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扬》祭渊

46、第四十三章

　　一夜无梦，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过了，醒来的时候天还很早。
　　昨天大半夜井陌扬抱着被子死皮赖脸的扒到我床上，说一定要跟我一起睡，现在这家伙还在梦里飘着呢，一张俊秀的脸透着些青涩，额前短短的黑发落下来，鼻子很高，十足的美男子。
　　再过几年，怕是整个江湖的女孩子见了他都无法不心动吧……
　　想到这里心里酸酸的，我拍拍自己的脑袋暗笑，想什么呢！

　　靠在窗边遥看外面的风景，天还没大亮，依稀有些明晃晃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落在地上，一切都很安静。
　　药已经喝下去了，再调养一段时间井陌扬的病应该能好得差不多了吧，那时候是不是真的可以回到阆琊岛，就像最初的那般，这些繁杂的事是不是真的会结束……
　　屋外的草地上铺满了落下的花瓣，淡淡的粉色，真像那阆琊岛终年不谢的桃花，空气中透着的花香丝丝沁入体内。

　　这样站了一会，灵淼宫渐渐开始有了动静，下人们忙碌的准备着，细碎的脚步声传过来。
　　若按照平常井陌扬现在应该已经起来了，今天却很反常地睡的很香，我小心的踩着步子出门为他准备早饭。
　　在去到厨房的路上被碰见的下人一路问着好走过来，虽说心里已经有了底，但仍是不太习惯。

　　还在岛上的时候我和井陌扬都为对方下过厨房，我喜欢简单温馨的菜式，他却总是花样百出，我曾笑他做一道菜精致得堪比绣花，他却不以为意，说什么吃饭么，讲究的当然是色香味俱全，要好看才有食欲不是。
　　那时候的日子太过于简单，太过于幸福……

　　准备好早饭回到房里时，井陌扬还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我走到床边摇摇他：“别睡了，起来吧！”
　　面前如画中仙子一般的男人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我又催他：“时候不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半睁的眼睛又闭上，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打开，我扶着井陌扬起来，他浑身无力，软趴趴的挂在我身上，声音含糊：“什么时辰了？”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用额头试了试他脸上的温度，似乎有一点发热，便他重新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你在这里躺着，我去找攸芷来看看。”
　　我刚站起来，他的手就拉住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我再休息会就好了。”
　　“不行！”我怎么能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你再睡会吧！”

　　带着攸芷回来的时候，井陌扬却已经起来了，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我做的早饭，看见我和攸芷进门还冲我眨眨眼睛，“我就说没事了。”
　　我走到他身边摸摸额头，却又是很正常，我奇怪了：“这算怎么回事？”
　　攸芷走过来给井陌扬把脉，也只是淡淡的说一句：“没什么大碍，也许是药的后劲所致。”
　　“可是当时我并没有这样！会不会哪有什么问题？”我拉着攸芷不让他走。
　　“你还不相信我么？”攸芷下巴一挑，眼神凌厉。
　　我只好闭嘴，做了个请的姿势。

　　攸芷离开后，我坐在井陌扬身边问他：“现在还觉得不舒服么？”
　　他的眼眸温柔如水：“你在我身边怎么会难受。”
　　我立马转过头拼命给他夹菜，“你多吃点！”

　　纤柔动听的女声自门口响起：“哟，还真是甜蜜呀，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柳如眉一改往日艳丽的穿着，一身素白轻纱，看起来显得清纯又调皮，她眨眨那双勾人摄魄的媚眼，声音甜美：“宫主可要管好你家宝贝的眼睛喔……”
　　井陌扬也只是笑笑：“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儿，过来看看宫主的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柳如眉漆黑的长发及腰，简单的挽了个发髻，配上白玉簪子，看起来倒像个二八韶华的少女。
　　我不禁赞道：“护法今日可真是惊艳动人！”
　　柳如眉捂嘴轻轻一笑：“那你是说我平日里不够好看喽？”
　　“不敢不敢，只是今日令人眼前一亮，不得不赞！”我道。

　　井陌扬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色道：“有事就说吧！”
　　柳如眉也稍稍收敛，回道：“属下……要离开了，此次前来正是与宫主道别的。”
　　我忍不住问道：“离开！这是为何？”

　　柳如眉张嘴却说不出话，只好笑笑。
　　井陌扬在一边解释：“待我身子恢复我们便会回阆琊岛，这偌大一个灵淼宫也会很快而消亡，现在离开正是好时机。”
　　我转头看他依旧是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丝毫的不愉快。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强迫你跟我回去的。”我突然很内疚。
　　井陌扬摸摸我的脑袋：“这不关你的事，即便不回阆琊岛，灵淼宫的下场也是不会变的。”
　　柳如眉在一旁笑呵呵道：“小女子也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说着潇洒的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接下来的每一天似乎单调而重复，井陌扬越来越嗜睡，攸芷一直解释是药效的作用，可是我心里总会漏出那么一丝的担心。
　　转眼半个月已经过去，这短短的十几天内，灵淼宫的人几乎走了大半，闫庭之也在柳如眉走之后收拾了东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只有白辰殇一个人一直坚持留下来。
　　我也曾问他何以如此执着，以他的身手和能耐完全可以跟着别人再干一番成就 ，可他沉默了很久始终没有给我答案。

　　每天陪着井陌扬走走晒晒太阳，常常会发现他不知觉得靠在院子里睡着，在刺目的阳光下，那张美的不像话的脸看起来却有几分苍白。
　　随着回岛的日子一天天接近，说实话，我的心里是有那么点雀跃的，井陌扬看起来也很高兴的样子，只是笑容有些透明，仿佛一伸手触碰就会消失。

　　再过几日，灵淼宫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空空荡荡的宫里只有几间房还有人住，照顾井陌扬的起居已经全部交由我来做。白辰殇搬来住在隔壁，攸芷却十分坚持地住在那偏僻冷清的小角落。

　　终于挨到了临走前夜，我兴奋的和井陌扬一起收拾行李，我看见什么好东西都想往包袱里塞，他却宁可什么都不要带。
　　我跟他忙活了大半夜终于才收好包袱，却已是累得快要趴下了。
　　白辰殇敲敲门进来，低头恭敬地问道：“宫主有何吩咐？”
　　奇了怪了，井陌扬什么时候喊他进来的？我坐在一边不敢多说话，心理嘀咕着。

　　井陌扬躺在床上眼睛也没张，只是淡淡说：“送惊鸿仙子回去吧。”
　　“属下过几日去办。”白辰殇几乎不假思索的开口。
　　“不，就现在，今晚。”
　　“可是宫主……”
　　第一次看见白辰殇违抗井陌扬的命令，那个冷静睿智的男子今天却显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要多说了，照我的去做。下去吧，我要休息了！”井陌扬的语气仿佛在说今晚的排骨真好吃一般地平淡。

　　白辰殇又站了一会，最终还是转身关门离开了。
　　我坐到床边摇摇井陌扬，“为何那么急的让白护法送攸芷回去，其实再拖几天也是没有关系的。”
　　井陌扬闭着眼笑笑：“早点离开也算是早点解脱，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要这样一直拖下去。”
　　“白护法看起来有点伤心的样子。”
　　“聚散离合本就是常事，有不舍，也是正常的……”
　　井陌扬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只剩几声含糊的呢喃，很快又一次地坠入梦境。

　　呆呆看着他看了一会，极轻的叩门声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我跑去开门，攸芷拿着行李站在门外，很轻的对我说：“聊聊。”
　　我说好，然后关上门跟着他出去。

　　一直走到一个静辟的走廊角落，他终于停下脚步面对着我。
　　“我要走了。”
　　“我知道。”
　　“也许我们今生都不会再见面了。”眼前攸芷的笑容有些惨然。
　　“怎么会，以后我还可以出岛，你也可以来看我。”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攸芷苦笑了一下，说道：“谁知道呢……”

　　走廊尽头映出一个黑影，白辰殇的声音不远不进的传过来：“仙子请上路。”
　　攸芷望一眼那隐在黑暗中的角落，微微叹气。
　　我勉强支起一个可以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去吧，有缘自会再相见！”

　　碧绿的眼眸在夜色下迷失了光彩，眼前的人突然揽住我的脖子，将额头轻轻抵在我的肩上。从不束起的长发一直落到脚踝，发丝柔软坚韧，一如他的心。
　　攸芷随后很快分开，不愿多看我一眼一般大步不回头的离开。

　　我呆站在空荡寂静的走廊里思索着他靠在我肩上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
　　为何要对我说对不起？

　　迷糊的回房睡下，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井陌扬均匀的呼吸在耳边一起一伏，如今嗜睡的他警觉性已经连常人都不如。
　　最初是他赖着非要和我同床，可现在若是真把他一人丢在别的房间，我倒不放心了。虽说现在的灵淼宫几乎已经算得上是个不存在的门派，但也不能完全肯定别人对井陌扬就没有杀意，他的身子大病初愈，不适合与人交战，还是养好身体最重要，而我现在所要做的能做的便是保护好照顾好他。

　　微笑着看着那张我深爱的脸庞，轻轻将他拥在怀里，甜甜的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我便起身收拾好叫醒井陌扬就匆匆的上路了。
　　井陌扬显然没有睡够，半睁着迷糊的眼睛大半个肩膀挂在我身上，跟他说话也只是哼哼的回答。从灵淼宫到阆琊岛少说也要三四天的路程，如今井陌扬又是现在这个状况，我开始有些担心身上带着的干粮不够吃了。

　　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闲情逸致，虽然井陌扬的招摇的长相还是吸引来不少爱慕的女子，就像是一块行动的磁铁，走到哪里都能引人侧目关注。不过相较于一路被人追杀，我倒宁愿那些粉妆裙带在眼前晃来飘去的。
　　不知是不是经历了生死边缘的徘徊的缘故，这段时间以来井陌扬的脾气越来越好，原本对女孩子总是板着阴沉的冷脸，现在也学会用迷人的微笑来杀死人了。我对此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能在一旁小心的应付那些女孩子们好意的殷勤。

　　只是井陌扬的嗜睡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我们每天只有几个时辰用来赶路，我并不担心时间拖延的问题，只是他的身体让我担忧，明明已经服了药，为何他还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白辰殇在后面几天也赶上了我们，井陌扬没有多说什么，默认他跟在我们身边忙前忙后，井陌扬的身子越来越需要人照顾，可他一直强调他很好，没事。我也曾写信将他的情况告知攸芷，想问问他的意见，可那些书信最终却都落到石沉大海的境况。

　　还有几十里就能到海边了，我们可以在那里乘船去阆琊岛，井陌扬的脸上总是挂着笑，白辰殇的神色却越来越冷，他可以一天不说话，隐在角落像是不存在一般。
　　而近些天井陌扬也越来越反常，看他白天睡得跟死人一样，晚上却分外精神的缠着我跟我做。
　　对于练武的人来说纵欲很伤身子，现在井陌扬的状况又是如此，可他却完全不顾及，每晚被他折腾到后半夜，整个身子都像被马车碾过一般。

　　这一日清晨，我正睡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个湿润的东西在颈边磨蹭，在到达我柔软敏感的耳垂时终于将我激醒，我一个打挺坐起来，怒视床上那个笑意阑珊的人：“这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你身子又不好，怎么还这么好精神！”
　　他弯弯眼角，明眸发亮，然后乖乖的转过身不说话。
　　我马上就后悔了，脑袋探过去：“让我再睡会，我们再继续……”
　　井陌扬闭着眼睛装睡，长睫毛颤动着，一脸的惹人心疼。
　　我拍拍他的脸叹了口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委屈的小媳妇立刻化身为邪恶的大灰狼扑过来，我的又一次妥协造成我后来的几天内都不得不撑着腰走路。

　　到达海边的小镇子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很久了，我们三人循着灯光找到一家看起来还能住的小客栈，要了两间房，又点了些饭菜叫小二送上房间去。
　　我累得直接猫在床上一动不动，井陌扬看起来气色倒很不错，这两天也没有突然在半路上就睡过去，现在正忙着给我端茶送水捶背。
　　小二送来饭菜又出去，井陌扬在我耳边轻道：“起来吃点东西吧。”
　　我累得恍惚，摇摇头：“我还不饿。”
　　井陌扬再凑得近些：“还是吃点吧，待会想吃就没了。”
　　我摇头。
　　他的嘴唇几乎要贴着我的耳朵：“不吃的话晚上你会受不住的。”
　　我唰的一下警觉起来，转头就看见正笑得一脸暧昧的井陌扬。
　　“你…你想做什么？”
　　他的一双眼睛清透如水，浓郁的黑色映着更深一层的笑意，这个时候他的手已经穿过我的外衣够到了里面的亵服。
　　我忙躲开他的狼爪，往床里边挪了挪。
　　“我求你了，饶了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井陌扬依旧呵呵地笑：“吃点东西就好了。”
　　我气得快背过去，用被子把自己一裹又躺回床上，闷着声音喊道：“我不干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虽是如此，在第二天凌晨，我还是被他拖起来做了一次。
　　那时候天还很黑，四周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床上的薄纱在细风中轻颤，淡淡的月光透光轻薄的雾气落在房间的地板上，粗重的喘气声占满了整个房间。
　　极尽销魂。

　　第二天大早我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跟在井陌扬身后出了客栈，白辰殇已经在大堂等候我们多时了，我几乎是挪着脚步在走，井陌扬满脸的神清气爽，意气风发。
　　我咬着牙在心里暗暗地咒骂他。

　　来到渡口，最早一艘到达阆琊岛的船已经载满了客人准备开船了，我急急的喊着船夫叫他等等，一面拉着井陌扬赶过去。
　　突然留意到站在船头的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我脱口而出：“诤明！”
　　他笑得淡雅：“我来接你。”
　　我拼命拉着井陌扬的手边回头催促井陌扬道：“快点！”却突然感到一股力气阻止我的脚步。
　　我吃惊的回头看，井陌扬笑容温柔，眼神却瞬间失去了颜色。
　　“怎么了？”我问。
　　他张开手，一脸歉意：“我忘记带一件东西了。”
　　“什么东西？”
　　“剑。我们的木扬剑。”
　　“可是船就要开了，下一班得等到午后了。不如让白护法去取了再送到岛上来可好？”船家已经在催了，我不由得着急。
　　井陌扬依旧淡定自如：“他不知道我放在哪里的。你先跟陆岛主回去，我坐下一趟的船过来。”
　　“不行，我跟你一起回去找，我们一起坐下一趟的船！”我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松开。
　　“那么多人在等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很快就来的，我答应你。”井陌扬的声音柔软如丝，试图融化我内心的坚持。
　　“万一……”
　　我话还未说完，诤明也开口：“你跟我先回去吧，船要开了。”
　　井陌扬慢慢松开我的手，一面往后退着一面说话：“等我……”

　　清晨的雾还没有散去，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一片迷蒙中，诤明拉着我登上船，不知为何，我的心却突然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