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在靠近》玄同懒懒

15、第十五章

　　叶永康有了新的发现，他找到了威廉的母亲，在郊外狭小的平房里，她干瘦的厉害，皮肤黝黯，整张脸看上去是吃尽了人世间的苦。可她却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一个人固守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等候着儿子的归来。女人对叶永康的到来颇为意外，自从儿子不辞而别后，她再也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年轻干净的男生会来自己的地方，如此礼貌的看望自己。
　　“对不起，你是威廉的母亲唐菊芳？”叶永康来到滨城无时无刻都在帮威廉找他的母亲，威廉身前最大的遗憾不是与心爱的人守在一起，而是不能尽孝道陪在母亲的身边。当年他不顾母亲的反对与自己心爱的女人逃了出去，到头来仍旧孑然一身客死他乡。
　　“你是？”中年妇人惊喜对方的到来，莫非是儿子有下落？这些年，她一直苦苦守候在滨城，为的就是有一天儿子能够回来。可是两年前，她接到一封从国外寄来的信，信中说她的儿子得了不治之症在国外已经去世。她怎么可以接受如此不堪的事实。即便年轻时，丈夫背叛自己离开了自己和儿子，她都未曾倒下过。在自己快要老的时候，却让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岂可原谅？
　　“我叫叶永康，是威廉的朋友，是受威廉之托特地来国内找你的。”叶永康要还威廉救自己一命的恩情，也答应了威廉会在他母亲有生之年尽孝道，帮助他照顾好他的母亲。叶永康将手中的信递了过来：“阿姨，威廉的去世我很抱歉，希望我可以代替威廉尽一份孝道来照顾你。”叶永康直白的告知引来唐菊芳一阵爆怒：“你给我滚，我儿子没有死，你们为什么都说我儿子死了，快给我滚，你们这些坏人，个个都想我儿子死，这么残忍的诅咒他，给我滚。”
　　叶永康惊诧地看着面前的中年妇人，她泪流满面的凄楚模样教自己于心不忍：“对不起，阿姨，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好，可千万别气坏了您自己的身子。”
　　“我的小廉怎么会死呢，我不相信，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在国外努力出人头地，然后带着他的孩子一起回来的。”唐菊芳跌倒在地，紧紧抱着那封信，信中是儿子对自己的思念和抱歉，儿子说自己是到了那边后，发现身子不适，去了医院检查才得知自己得了骨癌。他很努力接受治疗，可仍是未能避免癌细胞的扩散，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自己的母亲。他请求母亲能原谅他的不辞而别。这一别便是一辈子，如果有来世，他会继续做自己的儿子，尽儿子的孝道照顾好自己。
　　“阿姨，对不起，威廉去世前签了遗体捐赠的协议，我是被他捐赠的对象，是威廉的心脏救了我。”叶永康很感激地将唐菊芳扶起来继续说道：“威廉是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他的母亲便是我的母亲，我会代替威廉好好照顾阿姨的。”
　　“如果不是那个丫头，小廉便不会死，都是她，把小廉迷得三魂五道的，小廉为了她才会丢了性命，我恨她。”叶永康很好奇威廉母亲口中的那个女孩，继续问道：“她是谁？”
　　唐菊芳从屋子里拿出一张儿子与那女孩的合照，叶永康接到的一刹那，整个人惊呆了，威廉就是唐廉，照片中的女孩便是自己在飞机上萍水相逢的江枫。他们曾经是一对。叶永康眉角的笑容绽开，原来威廉是如此深刻的爱着她，否则自己再见到她时，怎会有如此莫名的熟悉，莫名想靠近。
　　“她和小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是他们门不当户不对，小廉痴心妄想想要和她在一起，到头来又如何，她还不是别人的。”唐菊芳转身进了黑漆漆的屋子，没有再出来。
　　叶永康对自己的这一发现兴奋不已，至少他知道该如何对付沈浩铭，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对于唐菊芳，叶永康将她从小屋接出来，送去了自己置办的公寓中，吃穿用度安排妥当后，便再次飞往了德国。
　　沈浩铭给木木过完生日后，匆忙飞去了国外，至于去了哪里，他没有跟江枫交代。他们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后，便没有过多的交集。在木木面前，他们假装的热络都只是为了孩子。
　　江枫对沈浩铭突然的离去有些莫名的心烦，她明白他在生气。在他离开前的两个星期里，她只要在房间里，他都会以工作为由避开。为了避免与他吵架，她索性搬去木木的房间。即便是第二天醒来，她仍是在木木的房间里。他们之前的关系再次发生微妙而又紧张的变化。这一切是她拒绝他所造成的。
　　“妈妈，爸爸去哪了？”木木从幼稚园回来，便满房间的找父亲。最近爸爸经常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他都已经睡着了。今天是爸爸休息在家的日子，可是他到处找爸爸，都不见踪影。
　　“木木，爸爸最近工作繁忙，因为公司在国外的工程比较紧急，这次需要爸爸亲自去一趟，爸爸暂时都不能在家陪木木了。”江枫将自己给孩子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爸爸说自己这次走的匆忙，来不及跟木木道别，特地给木木准备了礼物，跟木木道歉，希望木木能够原谅爸爸这次匆忙离开。”
　　木木抱着礼物，嘴巴张开又合上，他顿感失落，喃喃自语道：“爸爸答应我这个周末带我去学习旱冰的。”孩子失落的不是自己不能去学旱冰，而是沈浩铭的不辞而别。在江枫未出现在这个家里前，沈浩铭不论多忙，都会陪自己过周末。即便是真的有事，临时要外出，都会亲自告诉自己的。
　　“木木，对不起，是妈妈的错，妈妈令爸爸生气了，爸爸是生妈妈的气，跟木木没有关系。”江枫心疼地抱着孩子，拼命道歉道。孩子还小，却异常敏感，他似乎已经嗅到了她和沈浩铭之前的变化。
　　“木木不怪妈妈，等爸爸回来了，我们一起罚他。”木木当然在乎的还是离开自己太久的江枫，哄着江枫道：“妈妈，我饿了，想妈妈给我做好吃的。”
　　江枫回国三个多月，所有的心思都围着孩子转，自己的工作一拖再拖，德国那边邮件回复自己，自己下周务必去分公司报到。江枫打算对孩子说出自己的无奈，特地做了一桌子孩子爱吃的饭菜，小心翼翼问道：“木木，妈妈最不擅长的就是做饭，以前都是外婆或者是妈妈的姐姐做饭，现在有了木木，妈妈会努力学习做一个好妈妈。”
　　“妈妈做的都是我爱吃的，谢谢妈妈。”木木迫不及待夹各种自己喜欢吃的菜到碗里。江枫眼角一涩接过孩子的碗筷道：“妈妈来喂你”
　　“我要自己吃，快快长大，这样就能保护妈妈了。”木木倔强的要自己吃饭。
　　“傻孩子，现在的你还小，该妈妈来保护你。乖，妈妈想继续宠爱木木，让妈妈喂你。”江枫轻轻将孩子手中的碗筷端了过来：“木木，妈妈有件事想征求你的同意。”木木担忧的目光又投了过来，她怕妈妈说趁爸爸不在，她想离开的话语。孩子担忧的表情，江枫既生气又好笑的摇头道：“小傻瓜，妈妈说过不会离开你和爸爸的，就一定会做到。妈妈想说的是，妈妈好歹也是新时代的女性，不能成天在家里靠爸爸来养活自己，妈妈在国外有自己的工作，刚好在这里有分公司，妈妈下周要去分公司报到，继续工作，木木同意妈妈去吗？”
　　木木眼角松动了一下，妈妈只是想出去工作。可是妈妈工作起来会跟爸爸一样忙的不着家吗？木木再次紧张了起来，委屈的问道：“那妈妈的工作会像爸爸一样，每天很晚回家，还会经常出差吗？”
　　江枫一愣，这个她未想过，工作需要，这些是难免的。可是孩子还小，她不能欺骗孩子说没有，她继续给木木喂饭道：“木木，妈妈不能保证说一定不忙，但木木是妈妈的重心，除非万不得已，妈妈绝对不会像爸爸那样工作的很晚。况且，木木在学校也有自己的同学、老师，白天妈妈见不到木木会特别想木木，妈妈需要工作来减轻对木木的思念。木木一天天长大，爸爸又经常不在家，妈妈不能只守候在家中，等着木木和爸爸回来，这样妈妈会老的更快，等木木长大后，有了女朋友，妈妈会难以割舍对木木的爱，说不定还会赶走木木身边的女朋友。这样的妈妈木木愿意要吗？”
　　木木半信半疑地看着江枫，等着她说话。江枫将最后一口给木木喂下：“木木需要妈妈陪在身边，妈妈会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木木一人身上，等木木长大了，交女朋友了，对妈妈来说，那人是来跟妈妈抢木木的，妈妈怎么可以让她把我的木木抢走。但是妈妈现在如果出去工作，将所有的精力分散开来，即使木木以后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对象，妈妈也只是认为那是木木长大成人必经的阶段，会欣然接受我的木木长大成人的模样。”江枫惊讶自己会对木木说出这样话来，看着木木错愕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说了木木不明白的话语，急忙掩饰道：“妈妈跟木木开玩笑呢，如果木木不愿意妈妈出去工作，希望妈妈继续陪着木木，妈妈当然会听木木的。”
　　木木却摇摇头道：“我知道妈妈是因为我才和爸爸在一起的，妈妈如果喜欢工作，木木绝对同意，只是妈妈能在出去工作前，先跟爸爸说一声吗，因为爸爸是那么的在乎妈妈。”木木自打有记忆以来，便异常敏感，他从小便是沈浩铭宠爱大的，可是沈浩铭却从未告诉木木关于妈妈的一切。妈妈突然回来后，他们在一起了，却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幸福。他知道妈妈之所以留下，多半是因为自己。他希望妈妈和爸爸能重归和好。
　　江枫抱着木木，眼角湿润了：“对不起，木木，都是我的错，你这么敏感都是我的错。妈妈答应你，哪都不去，就留在家中陪着我的木木长大成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江枫决定为了木木辞去公司的工作，她向公司提交了辞呈邮件，却被告诉需要她亲自去分公司办理。
　　江枫来到分公司打算提交辞呈，却被告知高层领导要见自己的通知，敲开办公室的门，她错愕的张开嘴：“怎么是你？”她敲门而入的刹那，萍水相逢的叶永康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既惊诧又惊喜。
　　“让你失望了？”叶永康眉开眼笑道。
　　“说笑了”江枫来到他面前，将手中的辞呈递了过来：“抱歉，叶总，不能再为公司效力是我的损失。”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沈总逼迫你的决定？”叶永康气恼的看着面前的辞呈，除了沈浩铭外，他再也想不到江枫有何理由辞去她这么热爱的工作。
　　江枫摆头笑道：“他不知道我在国内还有工作的事”
　　“那为何？”叶永康有些意外沈浩铭竟会疏忽大意。
　　“我欠孩子的，想给孩子一些弥补，不希望工作占用我太多时间。”江枫竟说出真实的想法。
　　“木木？”叶永康极其诧异她为了一个孩子，竟然放弃自己大好的事业，气愤的问出口：“他不是你姐姐的孩子吗？”
　　“你怎么知道？”江枫惊讶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托人调查的。”叶永康并未掩饰自己的行径：“在飞机上见到你的那刻开始，我曾经一度以为是上天眷顾我，才会让我遇见你。第二次见到你，我强迫自己不要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那个孩子叫你妈妈。再后来，我忍不住调查了有关你的一切，才发现那孩子是你去死姐姐的孩子。为了那个孩子，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你觉得值得吗？”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有一点，希望你别在孩子面前说出你知道的这个秘密。我爱孩子，他不单单是我姐姐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江枫面色愠怒道。
　　“江枫，我希望自己有一个机会，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孩子。”叶永康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站起身：“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
　　“这辈子除了沈浩铭外，我想我不会再给其他男人机会成为木木的亲人。”江枫打算离开之际，叶永康突然问道：“那唐廉呢，你打算永远忘记他吗？”
　　在听到唐廉两个字时，江枫的脚异常沉重，她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往外走。叶永康急忙牵制住她：“如果我告诉你，唐廉三年前就去世了，你还会如此无动于衷吗？”
　　江枫气愤地看着他：“请你适可而止，不要危言耸听用死来诅咒他。”
　　“你还在乎他，对吗？”叶永康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如果我告诉你是唐廉用他的心脏救了我，我因为他才能来到这里，与你相遇，你还会如此排斥我吗？”
　　江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无法接受这看似玩笑的事实：“你撒谎，他早就跟其他的女人离开了，怎么会死。”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今天我给你带来了证据。”叶永康突然打开门：“是她吗？”江枫当然记得那个女孩，那天是唐廉的生日，她在租住的地方准备了一桌子他爱吃的食物，等来的却是酒气冲天的他带来了他的新欢，眼前这位名叫丽莎的女孩。他面无表情地告诉自己，他变心了，他爱上了别的女孩，他要跟她在一起，请她祝福他们。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默许了他的变心。目送着他和那个女孩离去。
　　“乔安，对不起，我们又见面了。”丽莎捧着一个白色瓷罐来到她面前：“威廉说除非你很幸福，否则不要我来找你。对不起，乔安，我和威廉只是在你面前演了一出戏，骗你以为他变心了。那天，威廉去医院查出了骨癌，他央求我和他一起骗你，说这样你才会愿意接受本就属于你的幸福。”
　　“你……你撒谎”江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拼命摇头，泪珠大颗大颗落下：“他说他会幸福的，你骗我。”
　　“是的，我骗了你，我和威廉一起骗了你。威廉在离开你后，就去了波恩，一直在那接受治疗，可是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医生宣判了他的死刑期。他怕自己来不及跟你道别，又怕你会为了他无法原谅自己，才会如此绝决。他一直深爱着你，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他昏迷时所叫出的仍是你的名字。”丽莎泪流满面地说出了她最不愿意说出的事实。
　　“不……”江枫一个趔趄后退数步，看着丽莎怀中的白色瓷罐：“他还说了什么？”
　　“他希望我将他的祝福带给你，这里是他写的信。”丽莎将手中厚厚的一沓信递了过来：“这是他的骨灰，是我特意留下的一部分，他走前希望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你，我想我将他的骨灰带过来也是他最想的，他最希望的是能够永远陪在你身边。”
　　江枫颤颤巍巍接过丽莎手中的信件和他的骨灰，紧紧抱着骨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艰难地送出一句：“谢谢”便转身离去。
　　叶永康有些憎恨自己用这样的手段来终结一个女人心中曾经的美好。看着江枫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他竟后悔自己动用嫉妒心来伤害一个本该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女人。可他却无情地将她再次推进了深渊。
　　江枫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当她将唐廉的骨灰放下的刹那，她整个人眼前一黑，便浑然不知。
　　沈浩铭从欧洲赶回，当自己进屋的刹那，整张脸惨白。江枫独自一人晕倒在地。面前的信件散乱一地，中间还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罐。他捡起信件，整个人定住了。该来的终究是来了，没曾料想来得这么快。他放下手中的信件，抱起江枫回到他们的房间。这个自己阔别了三个星期的家，所有的气息还在，她还在。只是接下来他们不可能回到以前心平气和的日子里适应他们的夫妻身份了。
　　昏睡中的江枫再次记起那晚，最后一次见唐廉的那晚。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善言辞，如果那天她能细心一些，或许会发现他在欺骗自己。每次他说谎的时候，他都不会看着自己，会漫无边际地找不该存在的支点。而且那晚是他破天荒喝醉了回家。他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为了能让自己真的像负心汉般绝决地离去。
　　江枫在睡梦中哽咽了，她的泪水不再保留，尽管在睡梦中，她仍可以看清唐廉孤独无助躺在病床上接受死神的宣判。她好恨好悔，哪怕有那么一次，她放弃她的自尊，去找他，或许她便不会如此遗憾，遗憾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日子里，没有陪伴在他身边。江枫一声绝望地悲恸从喉间发出：“唐廉……”
　　守在身边的沈浩铭背脊整个紧绷了起来，她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她爱的人是唐廉，在她知道真相后，会抛弃他和木木，义无反顾地回去守着已经不在的唐廉吗？沈浩铭整颗心颤抖了起来，他害怕这场没有赢的赌博，平生第一次在面对已故的人面前，他竟然败得一塌糊涂，遗碎一地。
　　客厅里凌乱的信件已经无力地证明了唐廉是多么爱她，他的离世会是她和他之间再也无法横跨的梗。指尖的烟蒂再次燃尽，沈浩铭颓累的面庞深深崩塌了下来，他已经无力继续应对，特别是他调查清楚叶永康这颗定时炸弹后，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却面临着他们即将分崩离析的关系。
　　他捡起一封未拆的信件，喃喃自语道：“我的爱何尝比你少过，可是你比我幸运，你一直占据着她的心，而我从未进去过。或许该是我放手的时候了，用爱来祝福她和你。”信封从指间轻轻滑落，内心的伤已经满目疮痍，而昏睡的她又能懂他几分？或许她是对的，他们只是一场错误的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