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谣》毓諪

1、楔子

　　星辉遍地月色如华。一池碧水之中铺满白莲，微风拂过摇曳婀娜，似一群不食烟火的精灵在嬉戏顽闹。白莲之中建一八角亭，红瓦盖绿廊柱，八只亭角立了八只琉璃雕的瑞兽，栩栩如生好不气派奢华。而那亭中董浣颜款款而立。鹅蛋的脸上嵌着一双如霜的眸子，樱桃小口染上牡丹般的色彩，柳叶似的黛眉微皱衬着这墨一般的夜色似有化不开的愁绪。一袭海棠色金镶并蒂莲的儒裙，外罩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手捧蜀锦绣牡丹的手炉站在大理石的桌旁。
　　从远处的夜色中隐隐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董浣颜将目光从那一池的白莲处抬起，望向声音的源头。李承启身着一件玄色绣麒麟的单衣站在碧水桥的一端，而另一端连着莲亭。二人隔桥遥遥相对，谁也未开口，可他们都知道开口之时便是一切了结之时。
　　“殿下”浣颜生涩的开口打破了沉寂，从出嫁那天起她便知道这个秘密早晚会被揭穿，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太子妃好兴致，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难道今天的月色有何特别，让太子妃如此入迷。”承启开口，声音似往常一样平淡到毫无波澜但此时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纠结，看着于自己举案齐眉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妻子，从当初一个从小女孩一点一点长成掌管整个东宫的太子妃，他不知道看到当初看到密函时是怎样的滋味，或震惊或疑惑或感到背叛或坚定不疑，就像打翻了调料罐子酸苦辣咸。而今天这个秘密必须有个了结，即使代价是失去她。可能注定不能携手一生吧，这就是君王们的命运吧，而他，为了那个王座只能认命。
　　浣颜努力的想像平常一样对他微笑，可五官却不听自己使唤，肌肉因为太过紧张而麻木没了知觉，一个最简单的微笑也挤不出来。
　　“哪有什么特别呢，只不过天地为炉芸芸众生都在苦苦煎熬，妾身不过是在苦中作乐罢了。”微微的哽咽，水汽氤氲了双眼，浣颜努力的像平常一样的回答，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吧，就装作不在乎吧，让这样的平和多一些，让我，再看看他，多看看他，以后就看不见了。
　　承启举步上了桥，一步一步似都有千金重，步步艰难。一片夜色中，独见碧水桥上灯火莹莹，而桥上的人儿缓步前行。风停了，白莲仍在摇曳，一轮圆月挂在遥远的天际，这寂静的墨夜里只剩下，一对人儿相对无言。
　　“太子……”浣颜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着旋儿，金镶玉的步摇划动着夜色，那是这深夜里唯一的灵动。
　　承启走到浣颜的面前，望着这个日夜相对的人儿，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
　　那一天，那是他们成亲的那天，他撩开喜帕一张稚嫩的小脸出现在眼前，那个时候他说要守护她一生可他没做到。
　　那一月，他们刚刚成婚半年，他随父皇微服私访，她亦伴他左右，那是第一次了解她，她为他受伤，他发誓再也不让任何人或事伤害她，就连蚊子也不成，她笑骂他。可现在伤她最多的便是他。
　　那一年，他们已经相惜相守，而她正在孕育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她问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说只要是她生的他都喜欢，而她则说生个男孩比较好，这样有助于稳固他的太子之位。十个月后，她果真为他诞下一个男婴，父皇赐名容谨，宽容谨慎，他十分欢喜，说要给她和孩子一生的幸福荣华，可现在，他要打破一切了，甚至会夺走他最疼爱的孩子的母亲。
　　他答应过她许多，也负了她许多。他说过的 ，允诺过的一个也没有做到。
　　“绾绾.......”他像平常那样叫她，浣颜的泪水无声的划过眼角，滑进嘴里，果然泪是咸的，不会因为人们的喜怒哀了而变了味道，就像律法一样。她会被处死吗？不要让容谨看到。
　　“绾绾......”承启一边一边的重复着，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抑或是想要挽留什么。
　　夜色又浓重了一些，圆月缓缓的移动到了正上方，在皓月的照耀下，一池的白莲也静静沉睡，而一个沉睡了五年的秘密翻涌而起，在这平静的深夜里，翻出水面，溅出巨浪，然后拍在沙滩上，所有的罪孽都会被浪花洗礼的原形毕露，所有罪孽深重的人都会被揭露出来，无处可藏体无完肤。
　　浣颜知道，一切都藏不住了，不属于她的该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