　邹老师对她说：“你是不是在和他谈恋爱？”
　　还以为老师找自己，是要谈谈本次自己并不理想的考试成绩的郑清怡没有反应过来：“啊？”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他不能受影响，他不够稳定。而你自己也是。”
　　郑清怡沉默了。
　　“这个班上别人可以，你看班长和学委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这件事，整个办公室都知道。但老师们会管他们吗？他们一个是年级第一，一个是年级第二，都没有掉出过前十，以后学校的清北上线就靠他们。但是你们，不行。”
　　郑清怡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没有。”她想说。
　　我没有喜欢他。
　　除了郑清怡和那个人在一起的猜测之外，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邹老师是为了我……为了我们。”但不知怎么的，郑清怡的眼睛有点发疼。
　　邹老师圆圆的胖脸上，眼睛直直盯着她。
　　“你都明白了，老师想要你的一个承诺。”
　　“我没什么可承诺的，我对他没有一点点好感。朋友之外的感情，一点点都没有，不可能有。”郑清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脑袋有点晕晕乎乎的。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居然可以这么尖利。
　　她也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瞪着积聚了泪水的眼睛，用怎样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这位老师。肯定至少在那一瞬间，她是恨这个人的，还有恨那个用喜欢给她带来了伤害的男生，尽管是摆明的迁怒。
　　……
　　那天走出办公室之后，她开始想成为一名偶像了。

　　班级里开始讨论跨年夜的班会活动。邹老师几个重要班委想策划一场班级内部的通宵聚会。在大家讨论的冷场间隙，郑清怡举起了手。
　　“在升旗仪式的广场上放烟花吧。”
　　班长立刻想要说点什么：“城市里……”
　　“在升旗仪式的广场上放烟花吧。”
　　“烟花的话……”
　　“在升旗仪式的广场上放烟花吧。”
　　郑清怡带着偶像的笑容，口齿清楚地重复了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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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