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扬》祭渊

25、第二十三章

　　没有师兄在身边的日子越发显得单调而孤独，睡不着的夜晚一个人在园子里来回的瞎逛。再过十几天，腿上的伤该痊愈了吧，那时候就可以回去了，可以再见到师父，师兄，还有漫山的桃花树。
　　在希冀中沉沉的睡去，夜凉如水，梦里却是春暖花开……
　　醒过来的时候却已躺在自己的床上了，记得昨夜明明是趴在石桌上睡着的，怎么又跑回房里来了？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木公子，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连忙起身穿好衣服，跟着领路的人赶去书房。
　　九王爷找我做什么，难道是师兄出什么事了，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绕了一大圈终于被带到一间别致的院落中，带路的人突然停下来，恭敬的向我解释道，“王爷就在里面，公子请进，小的未经允许是不能随便闯入的。”
　　我点点头，“麻烦你了。”

　　径自走到房门前，刚抬起手想敲门，里面便传来一个厚实沉稳的声音，“木公子请进。”
　　我愣了愣，什么时候我的轻功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
　　推开门进去，和想象中富贵人家该有的奢华金贵完全的不搭边，这个书房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朴素，朴素中却带着文人的高雅和淡泊。
　　戎马出身的九王爷竟有这样的一面，真的令人大吃一惊。几张雕刻精致的红木椅，整齐有序的书架，收拾的干净舒适的书桌，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幅书画。我一眼望过去，却被其中的一幅画给深深的吸引住了。

　　画上是一名女子，挽着高高的发髻，眉眼中透着娇媚和灵慧，身材姣好，穿着做工精美的罗缎，安静的坐在秋千上若有所思。
　　整幅画画的也相当的好，神韵情态都恰到好处，只是画中人的相貌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很美吧！”
　　我竟忘了还有王爷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来到我身后了。
　　“恩，宛若天仙。”我实话实说，“这幅画是王爷所作么？”
　　“年轻时的作品，现在早已经没有那份心思了。”王爷笑得有些不自然。
　　“王爷画的已是很好了，画上的女子若是真人不知该有多美了。”想到王爷有事找自己，连忙转开话题，“不知王爷找在下有何事？”
　　“没什么要紧事，”他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吹了吹，“想叫你来聊聊天罢了，不知木公子可否愿意陪老生说说话？”
　　“王爷有请，在下岂敢不从。”我有些纳闷，嫏嬛府上上下下近千人，找个人聊天还不容易么？为什么非要找我这个陌生人。
　　虽是这样想的，但也不敢说出来，得罪了眼前的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九王爷在朝廷中向来以酷刑严罚而闻名，我若落在他手中不知该有多惨了。

　　“你不用担心，我叫你来只是想和你说说你陆师兄的事。”
　　“师兄！他怎么了？”心被提上来，我吓得不敢喘气。
　　眼前的人笑笑，“他没事，有你这样关心他的师弟，难怪诤明那么喜欢你。”
　　心里的石头重重的落地，轻轻舒了一口气，九王爷看了看刚才那幅画，“木公子没有觉得画上的女子很眼熟吗？“
　　我点头，“恩，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你再好好看看。”
　　我再次回头去看那幅画，画中人的脸突然和另一张脸重合了，我低声的惊道，“师兄！”
　　“木公子终于认出来了。”王爷坐在一边，笑看我满脸的愕然。
　　我有些糊涂了，“在下不明白，这……还请王爷说明！”
　　他放下茶杯，缓缓开口，“我先来给你说个故事吧！”

　　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盛极一时的两大美女，一个是京师最大的青楼桓殷阁的名妓陆婉秋，另一个就是点苍道长门下的女弟子李文馨。
　　画上的女子便是陆婉秋，才艺双绝，容貌惊为天人，是桓殷阁最大的摇钱树，多少人为一睹芳泽而不惜花重金，但她偏偏清高的很，除了跳舞唱歌，别的客人一概不接，这特更为她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慕名而来的人几乎踏破了桓殷阁的门槛。
　　那一年，陆婉秋年方十八，风华正茂，青春动人的时候，褪去了少女的稚气，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她就像一朵刚刚盛开的牡丹，惊艳而妖娆，新鲜而充满活力。
　　如同所有美好的故事一般，那一年，陆婉秋情窦初开，她爱上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年轻的公子，温润儒雅，有着淡淡的羞涩和木讷，不爱说话，却有着最真挚的笑容，最温柔的心。
　　英雄难过美人关，很快二人便陷入爱河……
　　正是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时候，男子却突然被派去边疆，皇命不可违，因为他是皇子，因为他有着和圣上同一个姓，上官！
　　再多的不舍和心伤也无法改变事实，男子披上戎装骑上战马，带着军队奔向远方，陆婉秋送情人至城门外，眼泪流干，却不能够说一句再见……

　　那场战争史无前例的惨烈，三个月的厮杀和拼搏，战争艰难的取胜，男子却再没有回来。陆婉秋整整哭了三天，伤心至极，随后却毅然的坚强起来，拿出全部的积蓄为自己赎了身，离开了桓殷阁。
　　她已有了身孕，看着渐渐隆起的小腹，为了自己和心爱之人的骨肉，娇弱的女子抛下了自负和清高，抱着唯一的希望艰难却顽强的活下去。
　　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她以为一切都可以平静的继续下去的时候，官兵找到了他，皇帝下旨，杀无赦！
　　已接近临盆的日子，她却不得不踏上逃亡的道路，十几天的奔波最终在一间小木屋里生下了一名男婴，只是她的身体已被劳累和心惊摧残到极致，年轻的生命走到尽头。
　　男孩则被好心的路人捡回悉心的照料，一代佳人却就这样狼狈的香消玉殒……

　　听到这里，我也不禁为陆婉秋凄美的爱情所打动，突然反应过来，“那么……那个男婴便是师兄了？”
　　九王爷点点头，眼里也是一片痛楚。
　　“那师兄和王爷？”我欲言又止。
　　王爷苦涩的笑笑，“诤明的生父便是我的十弟，上官青弘，他是当时天下闻名的才子，是先皇的兄长的遗腹子，先皇对他宠爱极佳，一直把他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来看待。”
　　“原来师兄竟是皇族，和王爷是一家人，难怪师兄会和上官公子结识。”我欣慰的笑笑，
　　“你不明白，我不配做他的家人……我做了太多的错事……”苍老的脸上尽是疲态和心酸，“当年，是我向先皇进谗言推荐十弟去边疆打仗，也是我收买了先皇身边的下人将婉秋的事告诉他……是我害了你师兄，家破人亡……”
　　我一下子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人称道的王爷经会做出这样无耻的事！
　　“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爷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当年我和十弟一起去桓殷阁，我和他同时爱上了婉秋，那个美艳绝伦的女子将我的心牢牢牵住了，只是她看上的不是我，而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十弟。看见他们在一起，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明明比十弟优秀的多，为什么她没有选择我……我嫉妒的快要发狂……”

　　他没有说完我就明白了一切，有时候嫉妒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无比残忍，无比疯狂。
　　爱情让人幸福也让人心伤，谁都希望自己能拥有独一无二的爱情，用尽了手段想得到对方的心，却不知道越是这样其实越容易失去，因为不是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

　　我看着面前已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王爷，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尽力的想逃开这个话题，“那么……师兄知道这件事吗？”支支吾吾的话。
　　“自然是知道的，你师父早将事实告诉了他，不然他也不会不愿见我……”
　　“师父？他……他怎么知道？”我奇道。
　　“越是厉害的人隐藏的越深，你太小看你师父了。”王爷已经稍稍恢复了平静。

　　的确，师父虽常年呆在岛上，甚少外出，但江湖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了如指掌，那双媚眼慵懒却藏着捉摸不透的精光。

　　说到师父突然很想念他，不知他在岛上过得好不好，那么急召师兄回去希望没有出什么大事才好。

　　离开九王爷的书房，慢慢的踱回院子，他叫我来告诉我这些事无非是希望我能劝劝师兄，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想不到这个万人爱戴的王爷也有如此的一面。
　　情，真的伤人太深……

　　我开始在园子里锻炼自己的左腿，虽然已不能像平常人一样走路，但我也实在不想再拖累别人了。
　　没有练一会儿就已出了满头大汗，左腿的骨头已经长坏了，但我宁愿如此也不要让师兄为我做那样的牺牲，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我身边支持我，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也许我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他的好了……

　　蓝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面前，我对他笑笑，尽量温柔，“上官小姐也是来散步的吗？”
　　之前那个可人的女子已不见了，她冷冷的看着我，带着厌恶和讽刺的眼神。
　　我不知道自己那里得罪了她，只好继续赔笑，谁让我吃她家的用她家的住她家的，“不知上官小姐找在下有何事？”
　　“你和诤明哥是什么关系？”刺耳的声音，不再动听。
　　“他是我师兄，大家都知道啊！”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