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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番外·后来的我们 ...


  •   结果就是,我再度变成了小孩。

      闻讯赶来的乔尼第一时间就应师父莫名其妙的要求,给我做了个骨龄测试,证实了我虽然看着挺小……说白了就是个头太矮,但现在的这个身体确实已经11岁半了。

      而比起侧咬着烟,不知在琢磨什么的师父,还在通过乔尼的格雷姆兴奋地挨个通知林克李娜莉克劳利他们这一好消息的亚连,以及刚做完各种身体检查,就遭到了蒂姆偷袭的我,一旁的拉比在经过最初的惊喜、激动和难以置信这一切竟然真的不是梦后,终于意识到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

      “那、那个,元帅!”他麻爪得就像我变成了什么玻璃制品,碰一下就会哗啦碎一地一样,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能手忙脚乱地摸出笔记本,求教地看向师父,“您还记得当初是怎么把塞西带大的吗?”

      “我的意思是,饮食方面有没有什么讲究?”
      “有什么是她这个年纪不能吃的吗?”
      “奶、奶粉要什么牌子的?”
      “等等,食物需要弄成糊糊再喂吗?”
      “啊——还有衣服的料子,普通面料会伤到皮肤的吧?要是过敏了该……”
      “需要专门打造一张小床吗?上面再挂点玩具?”
      “洗澡的水温是不是也要……”
      “着凉的话……”

      我:“……”

      看你这架势,怎么还想给我买张尿不湿吗?

      “……她是11岁,”他越叨叨,师父的眼角抽搐得越厉害,最后忍无可忍,挤出的话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不是11个月。”

      说完还是觉得一言难尽,这时候倒是摆起长辈的谱,瞪了过来。

      “我不同意,就这小子,作为监护人,我坚决不同意,趁现在还来得及……喂,那边打电话的小鬼,说的就是你,亚连,趁早通知书翁过来退货。”

      说得倒轻松,要真退成功了,您赔我个一模一样的?

      总之,任凭师父如何马后炮地不同意,新上任的监护人拉比也还是死皮赖脸地跟了他一路,成功让师父养成了一看到他领我过去问那些弱智育儿问题就翻白眼的习惯。

      而发现我确实不挑吃不挑穿,能抱抗摔,也挺好养活后,拉比果断在某个朝霞灿烂的清晨,赶在师父彻底受不了开溜之前,先一步和他友好道别,开始了我们阔别已久的二人世界。

      对于这个二人世界,早在我们和亚连他们在喜马拉雅山汇合那会儿,我就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地不知盼了多久。可等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我才发现,眼前的现实似乎和自己一直以来所脑补的……有那么点不一样。

      准确地说,是非常……不一样。

      除刚开始有点担心我会因为把他当成爸爸,产生什么固有印象,从而阻碍到以后的某些深入发展外,拉比根本没觉得我变小这件事有什么好失望的。他非但没觉得失望,他还相当乐在其中地养起了小孩。

      就拿最近发生的事举例,每当看到别的小朋友被爸爸举起来玩空中飞人,这人就会立刻停下手头在做的事,在我不好的预感中把我也腾地举起来。别人转一圈,他就转两圈;别人转两圈,他就转十圈,还美其名曰什么:“嘛,我们也玩,不羡慕他们。”

      我本来也没羡慕好吗?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一切满足的条件都被摆到眼前,拉比痛定思痛,又决定弥补最后那一天的遗憾,跃跃欲试地给我补起了童年。

      ……这根本不是你给一个小孩穿蓬蓬裙扎公主头如此熟练的理由。

      每天打扮娃娃似的可劲儿给我换装就算了,这人还效仿当年的师父,非在我泡澡的时候往我手腕上拴根绳,另一头则握在自己手里,时不时就在门外拽一拽。

      都说不会溺水了好吗?我是11岁不是11个月啊!测过骨龄的!

      泡芙什么的倒是可以敞开吃了,只是每当我吃撑了只想瘫床上翻肚皮之际,都会被拉比捞过去往怀里一塞,雀跃地翻开一本儿童读物,开始读故事。

      我:“……”

      就算我再怎么有装乖的潜力,也架不住这么原封不动地听上几十上百遍白雪公主和睡美人啊,有本事你改个她们醒不来的结局!

      “那……爱情小说?”

      可以是可以……但你能不把女主角的台词也这么声情并茂地念出来吗?

      就在我羞耻到即将用脚趾头抠出一整个教团总部时……我是说,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每日读物的选材总算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换成了世界各地的未解之谜和志怪杂谈。

      这些倒挺有意思的,就是对于某人一边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从未看过,一边又职业精神作祟地纠正“什么啊,根本不是那样的吧,那里的真相分明是巴拉巴拉”“塞西你听我说,这地方的传说其实是巴拉巴拉”这点,我只能说,心情十分复杂。

      等到我终于不用再泡水,身体机能也恢复大半后,放风筝的计划也被提上了日程。

      这回没有时间限制,可以放开了玩,为确保我能玩得尽兴,拉比特意挑了个大风天。他不但特意挑了个大风天,他还特意精心制作了一只红兔子外形的巨型风筝。

      然后,他一脸放心地撒开了手。

      我:“?”

      嗯?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你这到底是想让我放风筝还是风筝放我——

      喜滋滋掏出相机准备拍下这美好一幕的拉比,就这样抓拍到了我被风筝带上天的画面。

      拉比魂儿都吓飞了,跳起把我拽下后,打死也不敢松手了。只能蹲下身,一手虚虚环着我,一手替我操纵线轮。我想让风筝往左飞了,就点点他的左手;想让风筝往右飞了,就点点他的右手;不满意现在的高度,想让风筝往上飞,就两手一起点。

      ……什么放风筝啊,这根本就是在玩手动机器人吧。

      综上所述,无论衣食住行,还是身心健康,这人确实说到做到,一路上都把我当个真正的小孩在养。

      不过你养归养,为什么要在旅馆前台的老婆婆问出“看你年纪轻轻也不像有个这么大的女儿,是兄妹吗”时,嘚瑟地炫耀我们其实是男女朋友关系啊?

      “什么关系?”老婆婆鼻梁上的老花镜都被震掉了,“你说你们,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关系哦!”这厮竟还真就重复了一遍,过了两秒,意识到什么,迟疑地与我对视,“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是哪里都不对吧!

      “啊——我想到了,”在老婆婆怀抱一丝听错希望的目光下,某人机智地一敲掌心,“感觉说未婚夫妻关系更合适欸!”

      老婆婆:“……”

      老婆婆抬头看看已经24岁的拉比,又低头看看只有13岁的我,颤颤巍巍地……拨打了报警电话。

      我:“……”

      不,等等,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所以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正义感爆棚的警察追着跑!

      虽然严格来讲,他们追的并不是我,但被追的拉比他夹着我呢!

      这甚至不是最后一次。

      经历了N次因为围观群众过于热心所以总是试图把我从长得人模人样可惜是个变态的拉比手中解救出来后,后者终于在我强烈的要求下,不情不愿地答应以后在外人面前,和我以兄妹相称。

      代价就是一上午六小时三百六十分钟地磨叽我无数次千万不要真的把他当哥哥了。

      哥哥怎么了?你现在……不就是个哥哥吗?

      “那怎么能一样?”拉比急得嘴上都起了泡,“我才不是什么哥哥呢!虽然在外人面前只能这么叫,但我真的不是哥哥……也不是叔叔!我看到你的口型了塞西!不许叫我叔叔!”

      我只好遗憾地闭上嘴。

      说真的,总觉得现在喊他一声“爸爸”,他可能会哭。

      这人是真的害怕会被我当成……那种层面上的亲人。

      “有什么好怕的啊,”我也说不清自己是种什么感觉,下意识捻了捻他的袖口,有点想挠他,又有点想翘嘴角,“就算叫了又怎么样,又没有……又没有血缘关系。”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之前还不是真的把亚连当弟弟了!”

      那、那怎么能一样。

      这回我真的下手挠他了。

      那又不一样。

      这人……这人真傻。

      然而,就在我们决定以兄妹相称的当晚,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

      虽然当下这壳子确实是个小孩没错,但内里毕竟是个成熟的大人,所以对于在庆典期间把我放在人少的角落,自己挤进去帮我买冰淇淋这件事,拉比还是相当放心的。

      谁知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我就被人抱走了。

      全身心纠结着晚饭吃什么,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腾了空的我:“?”

      我是真没反应过来,主要我打死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人贩子盯上,当初被师父那么放养也没有啊,难道真是被拉比喂得太白白胖胖了?

      “嘶……这小鬼怎么这么沉?还不哭不闹,别是个傻的吧?”

      似乎觉得我超乎常人的平静实在诡异,拐进巷子和同伙汇合后,人贩子还大力拍了拍我的脸,生怕拐了个智障回来。

      我:“……”

      你才沉!拉比都说了,我这是虚胖!特别好减!

      不对!重点是我从小到大,都不说拉比每天不是牵就是抱,唯恐磕着碰着,就连师父那种人都没这么重地拍过我的脸好吗?

      虽然确实用枪托敲过脑袋没错,但也没拍脸啊!

      ——“塞西!”

      这谁能忍,我脸一黑,刚准备从小靴子里拔|出匕首,出其不意地抹了对方的脖子,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我暗搓搓往小靴子方向探去的小胖手一秒转弯,极为自然地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转头哇地干嚎起来。

      “哥哥!他们打我!还说要把我卖了——”

      人贩子及其同伙被我变脸似的鬼哭狼嚎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刚持刀围过去,就被冷下脸的拉比三下五除二撂了一地。

      之前还在教团的时候,每每组手比拼,他都吊儿郎当地不肯拿出真本事,加上平时和恶魔战斗也都是抡锤子玩,以至于我还从不知道,他徒手打起架来,这么干净利落,这么厉害。

      挟持着我的人贩子眼见同伙躺了一地,吓得想拿我当人质,却被拉比一脚踹出十几米远,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生出错觉,如果不是自己在场,刚才那一脚,或许就不是踹一下那么简单了。

      ——他是想下死手。

      我一顿,还没等说什么,就被拉比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扒拉着检查一遍。再三确认没磕着也没碰着,拉比才红着眼,在这条濛濛月色都照不进的小巷中,半跪着把我抱到怀里。

      因为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人贩子挑的这条小巷鲜少有人经过,潮湿又阴冷。细听之下,还有滴滴答答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漏水声,俨然和外面举行着庆典的热闹天地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我本想再装一会儿因被人贩子掳走而受到惊吓的小孩,发现眼前的这位现任书人明明成年很久了,却还无助得仿佛一个随时会被抛弃的孩子一般,一直都在微不可查地发着抖后,怎么也不好意思继续干嚎了,只能试探地伸出小短胳膊,耐心地帮他拍背。

      我也不记得自己拍了多久,久到我手都拍酸了,久到外面人声鼎沸的庆典都沉寂了,久到那伙人贩子都连滚带爬地逃走了,拉比才大型宠物似的在我颈侧拱了拱,小小哼出一声“继续”。

      还继续啊?

      没办法,我只好又拉着他去买了很多烧烤,一串一串地喂他吃了能有四十多分钟,拉比失魂落魄的脸上才终于恢复一丝血色。

      我也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小小松了口气。

      这不是唯一的后遗症。

      试图戒掉利巴班长他们为舒缓神经而研制出的药物的那段时间,拉比就总是这样——他会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睡不着觉,也做不下去事。夜越浓稠,越不安,灯光一灭就会心慌。偶尔累极困极,抱着我睡过去,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要反复摸我的脸,摸我的头发,直至确认眼前的我是活的,是热的,是毫不模糊的现实,整个人才得以迟缓地从那种近乎以假乱真的噩梦中剥离出来。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得知,原来在进行药物辅助之前,拉比夜夜都会梦回坎贝尔宅那条凉浸浸的走廊,他会一次又一次在惨淡而冷峻的月色下抱住我,也会一次又一次绝望地看着我在自己怀里化为一捧细沙。

      夜夜经历,夜夜如此。

      无一例外,我每晚都会以相同的方式……惨死在他的面前。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听到这个时的心情,总归有些……微妙的心虚。

      而拉比对我的要求,就是以后如有此类事情发生,绝对不许再背着他搞这种小动作。

      有什么是不能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的呢。

      ……问题是这种事,就别盼着还有下次了吧。

      “你也是,你也不能瞒着。”我当即不服地找起了后账,“你那会儿明明已经知道……却还不说,一直都没告诉我。”

      “那怎么能一样,我当初就只打算瞒一天的啊。”拉比一时也有些百口莫辩,“真是的,明明第二天就打算和塞西坦白的,可是……”

      可是,当时的我们,已经没有第二天了。

      说到互相隐瞒的事,师父也不知是不是活到岁数了,良心发现,忽然在某次例行的友好通话中,久违地捡起了一些为人师长的责任。

      “真想和那个书人一族的小子走下去,就趁早把你那些自以为不为人知的‘小动作’‘小手段’跟他交代清楚。”听声音,师父像是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该发觉的早发觉了,没有什么能瞒一辈子,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趁早滚蛋,别耽误找下一个。”

      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耳朵贴着听筒,目光却看向了一边专注帮我点餐的拉比。

      那天过后,我正经考虑很久,才在某个怂得灯都没敢开的夜里,借着白蒙蒙的月光,鼓起勇气,跟拉比坦白了乔治的事。

      “他当时……肯定也是心怀不轨,不然也不会支开同行的克劳利,一个人追着我过去了。”

      我努力克制着想要夸大其词蒙混过关的念头,尽可能地还原事实。

      “他就是怕克劳利会心软,打算自己一个人对付我。”

      这是真的。

      “不是错觉,我当时真的能感觉到,他就是想把我和亚连一锅端掉。”

      这也没错。

      “他刚开始……”那已经是太过遥远的过去,我只能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讲,“是想从我嘴里问出亚连的下落,但他很快就看出了我不会说,就打算……打到我说。我没说谎,是他先动手的,都发动圣洁了,我记得是叫什么……‘脉轮’?还说要为……”

      我讲述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几秒,垂下的视线微微抬高,瞄了一眼拉比,讷讷接上。

      “要为总部的那些同伴们……报仇。”

      拉比没有说话。

      深邃而沉寂的月色下,他的脸陷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表情几无变化,没有茫然,没有迷惑,甚至没有惊讶。

      ——他知道。

      ——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冷的感觉了,可这一刻,在这个本应闷热又潮湿的夏夜里,却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全身渐渐发僵,血液不通似的,指尖又凉又麻。

      “所以,我只能反击。”我听到自己这样说,一直以来竭力克制的所有都在这一瞬彻底崩盘,我本能地为自己辩解,“他是真的想杀我,也是真的想杀亚连,如果我不反击,死的可能就是我了……而且他还对亚连有威胁,我肯定不能……肯定不能留着他。你知道亚连绝对不会对教团的人下手,到时候就真的……”

      “你明白的对吗?当时是真的没有办法,你明白……”

      “我明白,”我语无伦次地被拉入了一个暖热的怀抱,隔着寝衣,能听到拉比沉稳的心跳。他的声音很轻,并不重,却和以往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异常的、近乎……不属于他的冰冷,“不是你的错。”

      “不是塞西的错,”他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如果必须有人要死,那就……”

      他没有把话说尽,但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人是真的完了。

      我指尖微动,无意识地抓皱拉比背上的衣衫。窗外濛濛的雾光渐渐被飘来的流云遮挡,暗淡的光线下,簌簌摇曳的树影被夜色涂抹成或深或浅的墨团。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真相无需考证,对错也变得无关紧要。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无论我做过什么,他已然将我的存在置于一切之上。

      他已经……离不开我了。

      记忆,是我们踏上旅途的两年后,全部回来的。

      唯独“上辈子”的那些往事,始终狗啃似的参差不齐,除被罗德摁头看过的那些片段外,再未有新的记忆碎片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力量,一直在阻止我回想起来。

      以至于到头来,那段并不算长的人生对我来说,有如蒙了层无法穿透的水膜。隐约可见,却模糊不清,俨然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旁观某个陌生人的一生。

      甚至某些特定的瞬间,某些莫名失眠的夜里,还生出过自己是否真的作为塞西莉亚·法莱其人活过的怀疑。

      我们就如同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

      她在尚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遭受过非人的对待,短暂的一生中曾有过浓烈的爱和恨;我却不同,虽然作为监护人,师父确实有那么点狗,但我还有亚连和蒂姆,也有玛萨和巴巴。

      在他们的陪伴下,我一路安稳地……姑且算得上安稳地长大,被师父丢到教团后,又遇到拉比,从此磕磕绊绊地学会了喜欢……和爱。

      我觉得自己比她幸运,也比她……完整。

      意识到这点的一刻,以前的种种便不再重要,那不是现在的我该执着的东西。

      至于涅亚,虽然我依旧不确定从前的自己到底对他抱有一种什么感情,但我知道,那不是爱情。

      说是亲情也不准确,那更近似深陷最浓稠、最冰冷的黑暗时,对将自己拉出泥沼、赋予自己人生意义的那份救赎的一种……无可避免的依赖。

      只是不知为何,碎过一次后,涅亚对我的影响却完全消失了。

      我变得不再讨厌口渴,也不再病态地喜欢雨天,就连那种近乎诡异的审美都被掰了回来——最初的两个月里,我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拉比相信自己对那些奇装异服是真的没有任何留恋了,两个人甚至相互写下了保证书,谁再穿谁就是小狗。

      我像是和过去的那个人彻底地、一丝一毫关联也无地割裂开来,成为了现在这个只属于自己、也只属于拉比的塞西。

      而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我又是怎么从一捧渣渣重新变回人的,即便现在想起来,也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所有化不可能为可能、于绝望中生出希望的事,统称为奇迹。

      我从不相信奇迹,奇迹却切实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最初的最初,似乎是涅亚拿回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记忆时,手下留了情。

      “才不是,真要说的话,还要感谢优。我当时完全傻了嘛,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优他……”拉比在我面前大致比划了下,“搬了个这么大的罐子过来。”

      罐子?可是……为什么要搬罐子?

      “因为要把塞西装起来啊。”

      装、装起来?

      我条件反射地瞪大眼。

      不,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抱着个这么大的罐子过来什么的,根本就不符合神田平时的那个人设吧!

      不对!这不是重点!

      虽说我确实碎成了一捧金屑屑没错,但我拒绝思考他们到底是怎么……到底是用什么把我给收起来装进去的,别告诉我是扫帚一类的东西,都不怕掺进灰的吗?好歹给我弄干净点啊?

      我:“……”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总之,省掉一切繁琐的过程,我就这样被装进了一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巨大罐子。因为罐子的材质是玻璃,难搬易碎,拉比还在外面缠了十多圈的胶带……想想都知道那画面有多智障,以至于当我那挂失了不知多久,所有人都放弃寻找以为他早就嗝了的师父再次出现,被亚连领着看到那个罐子时,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虽然嘴上说着什么“没有人希望你活着”,但也不知出于责任,还是不忍,师父到底还是帮了我一把。

      师父把我带走了。

      然后如法炮制,再度封存到了一个比之前更大的圆柱形玻璃舱中。

      据师父说,再禁忌的魔导式也只能重塑人形,无法唤回以非正常形式堕于生命螺旋的灵魂。所以扣上这最关键一环的,既不是他,也不是涅亚。

      塞西亚·罗雷斯,对我来说全然陌生的存在,我从未真正见过、也从未听旁人提及过的曾祖母,一个曾短暂地操控过尚不完整的“心”,窥探过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相,最后更是与其融为一体同宗同源的女人,在她漫长的、几乎不能称之为活着的一生中,一共对“心”许下过三个愿望。

      三个愿望,都和她素未谋面的曾孙女有关。

      都和曾误打误撞破开那处地下室封印的我有关。

      我就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多出了三条本不属于自己的生命。

      而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最后一次了。

      至于其他……

      涅亚践行了自己的承诺,及时拦停急剧恶化的“黑暗三日”,并在位于西天之交、直冲云霄的“柱”的虚影下,主动从亚连体内剥离出来,和还未完全化身为“柱”的、他挚爱的马纳相拥着化为光点,于天地间消失无踪。

      一如最初那般,命运终是牵引着他们再度合而为一,并在今后,永不分离。

      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之前,恢复记忆的马纳曾短暂地褪下千年伯爵的衣装,和亚连单独相处了十几分钟。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那十几分钟里说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以后,亚连便好像从一直束缚着自己的某种执念中解脱出来,整个人都松弛了不少。

      他终是得到了一直以来所追寻的,自从得知“第14号”的存在就始终困扰着他的,同时也是他最为渴求的……那个答案。

      好景不长,“柱”的非正常消失,“心”的重归完整以及自立型圣洁阿波克里霍斯的卷土重来,引发了新的动荡。一番挣扎无果,亚连终归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赶在自我被“心”的意志完全吞噬前,献祭自己,还原了一切。

      或许并不能说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时的他们还不知晓,自朱爷那里继承愈暗蛇的林克就在亚连身边。

      故事的结局很老套,却恰恰是人们最需要的——低调的英雄牺牲自己拯救了世界,而英雄的朋友,拯救了英雄。

      所谓的“黑暗三日”,层层递进的三次绝望以及后续引发的所有动荡,至此宣告结束。

      除停放在总部旧址的方舟奇迹般得以留存外,圣洁、恶魔还有作为远古腐朽亡灵存活至今的诺亚因子,都在这个世上,再不复存在。

      虽然关于那个灰色空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种种迹象都表明,我的灵魂也正是那一刻,被从空茫的生命螺旋中解放出来,回归了这个现实世界。

      亚连的情况比我要好很多,人没碎成渣渣,也不用重塑人形,在床上昏睡不到半年,就活蹦乱跳地醒了过来。甚至因为那半年间,科姆伊他们一直都致力于帮他补充维持人体机能所需的各种营养,这人醒来后,非但没失忆,反而还胖了两斤。

      而梵蒂冈直属的对恶魔军事机构——黑色教团,也在圣洁消失、诺亚们悉数变回人类、鲁贝利耶一路扶摇直上成为教皇以外地位最高的官员后,悄无声息地解散了。

      陪伴重获人类身体的赫布拉斯卡度过人生中最后的那段时日后,科姆伊和李娜莉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他们阔别已久的故乡,并在离阿妮塔小姐所在的广东省很近的某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定居下来。

      不到一个月,科学班的那些跟屁虫们便追了过去。起初,或许只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还不能很好地适应分离,想再一起搞些奇奇怪怪的发明。久而久之,为图方便,就在利巴班长的带领下,合伙买了附近的院子,自然而然地长住下来。

      而脑力天才们一旦搞起研究,最典型的症状就是生活不能自理。为安排这伙人的饮食,并不是很想回自己国家的杰利也被请了来,还和教团的一众厨师在镇上开了一家远近闻名的大饭店。

      再后来,因为科学班各种稀奇古怪的发明,以及危险系数更甚前任的科姆林251号,时不时就有人磕磕碰碰受个皮外伤。又过一段时间,无牵无挂的护士长和几名漂泊在外的医护人员也搬了过去……

      命运无常,可使人分离,也可使人重逢。

      虽然李娜莉很多时候都无奈于他们的胡闹,嘴角的弧度却不会骗人。

      她终是褪去所有冰冷的桎梏,和自己真正的家人,回到了自己真正的故乡。

      克劳利在初初分开之际,是想怀揣和艾莉亚迪的共同回忆归隐祖父留给自己的那座古堡的,却在想起那里早被自己付之一炬后,和年迈、弱小又无助的书翁——他自己说的,一起在科姆伊他们定居的小镇外围依山傍水处住了下来,就此开启每天看看书、品品茶、养养花的悠闲生活。

      甚至前一阵通话时,两人还在不住赞美科学班最新发明的那款生发膏。

      米兰达和马里前两年倒没和大家一起,几番考量之下,两人先是一同前往了亚连和李娜莉最初结识米兰达的逆转之城,又辗转回到马里的故乡成了婚,并在乔尼刚开始给塔普妹妹送机械小狗的阶段,就有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大胖宝宝。

      这个大胖宝宝,则在此后的多次接触中,成功挤掉神田,一跃成为了提艾多尔元帅心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位。

      至于其他几位元帅,克劳德元帅似乎带着拉乌·西敏和回去修道院的提摩西还有艾米莉亚住到了一起;索卡罗元帅自此不知所踪;而师父……

      我师父那个人,头部遭受过足以致命的重创也没能改变他满世界乱走的癖好。如今没了涅亚的牵扯,也没了我和亚连这两只拖油瓶,这几年自然可劲儿吃喝玩乐,别提多潇洒了。

      最后也不知是玩腻了还是走累了,竟也撂挑子似的,在阿妮塔小姐那边住了下来。

      虽然我和亚连有很严肃地讨论过是不是那里女人多的缘故,但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值得一提的是,有生之年,我们终于看到师父变老啦。

      据说是和我的死而复生有关,自我从营养液中醒来的一瞬,缠缚师父数十年不得解脱的无形枷锁终是褪去层层束缚,早已静止的时间再一次在他身上运转起来。

      我原以为以师父那种臭美爱嘚瑟的性格,说不定会恐老,却不想他相当乐在其中。

      或许是觉得自己就算老了也依旧是个魅力十足的帅老头吧。

      甚至全方位地给我展示一遍为救我而变白的头发后,还将其尽数染回了华丽的酒红。

      当然,他肯定想不到,我每晚睡前都会由衷祈祷,希望他能和书翁一样,早日变秃。

      说到最后一位新晋元帅神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神田意料之中地拒绝了科学班为其准备的所有身体检查和后续的治疗方案,在没有和任何人道别的情况下,独自去了当初埋葬阿尔玛的马铁鲁,打算就此守着阿尔玛的坟墓了却残生。

      不想刚循着记忆找过去,就撞上了自己扒开坟墓爬出来,在地下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着的……失去了后来所有记忆,心智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阿尔玛·卡尔玛。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拉比也仅是从科姆伊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做完检查的阿尔玛曾经提到过什么“莹绿色的光”,而他本应早已被黑暗物质侵蚀的身上也确实存有被圣洁净化过的痕迹。

      并非杀死,而是拯救,就连过往所有无法言说的伤痛,都被尽数抚平。

      和每个第二驱魔师计划中的实验体都有的“前世”再无关联,如今的他们,只是神田优和阿尔玛。

      只是这一世的挚友。

      这下神田再不无所谓了。

      虽说还远远称不上积极配合,但到底不抗拒科学班每半年一次以延长寿命为目的为他做的那些检查和治疗了。

      说来也巧,彼时我也才恢复记忆不久,还顶着晴丽的大太阳和拉比在法国某座城市的郊外品尝美食呢,就和带着阿尔玛环游世界的神田撞了个正着。

      “塞西你看,那个是优吗?欸,还真是,优——”

      “哎?小优,那个人是在叫你吗?”

      关于阿尔玛·卡尔玛其人以及当年发生在亚洲支部的那段往事,教团中知道真相的人们一直讳莫如深。因为涉及神田的隐私,哪怕是当初和逃离教团的亚连重逢的那段时日,他也从未提及,只在被问到的时候,说过一句:“他们……真的太苦了。”

      而此刻出现在我们眼前,和神田并肩走着的青年,明明年纪和他还有拉比差不多大,行为举止却仿佛一个全然未经受战火和伤痛洗礼的孩子,甚至比一般家庭的孩子还更要天真无害些,看到我们这两个“认识小优”的人,立刻乐颠颠地跑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那个阿尔玛啊——话说这叫法真不错,”拉比压低音量,小声和我咬耳朵,接着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就欠欠地和绷着脸走来的神田挥了挥手,“嗨,小……”

      话音未尽,神田的长刀便横了上来,吓得上一秒还在和我们打招呼的阿尔玛寒毛都竖起来了,条件反射抱起路边一块巨石就丢了过来,试图通过以暴制暴来阻止好友。

      我:“……”

      收回前言,孩子个屁啊!一个两个,根本都不是人吧!

      “嘛,嘛,优他还是老样子啊……”

      是你们都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长记性,你说你惹他干嘛啊!

      “说起来,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直呼小优名字的人哎,”等到闹剧结束,大家终于能好好地坐到一起吃饭了,阿尔玛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凑过来,“是小优的朋友吗?”

      “当然啦,”拉比嘚瑟得都没边了,“还是好朋友呢。”

      “欸——真好啊,我还以为像小优那种老摆着张臭脸的阴暗男|根本不可能会交到朋友呢。”阿尔玛把手拢在嘴边,小声和我们说。顿了顿,想到什么,又警惕地看向拉比,“不过我才是最好的那个哦!我可是小优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哦!”

      “安啦安啦,我已经有塞西了,不和你抢,只要是除你以外优最好的朋友就可以了。”

      “塞西就是她吗?可她看起来好小,你们也是好朋友吗?”
      “是男女朋友哦。”
      “忘、忘年恋!”
      “才不是忘年恋啊!”

      ……这到底是怎样两个幼稚鬼的对话。

      桌上的另一位当事人已经听得青筋直跳了,却没像往常那样爆发,甚至在阿尔玛随手推他,说什么“小优小优,帮我拿下那盘肉”时,还黑着脸照做了。

      “噫——原以为优那家伙只是变得比从前耐心了,现在看来,这也太惯着了吧?”拉比惊疑不定地挨过来,“真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吗?”

      我一言难尽地瞥向在我脖子上系好餐巾,舀了一勺汤小心地吹,喂我喝完还帮我擦了擦嘴的某人。

      你才是最没资格说别人的好吗?

      “什么什么?这里新建了游乐场?”

      接下来,在我和拉比的撺掇下,阿尔玛成功说服神田一起去城中备受孩子们欢迎的游乐场玩了半天。玩累了,拉比又如法炮制,一路领着我们直奔他每次约会必去,基本上百逛不厌的场所——服装店。

      “……敢让阿尔玛穿那种衣服,”落在最后的神田脸黑得不行,手都搭在了刀柄上,“你就死定了。”

      “咦?那种衣服是……什么嘛!我已经好了啊!”拉比不明所以地转头,反应过来,立刻不满地反驳,“是真的好了啊!不信……不信你问塞西!”

      “她又不可靠。”

      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可靠了?

      “塞西怎么就不可靠了!再说也不是给阿尔玛买啊。”

      不是给阿尔玛买,那是给谁……等等,该不会是要给我买吧?我的小裙子已经多到……

      事实证明是我自作多情了,人家两个是要给神田买。

      “快来快来!我觉得这套可以!”这句来自咋咋呼呼的拉比。

      “哇!我也!小优小优!快来试试这个!”这句则来自屁颠屁颠的阿尔玛。

      不过你们作死就作死,为什么非要拉上我啊,还美其名曰什么要借用我以前的那个大脑。

      ……哪个大脑?审美歪到马里亚纳海沟的那个大脑吗?

      至于神田……神田又没毛病,当然不可能由着他们胡闹。不想每每气到爆炸拔腿就走的一刻,阿尔玛都会跟个孩子似的,眼圈一秒蹿红,极为自然地撇撇嘴,哇地干嚎出声。

      看到神田恶狠狠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怪物外套,黑着脸朝试衣间的方向走去后,这个20多岁的大孩子脑袋上就会瞬间具象出一对恶魔尖角,一边疯狂甩着身后的恶魔尾巴,一边窃笑着和我们比耶。

      我:“……”

      再次收回前言,天真无害个屁!这黑得和出老千时的亚连都有的一拼了!

      最终,由于这两人太过得寸进尺,甚至还跃跃欲试地把魔爪伸向了对面的女装区,神田忍无可忍,到底拔刀冲了过来。

      “哇啊!太过分了优!突然这样很危险啊!”拉比当机立断,夹起我就跑,“你砍我也就算了,要是伤到塞西,我可是会生气的哦?我真不高兴了哦?”

      你不高兴个屁啊!砍的本来就是你!你倒是放下我自己跑啊!

      就这样折腾了小半天,晚霞终于散尽,西天也漫过昏暝的暗影。就在我以为总算可以回去旅馆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两个幼稚鬼一合计,又提出要去野外露营。

      拉比还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边,说要带我见识一下神田的厨艺。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好好的蔬菜在自己面前被切成了蔬菜汁。

      我:“……”

      而怂恿完还在一旁捧腹大笑的两人,理所当然又被收拾了一顿。

      临别之际,好不容易交到一个这么合得来朋友的阿尔玛,冷不丁还有点恋恋不舍,只是还没来得及抒发一番离别之情,就被神田不耐烦地揪住后领,给拖走了。

      与此同时,我也不太高兴地抱住了拉比的胳膊。

      “怎么啦?”察觉到我的小动作,拉比低下头。

      “没怎么,就是想问问,我还是不是你心目中排名第一的大宝贝了?”

      下一秒,我就被哭笑不得的拉比举起来玩空中飞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带小孩带上了瘾,当晚,借着壁灯暖黄的光看书时,拉比忽然仰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间,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突然觉得,一直这样也挺好欸。”

      一直这样?一直哪样?当个小孩吗?

      “说实话,”我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地爬起来,准备跟他来个严肃的面对面夜谈,“你这样让我有点慌。”

      “怎么了塞西?怎么就慌了?”

      “你说,再这么相处下去,你会不会就真把我当个小孩了?”

      “可是,”拉比迷惑,“塞西现在不就是个小孩吗?”

      我:“……”

      你、你再说一遍?

      这也就两三年吧,你就已经不把我当人……不把我当同龄的女人看了?

      我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还没想好从哪个角度进行控诉,就见这反复无常的家伙把书放到一边,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哼哼唧唧地来回滚了两圈。

      滚得睡衣皱巴巴的,头发都散了开,才懒懒趴在床上,一边被垂落的发丝挡着半边脸,一边腻腻歪歪地自下而上瞄我。

      “不过,果然还是快快长大吧——”

      明灭的光影下,凌乱的发丝,松垮的衣领,还有手臂上结实又漂亮的肌肉线条……组合起来明明一幅极具视觉冲击的画面,却愣是被这人搞得像大孩子撒娇一样。

      “真是的,到底什么时候才长大啊,我都想大塞西了——”

      大、大什么?大塞西?

      虽然我们确实这么称呼过和涅亚同时代的那个“亚连”没错,但一放到自己身上……但这称呼听上去真的很傻啊?真的很傻知道吗?

      我气得当场就想把拉比从床上踹下去,不想没踹动不说,还被拉过去揉了揉脸。

      我:“……”

      我算是拿他没辙了。

      不过说到刚刚和我们分开的阿尔玛,连带着也就想起了那几个一度对亚连很不友好的第三驱魔师。虽然依旧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作为母体的阿尔玛体内的黑暗物质被净化后,他们也相继恢复了原样。

      谁也不曾想到,当一切归于平静,也各自消除了敌意和偏见后,其中那个叫手涌的小妹妹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逐起林克——没错,就是我们那位出落得愈发拿得出手,连个子都窜高好大一截的林克前监察官。

      最初察觉到这个,算得上误打误撞。在某次宴会的后半,亚连和拉比刚带我溜到科姆伊家的后院,你一笔我一笔地给沾酒就醉的林克画上鬼脸,就耳尖地听到院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当时,夜已经很深了,衬得四下愈发静谧的蛐蛐声中,拉比和亚连对视一眼,一个抱起我,一个收起作案工具,默契又熟练地躲到了挂满葡萄藤的葡萄架下。

      “林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是小女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声音。

      亚连小声:“噫——”

      拉比气音:“哇哦——”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有那么点不受控制了,在被女孩子的惊呼声引来的各路鸡飞狗跳中,亚连瞄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时还不忘解开围巾,把我也严严实实包进去的拉比,嘴角抽搐地叹了口气。

      当然,林克本人对此一无所觉。

      据我们观察,这厮全然将手涌视作友人的妹妹,看人家的次数,还没有记录“吃饭期间书人又给塞西莉亚喂了几块蛋糕”“沃克上午又莫名其妙地叹了几口气”的次数多……所以才说都不是监察官了你到底还在记什么啊?

      总之就是,真·呆·啊。

      总在书翁和克劳利那边蹭吃蹭喝也不是办法,我和拉比商量了下,在小镇另一侧的郊外也买了座小院,作为我们每次回来的落脚点。

      此后,除每半年一次和大家的聚会外,其余大部分时间,拉比都以现任书人的身份,带我奔走在去往各个记录地的路上。

      没错,就是那种他是书人,而我是他带着的小吉祥物……的感觉。

      虽然方舟一战中,我曾在罗德制造的梦里,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过拉比的过去,对于书人一族某些更深层次的情况,却始终知之甚少。

      不过按照当事人的说法,把我带在身边,反而能促使他更专心,同时也更客观地履行自己作为书人的职责就是了。

      “大概就是那种……”我坐在院中的小圆凳上,故作高深地给亚连举例,“把自己的一整个世界都带在身边的感觉吧。”

      亚连:“……”

      亚连久违地给了我一个和善的笑脸:“飘得太明显了哦,塞西。”

      “这怎么能说是飘呢,就算不是一整个世界,也是一整个家啊,”我义正辞严地补充,“浓缩版的。”

      别说,跟着一位博闻强识的书人长大,还真和当初被师父放养时不一样,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事后,我很没脑子地把这个发现和师父说了,并为此得了一记板砖敲头。

      我从小就皮实,倒没觉得怎么样,拉比却心疼炸了。自那以后,我就失去了和师父说悄悄话的机会——现任监护人简直称得上严防死守,一旦发现我有嘴欠的迹象,就立马抱起我,飞速远离师父。

      还没反应过来的我:“……”

      头顶巨型蒂姆,满脸都写着一言难尽的师父:“……”

      被拉过来旁听的亚连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忍不住一把捂住了脸。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就这样长大了。

      我们去了太多曾经没机会涉足的地方,也做了太多最后那一天中来不及完成的事。

      再后来,则发现就算什么也不做,仅仅同处一个空间,空气都是静谧而满足的。

      闲暇时,我们会趴在床上一起看书,他翻他的报纸和资料,我看我的志怪小说。看着看着,我还会像从前在教团的图书馆时那样,时不时就偷瞄他一眼。

      如果不小心被拉比发现了,我就会被揽过去一通揉脸;如果拉比看得太过投入,我就会自己滚去他的身边,把他当作一个人形靠枕,一边压他的背玩他的袖子,一边毫无捣乱自觉地继续看书。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还会把阵地挪到外面。拉比会在浓荫下的草地上铺上又大又厚的毛毯,准备好各种书籍和点心,拉着我一起坐上去。

      午后的天空会很晴,湛蓝如水洗般,不见半缕云丝。温暖而干燥的阳光会从密密叶层的缝隙间筛落,在和煦的风中,或落在拉比的发际闪耀,或于毛毯上投下点点光斑。

      下午的时间总是很好打发,在拉比有一搭没一搭的投喂中,西天的颜色会很快浓艳起来。落日西沉,红云如山,斑驳陆离的晖光会透过枝叶,将寂静的树林和原野染上一片热红。

      又过一会儿,散雾弥漫大地,薄暝的暗影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模糊远山近树的轮廓。

      不多时,月上中天。

      每当这个时候,拉比就会在四下愈发清晰的蝉鸣和渐凉的晚风中,拿过早早准备好的斗篷,把我严严实实地包成一坨,抱到腿上。

      我们会靠在一起聊很多没营养、也没意义的话题,会幼稚至极地比赛数星星,还会回忆那些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太过遥远的过去。每每到了最后,都会以我枕着拉比的腿,在他以指为梳地给我顺毛和讲故事中,咕咚一下掉入黑甜的梦乡告终。

      我有时甚至会想,或许就是因为从前太倒霉了,冥冥中才仿佛想要加倍补偿我一般,目光所及之处,阳光匝地,尽是坦途。

      我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

      收回前言,要说不满的地方,还真有一个。

      一直以来口口声声说想念“大塞西”的人不是他吗?现在倒好,等我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无比期待地长大了,这人对我……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呢?

      抱的时候依旧抱个娃娃似的毫无绮念,亲的时候也依旧特别正经地只亲脑门中间,这分明……这分明还是没把我当个异性看啊。

      这样下去,总觉得要坏。

      我心念急转,终于福至心灵地意识到,这人恐怕是入戏太深,我得想办法自救了。

      还记得那是个千载难逢的雷雨天,在咖啡店外躲雨之际,我不动声色地觑着一旁扑入恋人怀抱的年轻女性,迟疑了下,也如法炮制地往拉比身上一扑。

      我不但扑了,我还在雷声隆隆间,信心十足地把脸埋到他胸口蹭了蹭,然后可怜巴巴地抬起头——

      “乖啦,今天糖分摄入太多了,再撒娇也不会让你继续吃了哦?”

      结果这人特别正经地给我来了这么一句。

      我:“……”

      我那是要吃的吗?我是吗?

      一击不中,我不信邪,又在某个烛影朦胧的夜里,趁拉比看书看累了,十分明示地偎蹭过去,当着他的面,解开了他给我买的猫耳睡衣。

      结果这人倒好,我花了半分钟才解开的扣子,他嗖嗖嗖几秒就给我挨个扣上了。他不但给我扣上了,他还怕我冻着似的,拽过被子把我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然后一手抱着被裹成球的我,一手继续翻他的书。

      我:“……”

      错付了!绝对!是!错付了!

      没办法,我只好背着拉比,暗搓搓地给过来人米兰达去了电话,请求场外支援。并在米兰达的极力推荐下,联系上了远在清国的女性之友杰利。

      有如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般畅聊两个多小时,甚至等在外面的拉比都撅起嘴以示不乐意后,我们终于把计划定在了两个月后拉比生日的那天。

      真要说的话,也不难,总共就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拉着拉比上山下河疯玩一天,尽可能在让他不至于太累的前提下,充分麻痹他的神经,降低他在某一特定方面的戒心。

      这种事对我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第二阶段就有点要人命了——杰利让我自己动手,用心地为拉比做一个生日蛋糕。

      过程我背下来了,易错点我也记住了,只是一直以来负责下厨的都是拉比,他又从来不让我进厨房碰火,这也就导致了我紧张之下这么一上手……总之就是,拉比凭借出众的感知能力和超绝的第六感,及时抢在我点爆旅馆的厨房之前,端小孩似的把我端了出去,成功预防一场人造灾难。

      遗憾的是,计划得好好的烛光晚餐,就只剩烛光,没有晚餐了。

      问题不大,反正白天吃得也够多了,要是晚上再来一顿高热量的蛋糕,搞得这人吃饱了就想睡,岂不是坏我大计。

      我迅速收拾好心情,以给他准备礼物为由,把拉比骗去了外面。

      接着飞快跑到顶层订好的房间,铺上杰利友情赞助的酒红床单,点上调节气氛的香薰蜡烛。又火速冲去和早已打好关系的旅馆老板娘汇合,在后者的帮助下,换上乔尼连夜赶制的露肩长礼服。

      一切准备就绪,我深吸口气,在老板娘“年轻真好啊”的目光下,气势满满地下了楼。

      却怂得连门都没敢开,只推开条小缝,示意靠在旅馆外墙上发呆的拉比:“……你把眼睛闭上。”

      “欸?”

      拉比眨眨眼,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在我越关越小的门缝中,听话地闭上了眼。

      落日西垂,天空在半明半暗间显出肃穆的颜色。我观察几秒,再三确认这人没有眯眼偷看的迹象,开门走过去,勾下他的脑袋,摸出早早准备好的黑布,蒙了上去。

      “这是……?等等,不会睁眼的啦。”

      “信不过你,”我踮了半天脚,忍不住小声说他,“把头低点啊。”

      “到底什么礼物嘛,”拉比也跟着压低音量,一边嘴角压都压不住似的向上翘,一边配合地俯下身,任我在他脑后系了个蝴蝶结,“这——么神秘。”

      “就不告诉你。”

      我嘴严得很,一路拉着被蒙住眼的拉比,小心地回到自己布置好的房间。

      不过几息的功夫,夜幕已然无声轻垂,幽暗裹挟着夏夜特有的暖热拂动半掩的纱帘,光影摇曳间,香薰蜡烛朦胧的暖香就这样在微微潮润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我的心跳却有些不稳,连带着掌心都开始发烫,只能紧绷神经,把拉比带到椅子边,推他坐了上去。

      “好香啊,”拉比明显愣了下,闻了闻,却没能分辨出是什么香,“所以礼物到底是什么啦——”

      我觉得他很大可能是以为我刚才现跑出去给他买了个蛋糕,现在则忙活着帮他插蜡烛递叉子呢。

      ……还不如买了个蛋糕呢。

      突然就要真刀实枪地上了,我冷不丁还有点怂,为了给自己壮胆,只能抖着手地去扒他身上的风衣。

      “咦?难不成是买了衣服……塞、塞西?”

      拉比刚自作聪明地猜到一半,我就撩起裙摆,趁热打铁地跨|坐到了他的腿上。

      不,是让你充分而正确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已经是名成熟女性了。

      拉比惊得声音都走了调,差点腾地站起来。然而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然先一步摸索着扶住了我的腰,生怕我一个不稳滑下去。

      我也确实……有点坐不稳了。

      僵持间,我能明显感觉到拉比大腿肌肉绷紧的力度,隔着薄薄的布料,烫烫地贴着我。我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险些真的滑下去,只能下意识攀住他只着了一件单衣的肩膀。

      “塞西……?”

      主动闭眼和被剥夺视觉到底不同,黑暗带来的未知性和不安定感,让拉比那个平时极为敏锐的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他嘴唇动了动,整个人都有些懵,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本来就慌,他一跟着紧张,我就更慌了。

      只能囫囵吞枣地回忆了下书上教的几招,主动去亲他。

      问题是都十多年没这样了,一时间还真有点不太知道该从哪里下嘴。我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模仿他当初对我做的那样,手指插进他散垂下来的发丝,用嘴唇隔着黑布碰了碰他的眼角,顿了顿,又碰了碰他的脸颊。

      “等等,”拉比的声音莫名发着颤,“等等,塞西……”

      就不等。

      杰利教学的时候,强调过对于刚入门的新手来说,其他技巧的难度系数都太高,让我记得往他耳朵里吹吹气就好。想起他当初对我的那些捣乱,我又举一反三地避开耳环,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耳垂,轻轻厮|磨一会儿,还无师自通地咬了咬。

      拉比彻底僵成了一块铁。

      我能感觉到他耳廓的变烫,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都好像在一点一点攀升,一切都缠绕上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下意识退开些,想去看他的表情,却发现挨得太近,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将唇边的空气晕染得微微发热,手也不知何时从搭着他的肩膀,变成了软软撑在他的胸口。

      烛光幽暗,明明灭灭地勾勒出拉比下颌的轮廓。我隐隐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下,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我以为他又要退缩,连忙一鼓作气地亲了亲他的喉结,又侧过头,亲了亲他紧绷的颈侧。

      原本虚虚扶在我腰侧的手骤然用力,改为灼烫地握住。片刻,又不由自主地揽过我的腰背,将我按着贴合在自己的身上。耳畔的呼吸粗|重起来,手上也渐渐失了准头。

      绸缎般柔软却潮|热的晚风拂动轻透的纱帘,将烛焰吹得颤颤摇曳。在那阵莫名席卷而来的高温中,我只觉脑中又钝又热,每处和他贴合的地方都奇异地烫起来。令人无所适从的麻痒和战栗感不受控制地沿脊椎一路向上,继而思绪都被打得四分五裂,只能无意识地抓皱他背上的单衣,看向一旁昏然的烛光和映在墙上几乎合而为一的人影。

      不知不觉间,周遭的所有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烛光愈发热烫、摇颤、昏红、转暗。

      再后来,那烛光也没有了,空茫的视野中,只剩下了濛濛月色和他散垂下来的深红发丝。

      一切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说白了,就是我难受的日子来了。

      好吧,也不能……说是难受,就是这厮说话从来不算数。每每都说好是最后一次了,都竖起两指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骗我了,没完没了的一次过后,却还是会用鼻尖轻蹭我的颈侧,喘|息着哄我翻个面。

      ……你当是烙饼吗!还翻个面!

      每当我不满地抓着皱巴巴的床单,试图凭一己之力爬出被子时,便会有灼烫的气息从后追来,把我的手牢牢压在床|上。

      等到神志都被搅得滚烫而迟钝了,我甚至会恍惚地想,自己是不是要被钉穿在床|上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一脚把他踹下去,可每次还没到最后呢,就已经累得连手指都动不了。以至于被迷瞪瞪抱去洗澡的记忆也总会在一开始就断掉,事后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也就导致了某次泡澡时,我忽然时隔多年地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小愿望没实现。

      我往水里沉了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浴缸外早已被拉比360°无死角铺上防滑垫的地砖。

      我:“……”

      我深吸口气,慢吞吞地迈出浴缸,仔仔细细地挑了个看上去还不至于那么智障的角度,啪叽往地上一坐,同时极为自然地惊呼一声。

      “怎么了塞西?发生什么事了?”

      还在收拾行李的拉比连忙跑过来,却没进来,只隔着浴室门问我。

      “是要毛巾吗?”

      我:“?”

      这时候你倒装起来了!

      我那是要毛巾吗?我是要你!我姿势都摆好了,你好歹进来看一眼啊!

      结果还没等我把这话说出口,这人就自作聪明地把浴室门推开条小缝,探进手臂,给我递了条毛巾。

      ……我坐地上呢!递那么高,我够得着吗!

      “你倒是往下点啊……”因为防滑垫过于冰屁股,我到底屈服地偎蹭到了门口。

      “欸?往下?这样吗?”
      “再往下点。”
      “……这样?”
      “再再往下点。”
      “现在呢?”

      我没有去接拉比手里的毛巾,而是鬼使神差地抬手,在他挽起袖口的小臂上……很轻很轻地挠了一下。

      ……当然,我为此得到了相当惨痛的教训。

      自那以后,这个天天都会早起给我做早餐的人就莫名赖起了床。

      睡醒了也要黏黏乎乎地抱着我,直到我迷瞪瞪地睁眼,意识恢复清明,才起床离开;有时急着赶记录,也要靠在床头,分出一只手被我拽着,另一只手在那边写得飞起;就算有事一定要早起,也要在我手里塞张字条,写明自己干嘛干嘛去了,会在几点回来,确保我能一睁眼就看到。

      刚开始我还很是诧异,没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后来才得知,这人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总觉得女孩子有了进一步的关系后,如果醒来发现身边没人,就会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

      我自认还没细腻到那种程度,却还是止不住地觉得……

      觉得这人好傻。

      我没吭声,慢腾腾地蒙上被子,偎蹭着翻了个身,嘴角却压都压不住地往上翘。

      但怎么说呢,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好像……还挺值的?

      就在我美滋滋冒出这个念头的第二天,我们就收到了刚刚得知我和拉比正式恢复恋人关系就欣慰得俨然我们已经结婚即将去度蜜月一样的大家哗哗送来的好些礼物。

      亚连当然是第一个。这人的目光先后在嚼着汉堡的蒂姆甘比,挂在墙上时不时就要拿下来怀旧一下的小丑服以及屋中一系列饱经沧桑的家具上逡巡一遍,最终,从裤袋里摸出那副经过无数战争洗礼,早已千疮百孔的扑克牌,郑重地递了过来。

      “我的经验就是,技能什么的,还是从孩子小的时候就开始培养比较好哦。”

      ……可是哪儿来的孩子啊?

      林克就更绝了,直接一本正经地往满脸懵逼的我和拉比手里,放了整整两大摞包装奇特的“宝宝破壳”日记。

      放也就算了,还在里面贴心地标好诸如宝宝的“第一次翻身”“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叫人”等等细节什么的,说你不是这孩子的外婆都没人信的知道吗?

      和某两个家伙相比,李娜莉的礼物就既精美又正常了。只是为什么会在两只情侣马克杯之外,又附赠了只儿童款?

      至于科姆伊,倒是继出师未捷的科姆林红心号后,又为我们提供了一款专门给婴儿换尿布的保姆机器人……但宴会期间突然把前主人抛上天什么的,真有人敢把这玩意给婴儿用吗?

      利巴班长就显得靠谱多了,出于安全的考虑,送了我和拉比他们最新改良的手链感应器。这样一来,就算有人走丢,也能在第一时间确定彼此的方位……不过一共给了三条,是想让我左右手都戴吗?

      我心情十分复杂地和拉比对视一眼,还没开口,就又收到了乔尼、塔普还有塔普妹妹三人合送的一套……一看就是给婴儿准备的玩具。

      ……所以真的还早啊!你们信我,真的还早啊!

      这波还没解释完,那边的米兰达就递来了一套小小的针织睡衣,马里的手上也静静躺着一架小巧精致的钢琴模型。

      就连书翁拢袖路过之际,都满脸嫌慢地瞥了我们一眼。

      我:“……”

      好在极具冲击性的一上午过后,收到的礼物就正常多了。

      神田当然懒得和我们搞这个,不过阿尔玛非常有心地送了一套当初玩角色扮演时被我们一眼看中的大红帽和小灰狼套装,我满心激动地接过,准备今晚就让拉比换上。

      克劳利则送了很多自己精心培育的玫瑰花,不咬人的那种。因为太多抱不下,还特意雇人送去了我们家。

      杰利送的为促进生命大和谐的秘籍也被我塞了进去,虽然确实是我很久以前主动管人家要的没错,但事到如今,我由衷觉得当下的生活已经不用再升级了……

      最后才是师父。我原以为以师父的性格不可能会有所表示,却不想被他出其不意地抛了一枚戒指过来,还美其名曰是我们祖上一路传下来的。

      刚翻个面就发现上面掉漆的我:“……”

      如此粗制滥造,真不是您随手在路边捡的吗……?

      总的来说,当晚的我们算得上满载而归。

      当时夜已经很深了,小路上冷冷清清的。月色如水,道路两旁黑黢黢的枝叶掩映着白蒙蒙的雾光,被绸缎般柔软又沁人心脾的晚风一吹,簌簌声响间,宛如抖落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却并不觉得凉。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再没觉得冷过了。

      仿佛随时随地,裹在四周的空气都是温热而安稳的。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心口被涨得满满的,满得都快要溢出来,唯有切实地挨上他、碰碰他,才能缓解。

      我便暗搓搓地贴了过去,刚开始还只是老老实实地任拉比牵着走,走着走着,就忍不住两手并用,黏黏乎乎地抱住了他没拎袋子的那只胳膊。

      开怀讲着今晚宴会上趣事的拉比一愣,疑惑地看过来。

      我便不自觉地把脸贴上他的肩膀,冲着他笑。

      月光皎洁,朦胧如纱雾般飘洒而下,茫茫夜色一路延伸,隐隐还能听到从前方桥下传来的潺潺流水声。

      我就这样想起了当年在坎贝尔宅的最后一晚。

      和那晚一样,时间一直都在留也留不住似的向前走,今夜倏忽便会过去。

      不同的是,我知道明天很快就会来临。

      我们还会经历很多很多这样的夜晚,也会迎来很多很多将黑暗驱散的黎明。

      漫漫余生,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而他,会一直在我身边。

      依稀有风吹过,很轻很轻地拂动我披散着的头发。

      我贴着拉比的肩膀蹭了蹭,忽然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番外·后来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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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说不好先开晨曦公主还是先开罗小黑战记 这几个月晨曦公主的漫画走势看着很不妙,推翻了之前的大纲,很多地方要重写 蓝溪镇漫画即将完结的话,罗小黑的脉络会相对清晰一点,可能哪本存稿顺利先开哪本哈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