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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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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居所院落,王语嫣轻声道:“表哥,请放我下来吧。”慕容复却没说话,直接将她送入房中,对她说道:“你的伤,给我看看。”见她有所迟疑,便向她解释道:“阿碧外出未回,几位哥哥自然更不合适,你若信得过我……”她仰起脸,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她的母亲虽是江湖中人,对她自小的训诫,却使得她更似闺阁女子,身上肌肤除了贴身侍女,再无第二个人见过,更何况还是男子。但她此时已打定了主意,只想着:“这一生除了表哥之外,再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见到我的身体,即便他不娶我,我也不会再嫁他人,此时给他看了,也是无妨的。”如是所想,便轻轻将裙子提起,慢慢除了鞋袜,将足踝与膝盖上的伤处展示出来。
膝上仅是跌倒后的擦伤,并不算要紧,行走江湖之人,随身总会带着各种伤药,略做涂擦即可。而足踝是旧伤又发,已经高高肿起来,看样子颇有些严重,须以药酒反复揉按方可,然而此时此处,除了慕容复外,确实更无旁人适合做此事务,他便道了声“得罪”,取来药酒为她诊治。纤细足踝握于掌中,心底不免滑过一丝异样情愫,灯光下,她的肌肤莹细如玉,仿佛有着淡淡光泽。
而在她看来,灯光下的他,面容轮廓秀逸俊朗,配合着他半低着头的专注神情,更显现出别样的动人心魄的魅力,她不敢多看,便转而看向别处,却看到他冠发中,已经有了几茎霜丝,他此时才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辛劳若此,在外人看名动江湖的南慕容,到底有多少心事、多少重压是独自默默承受的,又有谁知道呢?
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直到他恍然留意到她目光流连,抬头,就看到她眸光盈盈若水,隐隐有泪光闪动,他笑道:“怎么了?”王语嫣道:“表哥,你有白头发了。”他道:“是么?”自去取了她桌子上的菱镜来照,王语嫣道:“我帮你拔下来吧。”他笑道:“赶紧拔下来吧,不然别人以为我有多老了。”
他们都是一笑,于是他坐在床沿处,她跪于他身后,轻轻为他除下发冠,拆散发髻,将纠缠在青丝中的几茎白发拔除,然后再细细梳理整齐,梳子划过他发丝时,她忽然有了一阵恍惚,曾几何时,这是她梦中常见的景致,曾几何时,她经常幻想着,当他们成婚后,晨起,她就这样为他梳头,送他出门,等他归来,而今,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他永远不可能是她的了。
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下来,滑过她的面颊,落在他发丝上,他回头,看见了她的眼泪,怜惜的神情,隐隐浮荡于他眉际,而她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只愿就此地老天荒,再不放开。他在克制与忍耐着,试图轻轻拉开她的手,而她却无论怎样也不松手,这仿佛成为了一种暗示或鼓励,致使他的克制渐渐松懈,终于,在灯光轻轻摇荡的瞬间,帘帐轻合,一缕指风疾闪而过,灯光熄灭了。
次日晨起打开房门,就看到四大家将齐聚于门外,见他们出来,个个面色凝重。一时间几人都不说话,僵持片刻后,青云庄主邓百川叹了口气,道:“公子爷最终还是被美色迷惑了。”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有道是,娶妻求淑女,王姑娘虽然不是金枝玉叶,难得的是与公子爷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况且事已至此,不如就这样了吧。”公冶乾道:“三弟不要乱说。”接着上前问道:“公子爷的意思是怎样?”
慕容复看了看身后的王语嫣,见她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与依赖,便对四人说道:“我今日便会去向赫连铁树将军辞行,不再参选驸马。”公冶乾沉吟道:“公子爷有否想过,如今征选驸马尚未结束,我们中途退出,很容易引起西夏方面不满,甚至对复国大业不利。”邓百川等人听了,也随声附和。王语嫣亦觉有理,但她刚开口唤了声:“表哥。”四人的目光就齐齐向她看过来,那目光中在在写着“红颜祸水”四个大字,让她一阵辛酸。
她道:“邓大哥和公冶二哥的话都是极对的。无论怎样,青凤阁是一定要去的。”她停了一下,声音清朗地说道:“若是你选为驸马,我,我绝不教你为难。”他握住了她的手指忽然一紧,沉静的目光起了一丝凌乱,从小就在一起,他们对彼此都太了解,他知道她此言非虚,正如她知道他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她不愿再成为他的负担。
短暂的沉默中,已经有青凤阁的侍女前来延请,众人簇拥着慕容复前行,王语嫣跟了上去,邓百川回头道:“王姑娘似是不便随行了吧。”慕容复道:“无妨。”几人便又都无话。王语嫣走在最后,望着前面人群簇拥中的慕容复,不管周围有多少人,他总是最为耀眼的一个,似乎他天生就不该平庸,就应该得到世人的瞩目与仰望,也许有一天,如他所愿,真的能够复国,他也会在殿前宣徽使的引导中,缓缓登上丹樨,坐于那个万人仰慕的位置上,那时的他,是否亦如此时,风雅绝伦,英姿勃发?
她忽然想起母亲的话,慕容家的,都是一群疯子,她笑笑,如今的她,也该算是慕容家的一份子了,果然,她也疯了,但是,她却疯得这么快乐这么满足,原来有些事情,并不是握于手中才是快乐的,就如那位高僧所说,放开手,得到的将是整个天下。
青凤阁建于西夏深宫,四周风景雅丽,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无不摆布合宜。进入阁内,却是一间巨室,以板壁隔成数间小室,丝毫不显局促,四周墙壁上悬有书画,字迹秀丽中更见几分英气,题款处有银川字样,包不同踱过去,一边欣赏一边说道:“不错,不错……”风波恶嘿嘿笑道:“难得你老包还会夸奖人,没说非也非也。”包不同瞧着他道:“非也非也,好就是好,难道我看见公主书画嘉妙,还要去讥刺几句不成?”众人知道他尽管嬉笑怒骂不拘一格,眼界却甚高,轻易不肯说出称赞之语,见他对银川公主推崇,便也跟过去,各选了一幅书画观赏。邓百川与风波恶以武艺见长,看不出太多名堂,慕容复、公冶乾却深谙此道,看后称赞不已,各以妙语点评。
此时,大理段氏与吐蕃王子宗赞也先后到来,段誉进来后,向王语嫣这边看了一眼,途中遭遇慕容复眼神回视,神色微黯,便没再说话,直接拉着虚竹去观看壁上书画。王语嫣听见虚竹不住念叨:“三弟,你说梦姑会不会在西夏王宫里……”萧峰却独自负手而立,神态落寞萧索,见之令人酸楚。
另一边的吐蕃王子倒是十分豪爽,与随从高声谈笑,说道:“西夏国也学那些汉人一样,在院子里栽花种草,却连棵大青树也没有,夏天却到哪里乘凉去?以后我要是成了西夏驸马,就在这院子里栽上好几棵大树,公主走到哪里都晒不着,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