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扬》祭渊

10、第十章

　　没有人知道落迦山的人是什么时候走掉的，就像风一样无声无息。师父又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了，平常好好的一个人，一碰见周兮含就变成这样。
　　不咸不淡地熬到了晚上，师父仍旧躲在房间里，小穆和小狼一整天不见人影，我不太放心便上楼去找他们，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动静，索性推开房门走进去，果然里面空无一人。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月光淡淡的洒进房内，我走到窗边往下看，一轮银色的华美圆月下，小狼和小穆相拥着，安静的接吻……
　　这一瞬让我想起了在苍南殿外和陌扬相拥的那个月夜，同样美的夜色，同样让人心动的甜蜜，同样刻骨铭心的爱。

　　第二天我们就启程回阆琊岛了，小穆拉着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含着泪水，最终还是被小狼拉走，看着马车渐渐离去，尘土飞扬，那些美好的画面一幕幕浮现，不由得苦笑，又开始多愁善感了。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省事得多，很快就回到了岛上。看着岛上依旧茂盛的桃花，心里慢慢安静下来，就像多年漂泊在外的游子回到家乡时的那种归属感渐渐笼上心头，岛上的一切都没有变，是我在改变。

　　被一路的奔波劳累所遗忘的思念又浮出来，夜凉如水，更衬得内心的孤寂。坐在岸边看海上风起浪涌，漆黑的夜，厚厚的云层下隐隐约约闪着星光，耳边响着浪花拍打岩石的哗哗声。
　　诤明师兄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一身青色衣服，白色的落雪剑在这样的夜晚越发耀眼。呼吸有些乱，有一些不知所措，聪明如他应该也多多少少发现我对他刻意的逃避，他对我的好我真的受不起。

　　“在想陌扬吗？”平淡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恩。”我不敢回头。
　　“你在躲我。”肯定的语气。
　　“师兄说笑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你知道了？”声音微微发颤。
　　“我不明白师兄在说什么。”海边的夜风吹的我不住地发抖。
　　“我喜欢你。”温软的声音被风吹散，飘落在耳边。
　　我再说不出话来，海风吹的眼睛有些疼……

　　“你不用太为难，我知道你心里再容不下别人，我只想能每天看着你…陪在你身边……这样…就好。”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是心碎的温柔，声音夹杂着淡淡的鼻音。
　　我不敢回答，害怕一出声眼泪就会止不住。
　　“小凡，不要躲着我好么，”风依旧肆虐的吹，“我宁愿你还像以前那样…也许有一天…我爱的累了…就会自己离开…”
　　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对不起…虽然抱歉早已不值一提…

　　每天不停的练剑，岛上的日子飞快的度过，一转眼已是大半年，陌扬没有任何消息，师父也渐渐恢复了往常的放荡不羁。
　　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就像暴风雨来之前宁静的夜晚。

　　直到这一天，师父收到圆月山庄的邀请函。
　　一直以来江湖上都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前朝安陵王的陵墓中藏着一本上古天书，书中不仅讲述了上古时期发生的大事，更记载着上古时候一种至高的武功——火云心经，练了它人就能称霸天下，长生不老。
　　多少武林人士梦想着拿到这本天书，得到天下第一的称号，只是没有人知道陵墓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里面有多少危险，多少机关。

　　圆月山庄的邀请函就是关于此事，不久前圆月山庄得到了安陵王墓的地图，鉴于陵墓里机关重重，庄主决定邀请天下有勇有谋之人一起进入陵墓。显然在苏庄主的心目中，我那小心眼坏脾气的师父就属于这种人。
　　师父把我们招进大殿将地图的事告诉我们，用意很明显，他自己懒得动身去中原，但又对天书很感兴趣，希望我们这群在他眼中无所事事的人中有人愿意去趟这趟浑水。
　　只是似乎没人买他的帐，大堂里一片寂静，师父躺在在软榻上，细长的凤眼在我们身上转了好几圈，漆黑的眼珠似有火星冒出，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家伙，就没有人愿意替为师去吗？那么远的路，那么辛苦，为师我一把年纪了，你们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我，枉我含辛茹苦的把你们养大，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说完便装作伤心的撇过头抹抹眼泪，却藏不住嘴角的那一丝狡黠的笑容。
　　我连忙准备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却在低头的一瞬间对上了师父深色的双眸，那里似藏着冰雪，又似燃着火焰，一冷一热的交替着，被他的双眼迷惑，我丝毫不能动。
　　“也罢，你们都退了吧，”师父摆摆手，眼睛却盯着我看，“小凡，你留下，为师有话告诉你。”

　　待众人都散去，偌大的殿内只有我和他二人，我正疑惑着师父莫不是要让我去找天书，沉默了半晌的他终于开口，“苏庄主派人送来邀请函的同时，告诉了我一个消息，你想听吗？”
　　“小凡不敢。”我站在一边不敢造次。
　　“你日思夜想，现在却又不要听了？”师父理了理落下的长发，眼里含笑。
　　“陌扬？”我惊呼。
　　“一说到他你就变了个人，真不明白诤明哪点比不上他。”师父摇摇头叹气道。
　　提到诤明师兄我不免有些心虚，“诤明师兄很好，可我只把它当作师兄一样看待…”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师父收起了玩笑的嘴脸，神色间多了几分严肃，“你可知这段时间里陌扬都做了些什么吗？”
　　“…还请师父明说。”心里一阵慌乱，陌扬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师父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五个月前，他从昆仑山下来，三天灭了江南八大堂一百多人，上个月，他又杀了崆峒派四十多名弟子，这个月月初，又杀了龙门镖局的大当家，还抢了镖局为九王爷押的镖。现在整个江湖都在悬赏他的人头。”师父说得很慢，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刺在我心上，我几乎不敢相信师父口中说的人就是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旋转……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殿的，眼前不断有人出现又消失，我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一个人躲在房里，把自己的感情小心的藏好，也许下一刻，我的心就会啪一声碎掉。
　　呆呆的坐着，守着过去的记忆，不去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不去管谁在拼命的敲门，谁在嘶声地喊我，我把自己放在小小的世界里舔舐身上的伤口。
　　沉沉的睡去，梦里也是染着血的桃花……

　　决定出岛，我相信眼见为实，师父让诤明师兄跟着我，一来可以保护我的安全，二来岛上再找不出比他更适合代替师父去探安陵王墓的人。

　　临行前一夜师父唤我去他的房间，淡淡的梅花香气中，师父坐在纱帐后面问我，“那夜说过的话，后悔了么？”
　　摸了摸胸口滚烫的跳动，清楚的回答他，“不！”
　　“小凡，有时候太执着并不是什么好事…”语气中有淡淡的的忧伤，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我鼓起勇气问道，“师父，你爱过吗？”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是。”

　　青色纱帐后面，一张绝美的脸庞，幽深的眼眸里是看不尽的痛楚…
　　爱过又如何，
　　我的心，
　　早已死了……

　　彻夜未眠，天边刚露出一丝光亮我就来到码头，远远地就看见诤明师兄修长的身影，他来的又比我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被等的人永远都是我…

　　淡淡的海腥味在四周飘荡，船身微晃，带着我们去向那个充满纷争的世界…
　　以后的路会怎样，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