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捭阖录》慕容路云

8、天下大同

　　“贼哈哈，诸葛先生此言差矣，亲手建得破烂房屋，又怎么及得上亲手掠夺过来的宫殿？！”

　　董卓笑了，他是一个信奉权势的人，从来不相信什么忠诚和道德，只相信权与力。在他的手下，有怨恨他的人，有仇视他的人，最终都在权力二字下低头，乖乖为他卖命。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载，所求何物？”

　　“权力、名声、财富、美人、宝马、神兵，人之一生能将这些收拢囊中，方不负来此人世走一遭。”

　　“像你们这样的猛士、奇才应该是骑宝马，握神兵，饮美酒，指挥千军万马。而不是骑着凡马，喝着劣酒，指挥不足千人的军队。这样狼狈的人生和你们的能力不相称，用你们的能力随我一起开创新时代吧！”

　　几乎咆哮般的声音从董卓嘴里发出，他双手重重拍在案几上，将案几拍得四分五裂，刀削般的脸庞满是迫人的锋芒，眼眸深处流露出的野心之火，似是要将三人焚烧一般。

　　咕咚。

　　张飞吞了口水，心里涌起一股冲动，想要追随这人建功立业。当然，那股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时间就被他压下，因为他看出，关羽铁青的脸。

　　关羽是一个孤傲不凡的人，他信奉春秋大义，而不是权与力。

　　比如面前有个受伤的女孩在被乱军追捕，信奉权力的人会独善其身，不做没好处的事情。而关羽不会，他会毅然出手相救，即使女孩背后是数万大军。

　　董卓的一番言论完全否决大义的存在，以他的脾气能忍住没出手，多半是顾忌刘备，一旦杀死董卓，他们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就定下来，他倒是无所谓，刘备的前程肯定是毁了。

　　诸葛亮既没有激动拜服、也没厌恶，而是很平静的问道：“董中郎的新时代是什么？”

　　董卓沉吟少许，答道：“自然是扫除奸邪，匡扶汉室！”

　　诸葛亮微微一笑，追问道：“董中郎打算如何匡扶汉室？如何扫除奸邪？”

　　董卓误以为他心有意动，用雷鸣般的声音道：“对内兴兵诛灭宦官，提拔贤能。对外灭匈奴、鲜卑、羌人等异族，实现天下大同！建秦皇汉武未有之功业！诸葛你若是助我，他日必定位极人臣，名留青史。”

　　恰逢刘备端酒进来，见四人谈话似乎非常激烈，他满脸茫然。诸葛亮转过身来，对着他说：“玄德，你将来的志向是什么？”

　　刘备愣了一下，坦荡道：“平定黄巾，当个将军。”

　　如此微末的志向，让董卓眉头大皱，不明白诸葛亮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诸葛亮回身，笑道：“看，我们的志向就是这么一点，董中郎的天下大同，我们怕是没志向参加。”

　　董卓眼眸透露出一抹冷光，旋即他大笑道：“那真是遗憾，扫兴的话就不说了，大家开宴会吧！”

　　啪啪……

　　董卓拍手，候在外面的仆人们端着肉食进来，将案几摆放在左右，地面垫上蒲团。

　　刘备将酒坛放好，跪坐在蒲团上，“多谢董中郎款待。”

　　诸葛亮自然是不会拒绝送上门的酒宴，他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对着董卓道：“就让我先敬董中郎一杯，祝你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

　　董卓举杯回敬，笑容满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诸葛亮似是喝醉了，摇摇晃晃起身，走到董卓旁边，勾搭住他的脖子：“我和董兄一见如故，恨不得多留几天，无奈凭董兄之才，些许黄巾不足为惧。我们继续留在此地也建不了什么功业，不如就此告别。”

　　董卓饮酒两坛，面不改色，道：“既然诸葛先生执意要走，那么我也就不送了。”

　　在董卓视线之外，诸葛亮对着关羽、张飞两人眨了眨眼睛，装醉道：“古人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凭我们的交情，千里谈不上，送个三、四里地还是可以的。”

　　董卓面色骤变，伸手握住佩刀。瞥见关张两人自桌子起身，他又松开手，笑道：“贼哈哈，那是自然，诸葛先生既然都开口了，我自然要从命。”

　　刘备坐在那里，没弄清情况，却敏锐察觉出气氛不对，不再多言，全听诸葛亮的吩咐。

　　关羽握紧青龙偃月刀，走到董卓左手，张飞在右。被这两人夹在中间，想要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

　　董卓只能乖乖随诸葛亮出帐，外面已是午时，日光正盛，营道上几乎没见什么士卒，似乎都躲在帐篷避阳。

　　诸葛亮一路和董卓谈笑，关张在左右，刘备殿后。

　　直至营门，将士们方从左右帐篷钻出，宛如雨后春笋，让宽敞的营门都显得有些拥挤。

　　诸葛亮打着酒嗝道：“董兄，我们的义军都安排到哪里去了？一路行来都看不见啊。”

　　董卓笑容亲切道：“我怕他们挨饿，特意让人领到一边休息，等下应该就会过来的。”

　　诸葛亮笑眯眯道：“这感情好，董兄席间不是说用送几匹宝马给兄弟们吗？一道带过来吧。”

　　董卓看了看诸葛亮无害的表情，他哈哈大笑：“好你个诸葛亮，外表看起来无害，骨子里黑得可以，贼哈哈，我很中意你，来人，牵三匹宝马来。”

　　不久，刘备手下的九百义军匆匆赶来，以及三匹神骏异常的宝马。

　　董卓面露得意，介绍道：“左边这匹马，高七尺，浑身黑毛，四蹄有白毛，名为踏雪，能日行千里。”

　　“中间这匹名为追风，高七尺，浑身青毛，额间有红毛，日行八百。卖马之人称它跑起来能追上风。”

　　“右边这匹马，来头最大，你们应该听说过西楚霸王的坐骑，乌骓。看看它闪亮的毛发，健壮的四肢，高傲的眼神，简直就是马中霸王。非勇猛盖世之人不能骑乘。”

　　张飞看着乌骓马，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这不怪他，名将都好马，有时候一匹好马在他们眼中和自己的另一条命没什么区别。

　　关羽胸膛起伏几下，长须飘飘，忍痛道：“翼德，你若是喜欢，这匹乌骓给你，我要踏雪。”

　　张飞眼睛发亮，连忙点头道：“好、好，哈哈。”

　　看着张飞喜不自胜的模样，关羽心里舒畅不少。换做是别人，孤傲如他自然不会相让，偏偏这人不算是别人，而是他的义弟。

　　董卓妄想挑拨离间，失败。

　　诸葛亮凑到董卓耳边，轻声道：“看在董兄送马的份上，我忠告你一句，世间之大，并非所有人和事都能用权势收买。”

　　董卓面色难看，几乎维持不住和睦的气氛，他冷冷地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譬如那卖我追风的马商，他为追求万金，吹嘘说这匹马跑起来连风都追不上。我试过之后，方知是假，便让人挖出他的双眼，割掉他的舌头，斩其手足丢到外面喂狗，那就是胆敢愚弄我的下场！”

　　诸葛亮笑了笑，不以为然。

　　董卓独自一人将诸葛亮等人送到五里之外，那里是一处平坦的草地，草地中间被常年践踏出一条宽两丈的道路，左右林木稀疏，偶尔有鸟叫之声，让此地显得格外幽静。

　　刘备一行人的到来打破这份宁静，仅有的鸟儿也振翅离开。

　　董卓在此勒马，沉声道：“诸位还想要让我在送多远？”

　　诸葛亮停下，无辜道：“董兄想要回去自然可以，我又没有勉强你出来相送。”

　　董卓大怒，若非顾忌关张两人，他、他……深吸两口气，调头策马，狂奔而回。

　　张飞见董卓离开，不满道：“孔明，我看那个董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为什么要放他回去？”

　　诸葛亮微微一笑道：“做人要讲诚信，我们既然答应不伤他，自然要放他回去。”

　　张飞急道：“可孔明你也不是讲信用的人啊。”

　　诸葛亮面色一僵，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我在翼德心里就那么没诚信吗？枉我将你当做兄弟，你居然这样看我，真是让我伤心欲绝。”

　　张飞自知理亏，讪笑不语。

　　谁让他一不小心将实话说出来了。

　　诸葛亮心宽，自然没有深究，继续催促众人赶路。
　　待到天黑，才找到一座靠河的山休息。

　　星光零散，明月半掩。

　　刘备四人临近河边，聚在一起生火。以他们为中心，义军分散开来，升起一堆堆火。

　　休息下来的刘备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疑问，开口炮轰：“孔明，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北军？董中郎和你们发生了什么矛盾？为什么还要挟持董中郎一起离开？这三匹马该不会是你硬是抢过来的吧？”

　　诸葛亮没有隐瞒，将事情的经过都说出来，并说：“我僭越称呼他为董兄，他非但不怒，反而笑脸相迎，足见他内心已经准备除掉我们。若是那时不挟持董卓，恐怕我们尚未离营，已经被他杀害。踏雪、追风、乌骓不过是让我担惊受怕，索取的一点报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