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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蜉蝣撼树 ...

  •   白浅镜并没有睡多久,确切的说,如今的情形还不准她放心地睡下去,刚过正午,人就自然醒了,且再也睡不着。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沙发上,许翘正撑着头疲累地小憩。

      猜想他大约是忙了一个通宵,白浅镜不想吵他,看了一眼窗外阴郁的天色,小心翼翼地伸手够床头的水,谁知许翘还是醒了过来,见她姿势变扭,顿时赶忙来到跟前,将水杯递给她。

      白浅镜一个手背上还打着点滴,道了谢,喝了口水缓解快冒烟的嗓子,许翘在旁看着,笑道,“好些了?”

      “好多了。”她嗓音还带着嘶哑,退烧的过程中出了许多汗,感觉浑身黏黏的不舒服,“翘哥你一夜没睡么?要不要再睡一下?”

      许翘帮她将水杯放好,又探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我就来你这里躲一会闲,一会还有事要做。你还在低烧,吃点东西?”

      白浅镜摇摇头,“白念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许翘打电话吩咐人送餐,之后道,“他早先来看了你一眼,现在回房间了。你哥是个工作狂,你知道的,觉得自己精神尚可,非要接手我的活,我拗不过,也知道他肯定想亲自过问,就应了。”

      头昏脑涨地靠着床头,白浅镜有气无力地开口,“翘哥,跟我说说进展吧。”

      许翘看了看她还有大半的点滴瓶,索性拉了椅子坐下,“也行,我从头说起吧。你们在山路上突然改道以后,我和无夜也跟着去了赛道,但是雾太大没办法开车,于是无夜去找你们,我回了山顶,等了三个多小时,才看到紫苏背着白念出现,他半昏半醒还没忘交代我报警和留下宾客,我当时就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山雾太大,警察来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之后我陪着查了昨晚的监控,另一队去找你们的车。车场的监控并不全,并没有显示有谁接近过车子,不过还是锁定了几个人,除了你哥的助理紫苏以外,还有负责泊车的小弟、监控显示可能接近过的一个车场的工作人员和一个提早下山的客人,前三个都在被警察问话,下山那个还在联系。至于坠崖的车子也找到了,现在已经进了鉴定中心,报告可能要几天才能出,我已经交代过了加急。”

      许翘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待会你吃点东西,收拾一下,警察可能有话要问你,到时候不要怕,有哥在呢。你们三个死里逃生,白念是司机,伤的不轻,你又病着,紫苏也受了轻伤,先在这里做笔录,下山了再去局里跟进。”

      白浅镜用她转得缓慢的脑子艰难地消化了这番话,蹙眉,“也就是说……凶手还没找到?”

      许翘叹了口气,“没有,昨晚人太多了,查起来很麻烦。万幸的是你们人没事,不然我真是要叩血谢罪……”

      “又不是翘哥你的错,别自责,是我……我们兄妹倒霉。”白浅镜笑了笑。

      她心情很糟糕,勉强吃了饭,答了警察的话后,便推着点滴架摸去了隔壁白念的房间。房间门半掩着,一推就开,里有不少人,除了警察,还有白家的律师、公司同事、医生……吵吵闹闹乱七八糟。

      白浅镜立在玄关,遥遥望着里间靠坐在床头的白念,看他同时跟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风马牛不相及,却依然条理清晰。他头上缠着绷带,手臂吊着,换了浅色的宽松家居服,腿上放着文件夹,脸色虽苍白,眼睛却极亮。
      警察在和律师交涉,律师则时不时与他交换意见,一旁的医生在做着身体检查,白念听话地像木偶一样任凭摆弄,打着吊针的左手则握着笔在眼前的文件纸上签字,嘴上还对下属交代着公司的事……

      不知为何,看到这么“活力十足”的白念,白浅镜只觉一阵鼻酸。曾经一度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白念了,送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敢多说,就连表情都控制得极好,可当他真走了,却又悄悄一个人靠在路边抹眼泪,又不敢放声大哭,怕他听见,怕自己真崩溃了就再没力气走出去。

      白念是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们相依为命,谁也看不得谁不好。
      可如果让白浅镜再次二选一,她还是希望白念能得救。

      她哥哥年少有为,优秀睿智,从容优雅,什么困难也打不倒,什么艰辛也能熬,是她打心底里的骄傲,是她恨不得炫耀得全世界都知道的亲兄长。
      这么好的人,怎么能不好好活下去?怎么能死于莫名其妙的阴谋暗算里?

      飞快地低头眨了眨眼,白浅镜打算怎么悄悄来就怎么悄悄走,可还没转过身,白念似乎心有所感,突然停下话头,抬眼朝玄关看过来。

      “……小镜?”角度缘故,他只能看到对方半个身子,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白浅镜。

      少女动作顿一顿,回头,脸上已经换上了略带尴尬的笑容,“……那个,我就来看看,你先忙。”

      “不忙。”白念将手边的文件合起递到一边,朝她招手,“来。”

      白浅镜踌躇了一下,慢吞吞地顶着众人的视线挪进来。白念打发人离开,很快,周围清静下来,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白念拍了拍身边的空处,白浅镜不客气地绕了个圈安置好吊瓶架,爬上床,钻进了白念被窝里。

      “你吃饭没有啊?头痛不痛?都伤着哪儿了?胳膊怎么回事?”她盘腿坐着,抱着被子望眼前人。

      陡然被抛来一连串问题,白念哭笑不得,“吃了,不痛,没伤哪,胳膊有点骨裂吊两天就好。你呢?”

      “我发烧啦,”她乖乖回答,“现在体温38度,也吃过饭啦,翘哥陪我吃的,脚伤着了,高跟鞋磨破皮,涂了药有点痛,别的挺好。”

      两人像汇报工作一般互相通报完情况,对视了几秒,白念首先忍不住勾起唇角,白浅镜动了动唇,也噗嗤笑了出来。
      这还是他们兄妹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双方都打着点滴受着伤的情形下面对面,先前还没意识到怪异,这会回过味来,别的没说,倒先苦中作乐起来。

      劫后余生,其实并没有什么热泪盈眶喜悦庆幸,反倒更多的是沉默,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说。
      白念朝白浅镜伸出手,后者顿了顿才将手放进他掌心里用力握住,两人就这么坐在床上,沉默不语地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听着对方轻浅的呼吸,仿佛这样,才感觉他们都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白浅镜才轻声开口,“……哥,给紫苏调岗吧。”

      白念抬起眼定定看着她,停顿了一下,轻弯唇角,“好,听你的。”

      她不愿说为什么,白念也不多问,各人心中都自有考量。紫苏不论如何救了白念一命,说将功抵过也好,未雨绸缪也罢,总之她是不能再留在白念身边了。

      白浅镜甚至希望她从此远离他们兄妹,远离白家,但显然这个问题如果摊开来说,必然会牵扯出一系列难以解释的答案。白念何其敏锐,当白浅镜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心里便有了猜测,可猜测毕竟没有被证实,也不会有人会给他证实。

      可即便白念不问,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兄妹之间到底是有默契的,有些事点到即止,白念不介意妹妹有事瞒着她,因为知道她有分寸。而白浅镜也知道,事情的解决并非只是简单的给紫苏调岗,归根结底还要看无夜的态度,毕竟他才是紫苏真正的主子。
      他们兄妹在这其中能做的很少,说得再清楚也是无用。

      白浅镜迷茫又惊慌,她不知背后之人到底是想致他们兄妹于死地,还是纯粹只想对付其中一个,所以任何决定都不敢乱下,任何话也不能乱说。然而头上这把悬着的刀一天不解决,她一天没办法安稳,偏偏此事处处透着怪异,在这方面,她和白念都不擅长。

      最擅长的那个人,她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

      只要一想到无夜那句“魔天性如此”,她就难受得心口发疼。紫苏是魔,无夜也是魔,以这个命题推论,紫苏能做的事,无夜也能。当紫苏能为了让她去死而不惜连累无辜的白念时,无夜看她,是不是也像在看一个随时能被放弃的玩具?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无比难堪,恨不得永远都不出现在无夜面前。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一个和白念、许翘他们一样的、没有什么超能力的人,在超脱常识的力量面前,他们无比的渺小。

      什么障眼法,什么鬼打墙,这都不是普通人所会接触的东西,白浅镜对通过正常人类社会程序追寻凶手极不看好,打从心底里已经接受了他们可能会徒劳无功的结果,而这样的结果,令人非常非常无力。

      她并不想被卷进这些奇怪的事里。
      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白浅镜终于明白过来,自打她身上出现血纹后,心底那股一直挥之不去的阴影是什么。

      是厌烦。

      “……我想睡一会。”她看着白念,“我就在你这睡行不行?”

      白念好笑,“怎么突然这么粘人了?”

      “生病了嘛……”白浅镜不管不顾,直接躺下,“让人再抱一条被子给你,这个我占了。”

      “……讲不讲理?我也是病号。”白念斜斜睨她,后者不为所动,于是只得喊人送了床被子,顺便帮白浅镜拔了针,任凭她堂而皇之地分走自己半张床,自己重新处理起手边的事情。

      房间里中央空调的温度刚刚好,舒服极了,安静的角落里亮着暖黄色的灯,驱散了窗外阴翳的天色所浸染的暗,宽大的床上,少女闭着眼蜷在被窝里,身边是拿着手机无声同外界交流的兄长,后者怕吵到她,连动作都尽量轻缓。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白念打字的动作渐渐停下来。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良久,他突然没头没尾道,“我们家,不兴个人英雄主义,二选一这种蠢事,做一次就够了,以后迷路,哥哥都拉着你走。”

      “……嗯。”白浅镜闷在被子里,声音轻轻。

      ###

      打定了主意要在白念房间里蹭吃蹭喝蹭住的白浅镜,接下来一整天都窝在被窝里,谢绝了一切访客,除了白念谁也不见,连许翘来了几次都被白念直接留在了套间的客厅,他自己也干脆将床让出去,外间的沙发成了他的临时办公地点,和警察、律师、许翘、车场负责人的一切交流,都在这里进行。

      因为下雨,前一天又出了事故,秋山的上下山路如今都被封,宾客们无奈继续滞留。白家兄妹出事的事已经在车场传开,警察的排查免不了牵扯到宾客,遭到了不少非议,许翘作为鉴宝会的主办人,不得不出面安抚众人情绪。

      期间霍菲菲前来探望,白浅镜不想见她,白念直接将人挡在了门外。她也被警察问了话,但由于她当晚全程都和白浅镜在一起,虽然私下给白念发过信息告状,但据她所言,她也不知白念刚好下飞机,并且接到信息就转道了秋山,所以不可能给车子动手脚。

      她的证词很完整,也有人证,加上白念回国的日期比预定提前了几日,上飞机前才通知紫苏,太多的随机性,令“早有预谋”无法成立。

      最后只能将事故定性为有人临时起意。

      可究竟是谁临时起意能做到设下障眼法、布下鬼打墙之阵,还篡改白念的行车系统?白浅镜左思右想都不得法。按照无夜所说,紫苏只是借刀杀人,那么凶手肯定另有其人,可警方将滞留的宾客全都询问了一遍也没有什么可用信息,案件的进展就这样陷入了死胡同。

      白念也知道事情有蹊跷,那个岔路的路障标只有他和白浅镜、紫苏看见了,如果是真,没道理跟在后面的许翘看不见。
      所谓专业的事要找专业的人来做,于是最终,白念还是和无夜坐在了一起。

      彼时白浅镜还在房间里睡得天昏地暗,套间的客厅沙发上,两个气场不分伯仲的男人面面相觑,最终,白念首先开口,“岔路口的‘障眼法’一事,还想请教无夜先生。”

      无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话出口却问的是另一人,“她呢?”

      “睡觉。”白念答。

      “不喊来听听?”无夜挑眉,“不是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白念靠着沙发靠背,笑得很是客气,“没关系,我讲给她也是一样,无夜先生想来也察觉到了,舍妹……并不想见你,否则以她的性子,昨天一睡醒就该主动找你了。”

      无夜微微惊讶地抬起眼皮。

      ……所以,她躲在这里不出,是不愿见自己?
      为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无夜:……女人,好难懂。
    白念:你才知道?
    ————
    其实就是,白浅镜的心理活动发生了剧烈变化。
    当她意识到无夜和紫苏都是魔,都对人命毫不在乎时,就忍不住对自己在无夜心中的定位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和怀疑。
    她觉得自己和无夜已经不再处于某种对等的状态,这令她很难堪,所以躲着不愿见人。
    再一点就是,她烦了。
    这种烦,类似于【怎么总是无缘无故躺枪?爸爸不想陪你们玩了】的烦。
    .
    秋山之前,白浅镜和无夜是双箭头。
    秋山之后,白浅镜掉头了,无夜却依然是原来的方向。
    ————
    最后,表白大哥。
    念哥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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