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与天比高》林落风痕

30、三十、背水一战

　　未明却心内忽生警惕，问道：“此话怎讲？”

　　“呵呵，只因少侠与我远非一世的缘分，理当奉送些额外的优惠。”

　　未明见惯了徐子易故弄玄虚，徐子骐话只说一半，于他们各种神神叨叨言辞已不太上心。

　　昔年初入洛阳，就遇见这对兄弟，多年所见，二人对他并无恶意，反而诸多赞誉助力，索性得寸进尺，深深一揖道：

　　“求先生告知二十年前天龙教之事，与圣堂之谜的关联何在。”

　　徐子易看样貌未到不惑之年，来历成迷不说，武功深浅也无人知晓。常年泡在茶馆，爱好是说书，说的却不是陈年老调，而是武林轶事。有如小虾米一般的传奇人物故事，还有武林最新的动向。不知为何，未明的直觉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事都能在这人跟前找到答案。

　　他也并未失望。徐子易竟一反常态，不再卖关子，就如同谈论茶经时的倾囊相授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完他的一席话，未明久久不语，浑然不觉时光缓慢流逝。

　　徐子易望了一眼他的身后，搁下茶盏微微一笑：“在下先行告辞，不打扰你们师兄弟叙旧了。”

　　未明方才惊醒，回头望去，见已是华灯初上，夜色中徐徐而来的那位温润君子不是旁人，正是逍遥谷的大弟子谷月轩，从踏入茶馆的那一刻起，落在未明身上的目光温和关怀一如往日，仿佛昨夜之事从未发生过。

　　可他呢，也能当作恍若一梦，一切如昨么？

　　谷月轩从三师弟略显躲闪的目光中，清楚地望见了不曾有过的隔阂，于是也就无法自欺欺人地将昨晚发生的事当成一场幻梦。他是习武之人，当师弟长剑直指之时，分明感觉到了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心中震惊不已，更是一片迷茫。

　　阿棘特意叮嘱他，莫向小师弟追问此事。纵是没有这番嘱咐，谷月轩想着自己恐怕也无勇气去问，平素疼爱的师弟何以对他刀剑相向。

　　“大师兄何日到的洛阳？”离武当派之事已有旬余，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变故。

　　谷月轩稳定心神，温言答道：“我与武当派弟子会和后，让他们护送卓掌门往忘忧谷求医，并修书一封给师父说明原委，并请神医前辈相助。”其后，一路赶至洛阳，未等他寻两位师弟下落，阿棘就前来找他，托他照看小师弟。茶馆相逢，是意料之外的收获，虽不解阿棘的用意，仍如两人约定好的，未提及他托付一事。

　　未明却有一种感觉，谷月轩是特地在此相候的，那么，是谁传信谷月轩，告诉他们师兄弟隐于洛阳街坊？心头蓦地升起一阵忽如其来的焦虑，仿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些事情已悄然改变，而即将会发生的事、即将要失去的，是他无法承受的。

　　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又在他眼前浮现，仿佛命运之轮又开始转动一样，但他绝不会让往事重演。

　　“你见过二师兄了吗？”……二师兄可是出了何事？

　　谷月轩哑然，武林都道逍遥谷的大弟子是谦仁的君子，他是最不会诳言之人。

　　未明霍然站起，抬脚欲走，却被谷月轩叫住了。

　　“未明师弟欲往何处，可否让师兄随行？”

　　未明直视于他，问：“大师兄，你可知二师兄去了何处？”

　　谷月轩摇头道：“我也不知阿棘要做什么……”瞧着未明的神色，似乎顷刻就要出去把洛阳翻个底朝天来找人，轻叹了一声，又道：“但若是要寻阿棘却也不难。”

　　他与阿棘从小一起长大，一道行走江湖，对彼此的习惯都了如指掌。若他要寻找荆棘，随时随地，都并非难事。

　　一别经年，任由他最牵挂的师弟独自一人远涉江湖，也是经他和师父反省，自觉昔日对荆棘拘束太过的缘故。

　　直到师兄弟久别重逢，每每未能少叙几句又各奔东西，谷月轩素来心性稳重，此刻言语中也难掩惆怅。

　　此时望着东方师弟眼中焦急盼望的神色，更混杂着他看不懂的情绪，谷月轩的心头忽然浮现出荆棘的那几句话。

　　“我不是你，将师弟看作没有断奶的小娃，事事都要护得周全。”何况，他那个师弟根本就强悍到无需人相护，遇事总能化险为夷，或许正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

　　“我只是不想他行差踏错，无法回头。”

　　荆棘从来率性而行，几无深思熟虑的时候，但此番行事却是经过了一番考量的。

　　师弟方才知晓身世，父母之仇牵动心魂，陡然遇见各大门派之人，难免心神激荡。若是双方一言不合起了冲突，只怕动起手来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复仇没有对错，然而复仇以后呢？杀戮之后，等待他那个师弟的，又会是怎样的人生？

　　他终是明了了，何以当日在天龙教一战，师兄执意挡在他身前，不仅仅是为护他周全，更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武林同道伤在他的手下。

　　大战过后，各大门派都应允不再追究逍遥谷二弟子投天龙教一事，固然是碍于武林盟主、他的师弟的情面。然而纵使有师兄师弟为他说情，纵使少林华山掌门皆可力证他临阵反戈一击助众人挫败龙王，若是在此之前他手上沾染了武林正道的鲜血，此事也终难善了……

　　这一年有余，独自漂泊在外，何尝不明白，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师兄，还有未明师弟的成全。

　　当年听说有了个师弟，有几分嫌弃，却又莫名地有些高兴。

　　未明入谷时，早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然而他根骨极佳，又得无瑕子为他打通经脉、平素悉心指点，加之多有奇遇，竟在四年之间武学得以大成。

　　他师父老来得此佳徒，快慰平生之愿，大师兄终日忙于俗务，他日传承逍遥谷衣钵的责任，或许就要落在他这个师弟身上，也因此，他必不会让师弟出任何差错。

　　除此之外，是否还有私心，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崖边，荆棘面对各派高手而立，左手缓缓抽出长剑。

　　剑方离鞘，寒光耀目，仿佛夺尽人的心魄。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他手中长剑上，不啻目睹铸剑山庄稀世神兵出世。

　　“此剑，名荆棘。荆某今日就以此剑会天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