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扬》祭渊

22、第二十章

　　记得有一次，陌扬非闹着要去捅树上的鸟窝，我站在树下看他又瘦又小的身影趴在粗粗的树枝上，手上握着长长的竹竿颤颤悠悠的往鸟巢挪过去，我一身的冷汗，又急又担心，结果他还没碰到鸟巢，一个路过的师兄看见我们大声喊了出来，“喂，你们在干什么！”
　　陌扬吓了一大跳，扶着树干的手一松，整个人砸下来，我急了个半死，连忙伸出手想接住他，却跟他一起摔下山坡。
　　最后的情形是除了几个地方的擦伤，陌扬一点事都没有，相反我的手却被他压断了，那个时候陌扬看见我受伤的手，就一直哭个不停，小小的脸上泪水奔腾，那种心疼自责的表情就跟师兄的一模一样。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躺在雷家村的客栈里了，脚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浑身又酸又痛。
　　师兄守在一旁，面色憔悴，挂着两颗又红又肿的眼睛，下巴尖的可以削葱，我心疼的看着他，吃力的维持起一个笑容，“师兄，我们没事了！”
　　他笑得那叫一个勉强，眼里泪光闪闪的，“恩…没事了…”
　　欲言又止，我看看他身后空无一人，假装轻松的说道，“我都这样了萧潜也不来看看我，这家伙真是没良心！”
　　师兄顿了顿，慢慢开口，“他…早已走了…并没有留下来等我们…”
　　尽量掩饰起内心的失落，我拉着师兄的手笑笑，“这家伙估计是看我们没指望出来了就自己先回去了……等我的腿好了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本想缓和下沉闷的气氛，却让师兄的眼里蒙上又一层雾气，他移开视线尽量不去看我包的跟踪子一样的腿，轻轻的点头，“…恩…好…”

　　若我再看不出什么来我就真是傻子，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师兄，你老实告诉我…我的腿怎么样了？”
　　他扶着床沿，手紧紧的握成拳，指关节已经发白，语无伦次的说着“…石头太重…我已经尽力…腿骨…都碎了…”
　　“还能长好么？”声音沙哑，
　　师兄的肩膀微微颤抖，透明的液体滑落，带着痛苦和无奈，绝望和心酸……

　　他没有开口，我已知道答案。

　　温柔的为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将他拥入怀中，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这般镇静，
　　“不就是条腿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兄在我的怀里僵了一下，随后紧紧的回抱住我。

　　三天后师兄租了一辆马车便拉着我开始赶路，他又恢复了往常的稳重从容，只是看到我受伤的左腿时眉头会紧紧的蹙起。

　　一路上的颠簸并没有让我吃太多的苦，师兄待我极是小心，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滋润得像个皇帝，他却忙的像个奴才，看他一天天瘦下去，心里忍不住的难过。
　　现在他就正耐心蹲在一边的生火烤兔子，加上抓兔子拔兔毛洗兔肉，来回忙活了近一下午，就因为我嘴快说了一句兔肉好吃。
　　柔亮如丝的长发随意的垂在地上，袖子挽得高高，青色衣服上沾了点点泥迹，一双雪白的玉手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早将清高骄傲自负什么的抛诸脑后，在岛上被人像少爷一样伺候的他哪会做这样的粗活，明明对厨艺毫不在行，却他硬着头皮为我烤兔肉，我现在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香味在四周飘散开来，我盯着师兄手上看起来很美味的兔肉忍不住咽咽口水，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冲我眨眨眼，脸上洋溢着点点调皮的味道。
　　接过他递来的一只兔腿，开始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兔腿就已下肚，我抹抹满嘴的油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回岛么？”
　　他笑着摇摇头，“我们去京师。”
　　“京师！为何要去那里？”
　　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师兄继续说道：“我在京师有一个朋友，他认识的人很多，博学多才，也许……他有办法治好你的腿。”
　　心里划过一片温暖，我冲他笑笑，“不用这么麻烦的，治不好也没关系。”
　　他很固执的摇摇头，缓缓的低下去，再抬起来已是满面的痛楚和伤心，看他这样难过的样子，我一时乱了心神，不知所措的呆了很久后小心地握住他的手，声音很轻，“……我会去治腿的，你别难过。”

　　京师离这里的不算近，但因腿上的伤迟迟不愈合，不能太拼命的赶路，我们颠簸了近十天，到了第十一天的傍晚才看到京师灰褐色的城墙。

　　安静的坐在马车里，这段日子的辛苦奔波累得我几乎散架，亏得师兄一路上的照料，不然我真会病的趴下。
　　听着车外的喧嚣声，甚至能想象出京师热闹的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场景，把自己关在马车里，内心的慌乱和不安渐渐平息下来。

　　喧闹声小了一些，马车也停下来，我掀开厚重的车帘往外看，面前是一座很大的府邸，巨大的匾额上刻着三个贴金大字，嫏嬛府。
　　嫏嬛府，当今朝廷里威震八方的九王爷上官尤卫的宅子，我有些不解，师兄长年呆在岛上，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看着师兄拴好马车朝大门走去，叩了叩嫏嬛府的大门，一脸的平静和自若，我瞥瞥自己不能动的左腿，心里有些担心。
　　很快就有下人过来开门，一见门口站着个俊美无比的年轻公子，不敢怠慢，“请问这位公子找谁？”
　　“鄙姓陆，前来拜访上官公子，麻烦您通传一下。”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态度谦虚却不失高雅，师兄修长的身影在此刻显得特别好看。

　　开门的人飞快地跑进去，不一会儿又跑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白衣公子，拿着羽毛纸扇，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干净清秀，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息，清高却不自负，淡定却不冷漠，看见师兄后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换上一脸欣喜的笑容，“诤明大哥，你怎么来了！”
　　师兄微笑着点头，“有事请你帮忙，还望夏禾不会拒绝。”
　　白衣少年笑道，“诤明哥的事小弟定鼎力相助！还请诤明哥到府里小住几日，有什么事可以慢慢商量。”
　　师兄回头看看我，眼里有着询问的意思，我对他点点头，温柔的一笑，他愣了一下，眼里有着淡淡的惊喜。

　　师兄轻柔的将我从马车上扶下，带我进入瑯寰府中，不似圆月山庄那般大气，这里有着其独特的精致，将北方建筑的宏伟和南方建筑的小巧完美的融合，带着贵气和威严。
　　白衣公子将我们领到一个小院中安置，房间都收拾得十分干净典雅，真不愧为王爷家的宅子，我心里不住地暗暗赞叹。

　　带到下人都退去，白衣公子对师兄说到，“我爹出去办事了，大约明日会回来，待他回府我便带你去见他，他也老挂念你呢！”
　　师兄点点头，“麻烦夏禾了。”
　　“和我还那么见外么，”他笑笑，“你们赶这么久的路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让下人来叫我便是，我住在沁园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