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与天王》浅紫微雨

6、第六章

　　贾儒没想到自己居然无意间见到了沈卫宏的母亲。
　　事实上，沈卫宏自出道起就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关于他家庭背景雄厚的传闻不少，却也只是传闻而已，从未得到证实。不像某些传闻中凭着爱好来到演艺圈的玩耍打拼的富二代们深扒之下确有其事，沈卫宏的家庭背景从来都没爆开过。
　　以至于有些小道消息宣称，沈天王其实是个孤儿。只是被公司包装成了金光闪闪的豪门公子，所谓的无法曝光背景也只是为其平添神秘感而已。本质上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背景，当然爆不出什么真材实料。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贾儒再抬头时看到的就是沈卫宏被一脚踹在地上的画面，紧接着就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贾儒错愕地瞪大眼，只愣了一秒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地冲了出去。
　　“住手！”贾儒上前一把拉开沈夫人，随即蹲下护住沈卫宏。既然知道对方是沈卫宏的母亲，他无法当着沈卫宏的面以暴制暴，只能护着而已。
　　预想中的踢打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刚刚还发疯似的女人转眼间竟然把自己收拾妥当，跟个端庄高贵的富家小姐一般无二。如果不是他眼睛出了毛病，就是这丫的女人脑子有病！
　　哪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贾儒无法想象这个让全世界男女老少为之疯狂的沈卫宏一直活在这样的境地里，一个疯了的母亲？一个随时随地虐待自己的母亲？
　　对比神色平静的沈夫人，沈卫宏的模样实在说不上多好。脸上倒是没什么触目惊心的伤痕，但他明显坐都坐不起来了。放在纸人似的沈卫宏身上，这样的伤狠硬是被放大了很多倍，看得贾儒的眉心死死拧着，小心地扶着他半坐着靠在自己怀里。
　　“卫卫的朋友？”沈夫人甚至微微笑了笑，没事儿人一般略带熟络地招呼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贾儒觉得沈卫宏听到朋友二字时全身瞬间紧绷，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他的衣角，呼吸都变急促了几分。
　　“嗯，阿姨您好。”贾儒拍了拍沈卫宏的背，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真好，卫卫也有朋友了呢，这么多天多亏你照顾卫卫了。这孩子也真是太不懂事了，跟我闹个脾气就离家出走，招呼也不打一声，你说闹心不闹心，该打不该打？”
　　沈夫人笑得更加温柔，眼底带着无奈的宠溺意味，看得贾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女人，真他妈有病呢吧。
　　见贾儒没有吭声，沈夫人正准备继续表达下母爱，却听这个理应识相地一直闭嘴的青年开口道：“那什么，要我说的话，闹心是挺闹心的，但这么个打法，沈夫人，过了。”
　　贾儒掏出钥匙后一把抱起沈卫宏，开门的同时不忘回头招呼身后的女人：“沈夫人，进来坐坐吧，外面热，喝点东西休息一下，正好我还买了甜点。”
　　沈夫人一愣，有些不能接受贾儒这么痛快走人的举动，但她仍然保持着不变的微笑：“不用了，看到卫卫没出什么事我就放心了。卫卫，不生气了的时候要记得回家，妈妈会担心你的。你的朋友人不错，但不要忘记妈妈爱你哦。”
　　说着，沈夫人上前几步，在沈卫宏的额头上印下轻柔的一吻，转身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
　　沈卫宏愣了愣，随即搂着贾儒的脖子抬高了上身，目光黏在远去的女人的背影上。贾儒没留给他多少回味的时候，一脚踢上了门，什么都看不到了。
　　沈卫宏有些泄气地缩回贾儒的怀里，被放到沙发上时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吗？这是八岁以后，她第一次亲我。”
　　沈卫宏说这话时分明是开心的，完全忘了刚刚是谁那么不要命地把他往死里揍似的。拥有母亲这个称呼的女人对孩子的影响到底有多大？贾儒是不怎么理解这种感情的，他一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关于母爱的所有体验都是来自于奶奶。但是奶奶毕竟不同于妈妈，印象中，他不记得奶奶有亲过他。
　　“嗯。”贾儒应了一声，坐下后默默揉了揉腰，更疼了。可是没办法，他不想看到她，多一眼都不行。这情绪来得挺猛，他也说不清是出自于对沈卫宏的心疼还是纯粹厌恶这个对着儿子下狠手的疯狂母亲。
　　“可她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我了？”沈卫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满是不解与伤心。他甚至没有期待能从贾儒这里得到一个哪怕安慰性的答案，问完就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了贾儒肩头，抵在了这个第二次真真意义上挺身保护了他的男人。
　　贾儒还在不满于沈夫人刚刚粗暴的行径，不怎么想搭理沈卫宏的这个问题。但他一个转眼就看到了沈卫宏可怜巴巴地靠在自己肩上的头顶，柔软的发丝在刚刚的混乱中凌乱地缠在了一起，打出了两个挺有特色的发旋。
　　手痒地帮着理顺了发丝，贾儒心不在焉地说道：“想知道答案就去问你妈妈，问不出来就自己去找答案，憋在心里算怎么回事，你不嫌闷得慌我还懒得理你呢！得，还疼么？”
　　不提还好，提了沈卫宏还真觉得疼得受不住了。明明从小到大被揍的次数实在算不上少，唯独最近的两次最难熬，硬要做个比较的话，今天这次简直一点都不能忍了。
　　沈卫宏的脸一皱，贾儒就不想看了，起身去拿药。在小厨房里火速先给自己揉了揉药膏，却发现味道有点大一时半会地散不掉。无奈，他边嘲笑着自己莫名其妙鬼鬼祟祟的行为，边端着两杯白开水一起出来。
　　沙发上的沈卫宏已经自觉地捂着肚子开吃了，很斯文的吃相，细嚼慢咽的，一点点渣滓掉下来了都要火速捡起堆在腿边铺开的纸上。吃着吃着，沈卫宏的速度慢了下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盯着点心发起呆来。
　　贾儒最看不得沈卫宏这副德行，伸出手指抹去他嘴角无暇顾及的一点碎屑塞进了自己嘴里，再拿起一块点心两口吞下。随即拿开沈卫宏捂着肚子的手麻利地掀起他的衣服又塞进他的手里说道：“要么躺下，要么拎好。”
　　沈卫宏回神，条件反射地按照贾儒的吩咐拎好自己的衣服露出细嫩的肚皮，凉风袭来，肚子上一片冰凉。他却顾不得这些，呐呐地张嘴：“啊，你怎么把我吃剩……“
　　贾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明显在说“闭嘴”。沈卫宏只得把后半句话憋回去，虽然对方刚刚的行为真的很不卫生，虽然这个人居然再一次莫名其妙生气了，虽然他其实没必要怕他的，但……就是有点怕……
　　贾儒手上上药的动作没停，但他不说话，沈卫宏就是能意识到他生气了。但是，为什么？沈卫宏很郁闷，这种郁闷跟往常那种压抑得让他窒息的郁闷不同，是另一种嘴痒手痒全身都不得劲的郁闷。
　　“你怎么没跟他们走？”贾儒突然开口问道。
　　“他们？”
　　“……”贾儒看了沈卫宏一眼，“没有其他人？”
　　“没有。”沈卫宏坚定地摇头，以为问题出在这里，他想了想 ，解释，“我没有要跟别人走的，也没有乱跑。呃，你一直没回来，我忍不住下楼看了一眼。”
　　“她打你，你都不会躲吗？”贾儒问。
　　沈卫宏摇摇头，“他们跟我说，妈妈是生病了才会不喜欢我的，她不是故意的，所以我不应该责怪她，不可以不喜欢她，更不能躲开她。”
　　“放屁！”贾儒控制不住地上火，“这什么狗屁道理，她有病不会治？你不是人啊，不知道疼？你瞧瞧你，这里，还有这里。嗯？你不是演员吗？就你这样怎么出去？你是不是一直在跟我装傻呢吧？我告诉你，沈卫宏，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非常讨厌！”
　　食指狠狠地指了指沈卫宏的鼻子，贾儒愤然起身离开，他怕再打下去他会忍不住动手了。那么多伤痕，那么多晚疼得睡不着，差一点被混混抢劫……即便这样，这小子该死的还在护着那女人！
　　沈卫宏目瞪口呆地看着贾儒拿了衣服进了浴室，被这一通炮灰吓住了，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响着，沈卫宏鼻子微酸。他伸手揉揉胸口，不舒服的感觉挥之不去。
　　几乎没有考虑多久，他挪到浴室门口，踌躇半天，真正张开了口却发现，到现在，他连这个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声音死死地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去，一瞬间，无比沮丧。
　　委屈与沮丧加在一起，带来了新的体验。印象中第一次的，沈卫宏生气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那种想要发泄，想要释放，想要破坏的糟糕情绪愈演愈烈。
　　他开始粗喘，本能地想要调节自己的情绪。
　　显然，效果并不明显，暴虐的情绪快要炸裂。他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一边害怕地节节后退。这样陌生的自己让他害怕，他自己都害怕的自己，那个人出来后见到了怎么办？
　　一时之间，沈卫宏满脑子都是贾儒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的画面。十指抠进墙里，抓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沈卫宏红着眼，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脚后跟碰到了大门，直到那水声几乎已经听不见。
　　“谢天谢地，终于找到您了，沈少爷。”
　　浴室里，贾儒很快懊恼起来，却也扯不下面子就这样出去，出去了也知道说什么。而且，懊恼归懊恼，他还是很不爽，不爽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满自己做出的第一个引起这一系列反应的举动。
　　早知道会为沈卫宏招来这一顿揍，去他娘的，他根本就不应该通知刑洪兴。因为腰腿疼痛，他这个澡洗得并不舒服，也算稍微转移了下他的注意力。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并没有人。他一愣，闯进房里，还是没有人。
　　屋子里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贾儒的心莫名抽搐了一下，穿着睡衣拔腿就冲下了楼。
　　“等一下！”贾儒拼尽全力地冲过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双趴在车窗上的通红的眼，似乎有水光闪动。
　　怅然若失。
　　他认识这辆车，是沈卫宏的保姆车，所以来的人是刑洪兴？姗姗来迟，是为了躲开围追堵截的粉丝吧？可是，怎么能不告而别。
　　贾儒关上门，一眼看过去，房间里整整齐齐的。他拉开叠好的被子，无声地嘲笑。沈少爷从来没干过家务，在他这里也一直都是等他中午回来了才起床，哪里叠过被子。
　　果然，床上看上去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一拉开就原形毕露了，内里皱巴巴得一团糟。沈少爷居然知道要做表面工作，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贾儒坐在床边，一边整理着被子一边笑着，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安静了下来。
　　如果真的只是素不相识的萍水相逢，带来了短暂的温暖，淡淡的幸福，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美妙故事。但午夜梦回，那双通红的带着水光的眼眸充斥在他的脑海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散，真正切实地不断提醒着他，那并不只是个故事。那里还有个遗憾，有关分别的遗憾。
　　很多时候，一时的口不择言并不会带来你想要的结果，只会带来懊恼和后悔。奇怪的是，明明知道问题所在，复杂的人类却拒绝拿出行动去补救，去挽回。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劣根性，很不幸的，贾儒只是个普通人。
　　所以，哪怕第二天他就正式拒绝了张智阳的交易，却解决不了萦绕在他心头的难题。理智上，他已经拒绝再去接近沈卫宏，现在的局面未必不是件好事。但他的情绪正在因为自己的理智而越来越焦躁，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医生，最近是不是上火严重。
　　然而等到他终于忍耐不住地可悲地妥协，打着挖掘沈天王的新闻的旗号去靠近时，在他组织了各种语言来应对相见时可能会有的各种对话时，他发现，自己在沈卫宏这里似乎成了黑户了。

作者有话说

　　死活登不上晋江，挣扎着上来了，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