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好，我叫……南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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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
2001年的夏天，F市，蝉鸣正酣畅。
南桥刚踏进七班的教室就听见有人在读这首诗。
班里闹哄哄的，可南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清楚地听见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南桥站在班主任李明艳的身边向下望去，始终无法确定声音是出自谁。
天还闷热，南桥被通知九月三号一早就要到思远中学报道的时候，着实是愣了一下。
思远中学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建立起来的，如今建校也快七十年了，是省内几个老牌中学之一。眺望整个省内顶尖的中学，思远也仅次于建校将近百年的师大附中，两所学校卯足了劲争优秀生源，磕磕绊绊几十年就过来了,算是各自占了半壁江山。
可见舅舅把他转去思远是费了多大劲儿的。
刚刚结束美好假期的小屁孩儿们心里当然是各种浮躁，更何况是成绩常常吊车尾的七班。
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讲台上挥手示意暂停自习，本来闹哄哄的七班渐渐安静了下来，大部分人的眼光却看着旁边的南桥。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早自习不要玩闹，好好读书背背东西。你们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一年就要中考了，你们现在的成绩能有多少可以直升本部或者附中的？”李明艳穿着红色长裙，刚过膝盖。
鲜红，像血，南桥想。
“看在今天开学第一天，我就不多说你们了，自己心里要有数，”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有事情要说的才又开口：“咱们班从边县转来了一个同学，从今以后就跟大家一起度过最后一年的学习生活，新同学如果有什么困难你们要多帮帮人家，大家欢迎欢迎。”
班上稀稀拉拉响起一些掌声，毕竟转校生这种字眼在紧迫的学习下，在十四五岁的少年们眼中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好在南桥还是能够引起一些关注的，特别是女生。
因为南桥实在太特别。
说来李明艳是师大毕业的，二十五岁的她刚来思远两年，带着七班从初一到初三，正迎来她的第一届学生步入初三，也是学校考察她教学能力的关键时刻，所以李明艳在得知有人要转进她的班还是从小县城转来的时候，她本能是拒绝的。
不过谁让她才刚来思远两年，李明艳在办公室里根本就排不上号，被别的老师推来推去也只好自己接了。
不过在她第一次看到南桥的时侯，确确实实是惊讶了。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男生已经逐渐在长开了，形容这些少年的溢美之词全都破土而出，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词儿来准确形容南桥。
眉清目秀？怕还不够彻底。南桥长了一双远山眉，眉黛远山绿，细长舒畅，清秀开朗，皮肤白的不像话，眼睛最漂亮，在眼角处微微勾起。老人们常说，这样的眼睛太勾人，桃花会泛滥。
不过可惜的是，街边上算命的老先生说南桥的眉宇间总有一团阴郁，太浓，化不开。南桥自己却不觉得，那算命的又说，得有贵人帮扶，方能化解。
南桥嗤之以鼻。
“我们请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第二排一个漂亮女生站起来朝南桥说：“同学你好，我叫叶琳，是七班的班长，在班里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班上的同学都觉得班长你自我介绍就自我介绍吧，但这一脸娇羞是？
南桥注视着叶琳来回扫了又扫，在叶琳终于红着脸低下头的时候，从讲桌上拿了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八个字。
“南桥。”少年淡淡地说，然后转身径直走下讲台，留班主任李明艳一个人在讲台发愣。
李明艳是教语文的，自然明白这句诗是什么意思，看了看低着头坐下的叶琳，似乎明白了什么。
教室里都是单人单桌，八行七列，每个班都是五十个人，余出六个座位，这是思远的传统。关于这六个座位，传言很多，却始终得不到证实，反而越传越玄乎。
南桥找了一个倒数第二排的空位就坐下了。
过道左边的男生似乎是刚睡醒，正揉着眼睛感觉身边有人坐了下来，看都不看就问：“言少，来了？”
男生在没有得到回应后才放下揉眼睛的手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刚刚在半睡半醒间好像隐隐约约听见老师说有转校生，难道这个是转校生？
“同学，你是新来的吧？这个座位是有人的。”男生朝着南桥说。
南桥低头瞅了瞅桌兜，空荡荡的，没有挪动的意思。
男生有些恼了，声音提高了些：“我说你听见没？这个座位有人了！”
转头看向男生的时候，却忽然有些怔忡。像是被砸中了脑袋，像是一声闷雷在耳边炸开，心思再也难以抚平。
男生彻底恼了，开始撸袖子：“哎，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聋……”
“肖轶！”李明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被叫作肖轶的男生这才闭了嘴。李明艳只好向南桥解释道：“这个座位确实是有人……”
“老师好。”言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言薪穿着灰白色的短袖，黑色的运动裤，覆盖额头的刘海湿漉漉的，明显是刚运动完的样子。刚初三的言薪，就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一米七八的个头似乎还有往上冲的趋势，带着少年人的阳光和活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胳膊上有肌肉隐约可见。
少年站在门口，逆着光，南桥看的不真切。
果然。
只是心里，再也无法安静。
言薪径直走进来站定在南桥身边，开口：“同学，这里是我的位置。”
声音阳光慵懒挠得人心发痒。
南桥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坐在了最后一排的空位，在肖轶座位的后面，言薪座位的左后方。
“你好，我叫言薪。”言薪微笑着对后排的少年说道，并伸出了手。
南桥抬眼看着言薪，沉默，没说话，也没有动作。
言薪的手就这么举着，没有放下。
“你他妈的找抽啊？”肖轶看不下去了，正要起身，被言薪按了下去。
就在全班都以为言薪会这样出糗，连南桥都以为自己不会开口的时侯，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话，有些发颤。
“你好，我叫……南桥。”
虽然没有抬手握住言薪的手，声音也很小，却足以让言薪听见。
不知道是在刻意隐瞒什么，或者刻意回避什么，南桥的声音略发酸涩，晦暗不明，尾音忽然成了轻声。
言薪心里有些发麻。
小孩儿搓着手，有些扭捏，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想、想和言薪哥哥一起上学……一起上小学……还、还有中学、大学……”
说完却不敢看眼前的人，手不知道该放在那里，紧紧按在两侧的衣角。慢慢抬起头，眼睛偷偷瞄向言薪，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又迅速低下头，生怕对方不同意或者生自己的气。
小孩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言薪哥哥突然就不理自己了。他不过是看到言薪哥哥和别人打架的时候，有一个人快把棍子戳到言薪哥哥的眼睛，他就急了，捡了一块石头就砸向那人。
结果因为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没帮上言薪哥哥的忙反而被一起揍了一顿，脸上挂了彩。现在言薪哥哥不理自己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嘶——”因为小动作而扯到了伤口，小孩儿疼得倒吸凉气。不过一直忍着没哭，因为他知道，言薪哥哥最讨厌别人哭了。
在听到小孩儿吸气声后，言薪终于开了口：“知道错了？”
小孩儿急忙点了点头，不能再认同了，言薪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小小的言薪忽然伸出手，小孩儿反射性地躲了一下，却没想到言薪的手只是轻轻放在了他的脑袋上，慢慢地揉了揉。
“为什么要冲过来啊，”言薪眼里满是无奈，“不知道危险啊。”
小孩儿不敢说话了，看着言薪的眼睛眼泪汪汪。
“还疼吗？”言薪捧着小孩儿的脸，本来白皙干净的脸，此刻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嘴角还破了。小孩儿本来不委屈的，在听到言薪这么问的时候，心里瞬间委屈极了，被溢满的难过淹没，终于哭了起来。
言薪无奈，揉了揉小孩儿的脸，郑重其事，“言薪哥哥答应你，和你一起上小学，和你一起上中学，和你一起上大学。”
本来哭着的小孩儿，嘴角咧开了笑。
言薪看着哭成了小花脸的小孩儿也笑了。
那是1993年，言薪7岁，人生第一次决定和一个人一起走下去。
然后那人失踪，至此，八年未见。
注：
“眉黛远山绿，细长舒畅，清秀开朗”引用自百度百科词条“远山眉”。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出自《国风·周南·汉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你好，我叫……南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