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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章拾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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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着一条游廊的大厅里,气氛却异常怪异。
季春时节,寒意还没有褪尽,只有几缕微弱的阳光射进房内。院内的数棵枫树,也开始冒新芽,一片的春意,连天空也被衬得有些许的暖韵。
庭院里的下人们规矩的扫着地,唰唰的声音窜进笑笑的耳朵。她看过去,那些人表情木讷,好像好多根木头在那打扫。
“真无趣。”笑笑捧着茶杯嘟囔。
目光滑回来,瞥了眼面无表情坐在对面的血士,轻轻的嗤了一声——更无趣。
“你是来带我回去的?”笑笑首先打破沉默。
“是。”
果真还是没有逃掉啊。笑笑苦笑,有些懊恼的想——早知道丢下鲜衣跑掉好了,要不然就不会被血士抓到。
被抓回去,会受罚吧。
笑笑微微颤了颤,蚀骨的冷意从五脏内一丝丝的窜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将发白的唇瓣进到温热的茶水里,感受到些许的暖意。
舌尖转了转,笑笑长长的叹气,一句“我跟你回去”就要脱口而出。
“啊——!”
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空气后,便没了声息。
鲜衣!
那句话被吞回去,笑笑噌的起身就要穿过前厅。可她还没跨出几步就被血士拦住。“让开!没听到有人喊么?要出人命了知不知道?”
笑笑侧头,有些生气的等着那双古井无波般死气沉沉的眼睛。
“宫主召你回去。”语气同样死气沉沉。
“我没说不回去,可你总要让我去瞧瞧他怎么样吧?”笑笑的眼睛看着连着大厅与后院的角门,又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胳膊。
“那不干你的事。”
“哗啦!”
没有了嘶喊,却传来瓷器落地的破碎声,好像有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捋到了地上一样,哗啦啦的全都碎了。
“想动手?”笑笑攥了纂拳头。
血士沉默了片刻,表情有了瞬间的软化:“无论是谁,那都是韩老爷的人,你动不得。”
笑笑冷笑:“那我笑影的人,他就动得?”
“他是宫主的父亲。”
冰冷的字句将笑笑的脚钉在了地上,在不能动弹——是啊,是主人的父亲呢。如此高贵的身份,她又怎么能与之对抗?
一次次的对他手下留情,一次次的为他收拾烂摊子。
即使他说了多么该死的话,也不能动他分毫。
这都是因为什么?
不过是对主人的畏惧罢了。不管主人是否尊敬他,不管主人是否恨他,那都是他嫡亲的父亲。
没有人会允许自己的宠物去伤害自己的亲人。
笑笑怔忡的站着,澄澈清冽的眸子变得浑浊。
血士垂下手,不动声色的等待着。
“他妈的,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沙哑而歇斯底里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紧接着的,还有下人们拳打脚踢和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韩放恼怒的说话声:“把他关到水牢里去!”
笑笑第一次讨厌起自己超人的听力来。
扇贝般细腻的耳微微颤动,笑笑后退了几步,有些失神的坐回到圈椅中去。
耳朵里嗡嗡作响——鲜衣居然也会这么凶的说话呢。他其实,一直戴着面具生活在她身边吧?
可那个孩子,救过她。
虽然把自己的吓得半死,虽然哆嗦了好久,虽然——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无论如何,都救过呢。
“我动不了么……真的是,无能为力么?”笑笑的双手无力的搭在扶手上,低声呢喃着。
“咱们该走了。”
“难道,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么?难道,就不能允许我善良一次么?我……我不是只会杀人的……”垂着眼睫,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干涩的笑容自唇畔溢出:“偶尔,我也会想要救人的。”
血士奇怪的看着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她眼中萌生的无力感令他错愕——原来,雪柩宫的头号杀手也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这可真是,奇闻。
“我不想再听你废话。”血士的语气有些不耐。
笑笑依旧看着自己的手指,当庭院里吵闹的声音逐渐消失,鲜衣挣扎的咒骂声也不见了的时候,她的眼底突然闪过了一抹决然:“如果我不回去,会怎样?”
血士诧异了一瞬,冷然道:“死。”
“你会在这里杀了我?”
“我会把你交给宫主处置。”
“你好残忍。”笑笑缓缓的收拢手指,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手心,传来丝丝凉意。她拢了衣袂起身,腰际别着的剑柄显出了剑身:“那好,我回去。谁让我打不过你。”
说罢,笑笑率先走了出去。
血士颔首,沉默的跟过去站到她身侧。血士邀笑笑同乘一骑,本来笑笑想拒绝,然后用轻功飞回去的,可一想到雪山上那要人命的温度,她咬着牙答应了。
如果她将血士的邀请理解成怜香惜玉,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笑笑被禁锢在血士的双臂间,根本没有动弹的余地。
当骑马的两人穿过街市的时候,笑笑看到了凤鸣阁外飘扬的缟素。
以往热闹的凤鸣阁俨然成了个灵堂!
大门敞开着,下人们嘤嘤的哭着,不少百姓也前去祭奠。一时间,悲伤的气氛弥漫在洛阳城里,路边每个人都在说着凤主子离世的消息。
“停下!”笑笑大喝。
血士勒紧了缰绳,揽月马的前蹄高高扬起,而后落下。之后甩了甩头,粗重的喘了几下气。
他们停在了凤鸣阁门外。
凤舞面无表情的穿着麻衣跪在棺材旁,一地眼泪也没有。
灵位摆在棺材前的桌上,白色的蜡烛燃烧着。
棺材上铺着黑色的锦缎,四角还搭着穗儿。棺材钱摆着铜盆,丫鬟们不停往里面蓄着纸钱,嘴里念念有词,盆里的火焰也窜的很高。
笑笑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凤歌——死了?
那个喜欢砍价的男人,那个从没有自己买过菜的男人,那个十几年没有站起来过的男人,那个身体孱弱、眼睛澄明的男人,那个皱着眉为自己上药的男人,那个总是装作听不到的男人,那个不喜欢被叫‘小凤’的男人。
那个,主人要他死的男人。
就这样死了?
她还没有动手,他怎么就可以这样死了?
笑笑没有哭。
只觉得眼睛肿胀的难受。心里空落落的,却不至于哀伤。
“主人做的?”笑笑低声问。
“我们得走了。”
凤舞看到了他们。
如同覆了霜的脸微微扬起,她的眸子冰冷,看向笑笑时,充满了敌意。
这样的目光,笑笑看的太多。
她是所有人都憎恨的人,她背负了太多太多的罪孽。
所有与她有关的人都不得善终,她接近每个人的目的都是杀!她只会杀人!
与她有所接触的人,不是被她杀死,就是因她而死。
唇角的笑容凝结成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