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扬》祭渊

29、第二十七章

　　靠在他的胸膛，我在等待，等待他向我吐露之前一切发生的事情的真相，可是最终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整个世界只听得见风声和我们不太稳的呼吸声。

　　埋在陌扬怀里轻声的叹息，我和他早已不能像当年那般无话不谈了。

　　“我要出门处理一些事，不会拖太久……”
　　“去吧。”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我。”
　　你对得起自己就好……

　　事情似乎比想象中来的紧急，当晚陌扬就带着手下出发。
　　临走前他对我身边的随从一一交待要照顾好我的衣食起居，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曾经爱打爱闹的少年现今已有了王者的成熟和傲气。
　　那些卑微的下人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面前的宫主，带着崇拜迷恋惊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神。

　　想到攸芷临走前和我说的话，陌扬为了治我的腿竟然答应了那种要求，同样的事若放在我身上，我会不会跟他做同样的选择……
　　正是这些话让我开始对陌扬心软，只是，还有很多事，很多人我放不下……

　　在陌扬的人马飞奔而出几百里后，我已经走在绛鸢谷出口的小路上，灵淼宫把守森严，也拦不住我。
　　若在江湖上风声鹤唳明争暗斗的时候还躲在这样与世无争的地方冷眼旁观世间的腥风血雨，我不会原谅自己，有太多我牵挂的人，师父，师兄，攸芷……

　　江湖上即将拉开一场激烈的争斗，陌扬不安的眼神出卖了他。
　　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历练已经让他可以轻易的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唯独在我面前，他做不到……

　　踏上通往洛阳的路，在那里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知晓江湖上发生的任何一件事。

　　三天后终于抵达，我选了街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既然是伤心地，那些不堪的回忆，我下意识的选择逃避。

　　在略显简陋的客房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天香阁，点了几个小菜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打探消息，这里是最好的地方，鱼龙混杂，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计其数，而我正是要在这样的地方探听到我要的信息。

　　安静的靠在角落里，看着天香阁里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也越来越大，一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围在一起激烈的谈论着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
　　很好，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慢慢的品着茶，我尽量让自己显得低调，装作不经心却竖着耳朵听着各桌谈论的话题，从中筛选出我要的消息。

　　无奈的是，喝了一上午的茶，除了让我觉得满嘴的苦涩外却没有任何的收获，听到的都是几个门派中些极为琐碎的小事，不是谁家的弟子犯了错被重打多少大板，就是哪家的掌门又纳了一房小妾，最近的几个月，江湖上太平的似乎有些不正常。

　　暴风雨前的平静，我等待着开始的那一天……

　　在天香阁的第二天，我碰上了一个熟人。
　　就在我端着青瓷杯研究杯里的茶究底是碧螺春还是铁观音的时候，一阵叫好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来。

　　一个体形略壮的大汉背着一把大刀，左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站在人群中滔滔不绝的嚷着，说到激动得地方甚至忍不住拍起桌子，绘声绘色外加手舞足蹈的演说，乍一看倒是颇有几分说书先生的样子。

　　几个月不见，萧潜依旧孑然一身笑傲江湖，布满络腮胡子的脸上更是添了几分沧桑，也不知他身上的毒有没有完全退尽。
　　忐忑不安的握着杯子，食指在杯沿上来回的画着圆圈。
　　论江湖上各路小道消息，萧潜无疑比谁都来得清楚，只是，我不想让别人发现我的存在，能够在暗处保护他们，看着他们平安，就已足够……

　　整个天香阁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我这个角落，付完账我便悄悄地往大门口挪去。
　　眼看就要迈出门槛，迎面撞来一个人，浑身的酒味，看见我不由分说的挥手就是一拳，我急着要走，想也不想便一掌拍了过去。
　　一阵惊天的巨响，整个天香阁的人齐刷刷的把视线转过来，看着一个彪形大汉狼狈的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身边散着被打坏的桌椅，长着一张精致秀气女人脸的少年沉着脸站在他面前。

　　世上很多事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躲却越躲不掉，我装作没有看见那边渐渐睁大的眼睛，拔腿就跑，完全不顾身后的叫喊和打翻桌椅的乒乓声。

　　一连追了几条街，不知是我轻功退步了还是萧潜这几个月功力大增，就在我为已经摆脱他而庆幸时，身后还是响起了萧潜的破嗓音，
　　“哈哈小木头，可让我追上你了！”

　　我突然有种咬舌自尽的冲动，特别是当我看见萧潜的身边站着的那个人。
　　最愧疚，最担心，也最让我牵挂的人……

　　仍是一袭素色的衣服，打理得干净整齐，长长的下摆随着走动轻轻的扬着，手中的剑闪着精光，长发柔顺的落在肩上，与一身的白衣映成一副淡雅的水墨画。

　　千言万语梗在喉，他已红了眼眶，看向我的眼神几乎要将我溶化，整个人更显得纤瘦，脸色却如白纸一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和骄傲。

　　我石化在当场，僵硬的不能移动半寸，舌头颤抖着打结，
　　“好巧啊……居…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师兄……呵呵呵呵。”

　　没有人回答，整条巷子静得有些可怕，啪啪啪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印在我的心里。
　　师兄就站在我的面前，近的甚至可以听见他有些紊乱的呼吸声，我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将马上就要溢出的泪水生生的逼回去。

　　“师兄这些日子过的可……”
　　紧紧的拥抱将我后面的话全部吞没……

　　削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硌有些疼，鼻子酸酸的，仿佛有什么要掉下来。
　　我听见身后的萧潜发出夸张的抽气声，还有师兄隐在喉中低低的呜咽声……

　　过了好久，师兄终于将我松开，一双兔子般红红的眼睛含着泪水痴痴的望着我，大兔子开口说话，声音哑哑的却仍是很好听，
　　“你的腿好了？”
　　“嗯，攸芷帮我治好了。”
　　“攸芷？”师兄疑惑的看着我，
　　“哦，攸芷就是惊鸿仙子，那是他的名字。”想到那个倔强又任性的少年，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答应了！”师兄又惊讶又开心，原本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神采。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没人愿意去理解他，所以性子有些……”
　　话未说完，一个温暖的手掌贴上我的脸颊，师兄眼里带笑，水灵水灵的大眼睛放出慑人的光彩，“怎么办，我吃醋了！”

　　我再一次石化……
　　而面前那张漂亮的让人自卑的想去死的脸的主人却完全无视一旁目瞪口呆已经被打击的彻底冻结的黑衣大汉，一个轻巧的吻就这样落下来。
　　在我的唇上停留了一会，见我已经完全没有反应，又伸出舌来回的添了一圈，刚才那副愁云惨淡眼泪婆娑的样子早已不见，换上了一张狡黠调皮的笑脸。

　　思维终于恢复运转，我往后跳了一步，左看看右看看，脸烫的像只刚煮熟的虾，支支吾吾的指着师兄，理直气不壮，“你……你非礼！”
　　“不是非礼。”漂亮的脸又贴上来，“是见面礼！”

　　我一次我没有再迟疑，拔腿就跑。

　　也不管撞到就几个路人，碰翻几个小摊，我一口气跑回客栈关上房门。
　　明知道以师兄的轻功想追上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我还是选择了逃避，他对我太好，越是这样越让我于心不安，我不想玩弄他的感情，他可以找到更爱他的人，可惜不是我……

　　靠在门背后微微喘气，奇怪的是师兄和萧潜竟然没有追过来，头脑乱的一塌糊涂，也不收拾便一头扎进床上。
　　许是受了刺激，或是刚才跑的太过拼命，躺在床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梦里仍是一片花开，绝望的红色……

　　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头仍是疼得厉害，吃力的直起身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门就在这时被撞开，萧潜一脸神气的站在门口，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变了脸色，神情慌张的冲进来，二话不说将我从床上拖出去。
　　穿着一身亵服站在过道上，经受来来往往的人异样的目光，我有些气恼，“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再在那个屋里待下去就没命了！”萧潜扯着大嗓门喊着，很快便把师兄给招惹过来。
　　走到我房门口，师兄也察觉出了什么，脸色阴沉，转头看向萧潜，
　　我不解，“这究竟怎么了？”
　　师兄没有回答，只是快步的转头进了我房间把紧闭的窗户打开。

　　萧潜也难得的收起玩笑的脸，站在一边慢慢的跟我解释，
　　“西域盛产一种妖艳极美的花，名鸢红，花瓣的颜色呈紫红色，盛开的时候芳香异常，只是……那种香味蕴含剧毒，将它的花瓣碾碎后收集香味可以用作杀人毒气，且至今无药可解，因此鸢红花的香味常常用于暗杀。”
　　“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有人在你的房间里下了毒，用的正是鸢红花的香气。”师兄从身后走过来，声音里带着怒气。
　　“我房里？这怎么会！”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处于昏昏欲睡头疼欲裂的状况，原来梦中那股香味竟然是剧毒，只是……什么人会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