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骨枯华》宁洛云

14、风起南诏（二）

　　任绯云一点也不领情，她素来厌恶这种油腔滑调的人。
　　“若我助姑娘拿到血玉玦，姑娘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若得到血玉玦，我只希望能一直跟着姑娘，姑娘可以带我回沧雁城。”
　　看来枯雪半晌，任绯云终于问道：“为什么要跟着我？”
　　然而，枯雪却深深的望着她，紫色的眼眸忽而深忽而浅，像是穿透了许久的岁月，百转千回。
　　“因为姑娘与我曾经的一位故人很是相似，我答应过她，会找到她，会保护她。”
　　枯雪的话在任绯云看来就是一个痴妄，她不能理解他所说的，更觉得他是沉浸在自己的虚妄里。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法罢了，人总是喜欢沉浸在自己的多愁善感里，却不知道清醒后的现实是有多冷。”
　　枯雪轻笑道：“那么姑娘认为自己是清醒的了？”
　　“至少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需要别人保护的人，命运总是不会由自己掌控的。若是命运不能由自己掌控，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枯雪只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密室内，墙壁上点燃的灯火将红色的池水照出几分诡异。
　　任绯云难以理解，之前她曾看到高释冰独自一人进入这里，并且不许任何人进来，如此隐秘之地，若是血玉玦不再这里，还会在哪里？
　　密室陈设如此简单，高释冰却不允许有人轻易进来，弄得如此神秘，其中一定另有文章。
　　“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密室，血玉玦并不在这里。”
　　任绯云望向身侧的人，“你如何肯定？”
　　枯雪无声一笑，火红色的池水泛出的涟漪映射在他深色的紫眸：“其中还有许多事情你并不知道，想杀高释冰的人大有人在，他又如何会把延续他性命的重要东西放在这样的地方？你会想到，难道别人不会想到？”
　　“你究竟想说什么？”
　　枯雪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血玉玦是高释冰的保命之物，亦是素凌姑娘的救命之物，若是没有血玉玦，他们双双都会死。”
　　任绯云侧身，眼眸尽是冷漠。
　　“我当然知道。”
　　“得到血玉玦，就意味着他们会死。”
　　“我只需要血玉玦，其他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果真变得冷漠至此了？”
　　冰冷的话从她口中徐徐吐出：“这世间的事情不是向来如此？我成全别人，那又有谁来成全我？”
　　任绯云看向枯雪之际，他眼底的情绪令她疑惑。
　　那是失落……还夹杂着一丝难过。
　　他在难过什么？
　　任绯云从来不愿意去多想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如何得到血玉玦，再如何尽早回到沧雁城那个人的身边，是她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莫非你知道血玉玦在哪里？”
　　枯雪摇头，“我不知道。”
　　任绯云一声冷笑：“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是什么？”
　　“我说过，高释冰想用血玉玦救素凌姑娘，届时不用寻找，他也会自己拿出来。”
　　对于枯雪，这个神秘莫测的人，任绯云向来不信任。
　　只是她愿意赌一把。
　　任绯云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但她愿意在枯雪身上赌一把，表明她并不是很排斥枯雪。甚至，她对枯雪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若你助我拿到血玉玦，我便带你回沧雁城。”
　　“我还不知姑娘叫什么。”
　　任绯云睨了他一眼，片刻才道了句：“任绯云。”
　　——
　　次日清晨。
　　高释冰醒来之时，便看到蜷缩在他怀里的女子，目光柔软了几分。
　　他轻轻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到她的耳后，细细的看着女子熟睡的面容，仿佛怀中便是他整个世界。
　　他与她相识已经十二年。
　　十二年前，怀中的女子才五岁，浑身淤泥，奄奄一息，挡在他们回南诏的路上。
　　即便肮脏不堪，却也掩不住女孩那张清秀的脸蛋，在对上女孩如墨的眼睛之后，十二岁的他终于将她救下。
　　令他心甘情愿救下她的，是女孩眼里强烈的求生意志和生的欲望！那与曾经的他，有种不谋而合的相似。
　　十二岁的他没有想到，原来她受了那样重的伤，身体似乎是被极强的内力摧残过，可她居然可以活下来！
　　今后的许多年高释冰一直都在庆幸，庆幸自己早一步遇到素凌，将她救活，才有今日的良辰好景。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女子渐渐苏醒。
　　她惺忪的抬头望着他，温柔一笑：“释冰哥哥？”
　　他的手掌抚过她的细腻白皙的脸庞，心中一个意志渐渐坚定。
　　她是自己最想保护的人，为了她，即便是孤身一人面对千难万险也要给她一个安定的天下。
　　午时，南诏王宫。

　　任绯云从大殿出来的时候，天地间竟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雨。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不知名的风，站在殿前的任绯云珠翠窸窣，衣袂翻飞。如同盛世里一幅华丽妖娆的画卷。

　　那阵风混着雨落在任绯云的脸庞，既闷又冷。

　　雨势渐渐变大，雨声渐渐覆盖了耳膜，隔绝了一切声音。

　　任绯云看着这场毫无预兆的雨，目光飘渺，一动不动的任由雨水随风飘在自己的衣角。

　　每个大雨天气，都是她为他送伞的——其实她当然知道那伞对于那样的风雨根本没有多大用处，她，只是想找个理由陪着他而已。

　　因为她想让西门御知道，她永远都会站在他的身后陪着他。

　　“娘娘，娘娘……”

　　几声轻喊，任绯云才回过头，便看到一个婢女卑微恭敬的站在自己身侧，已经唤了自己好几声。

　　“是你？”

　　“我家娘娘想请素凌娘娘前去小叙。”

　　在任绯云顶替真正的素凌之前，早就已经将南诏王宫中所有的关系都调查了个清楚，现在来请自己的这个婢女，正是高释昌的夫人缨若王妃身边的人墨菊，而那个缨若王妃，平日虽对她十分亲近友好，实际绝非善类。
　　任绯云向来不屑和王宫里的其他人打交道，尤其是缨若这样的女人。
　　“我还要在这里等王爷，恐怕要辜负缨若娘娘的一番美意了。”虽然任绯云说的客套，可却语气冷漠，字字疏远。
　　墨菊脸上露出一丝难堪，心里早已觉得疑惑。以前素凌从来不会拂娘娘的面子，可自从她要嫁给小王爷，却三番两次不给情面！
　　墨菊心里蔓延一丝鄙夷，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民女罢了！
　　心里虽然不悦，但墨菊依旧毕恭毕敬的再次说道：“素凌娘娘，我家娘娘已在万花殿设宴，前两次娘娘不去，这次总不能再拂了我家娘娘的面子吧？而且缨若娘娘对素凌娘娘真心以待，总得……”
　　“我不愿意去，你还要强迫我吗？”
　　墨菊对上任绯云冰冷的双眼之际，如被细针刺中一般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心里一阵战栗。
　　平日里温柔和善的素凌，何时有了这样冰冷如刀的眼神？那眼神……竟然会让她感到一丝恐惧！
　　“不知姐姐得罪了素凌妹妹哪里，惹了妹妹不高兴了？”
　　话语间，一个锦衣华服，妆容艳丽的女子已经来到墨菊身边，火红色的唇角微微扬起，目光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傲和轻蔑却被任绯云尽收眼底。
　　任绯云见缨若第一面就知道，缨若讨厌素凌。她既厌恶素凌，表面却待素凌如同姐妹，不过是因为一个男人。
　　那就是高释冰！
　　缨若的一切心思都被任绯云看的透彻，她只淡淡扫了一眼缨若，这样的女人，她任绯云还不屑与之交手。
　　缨若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她竟然在素凌眼里，看到一起轻蔑和不屑，那无疑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尽管如此，她还是再次笑着走近了任绯云，拉起她衣袍下的手，远远望着，二人真的像是亲密无间的姐妹。
　　任绯云静静的看着缨若走向自己又拉着自己的手，没有抗拒。
　　“素凌妹妹，姐姐是真心把你当妹妹来看待的，抛开别的不说，我也算是你的大嫂，大嫂和弟媳之间，怎么能不多亲近亲近呢？”
　　任绯云无声一笑，一言不发。
　　缨若眼角若有似无的瞟了眼某处，接着突然惊恐的大叫一声，狠狠的甩开任绯云的手，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娘娘！”
　　墨菊极为慌乱的大喊了一声，立刻跑到缨若身边将她扶起，缨若这一下摔得极狠，白皙的手掌都蹭破了皮，溢出点点血迹。
　　“妹妹，你这是为何？我知道你对我有误解，可是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啊！”缨若极为委屈的看着任绯云，虽然是质问，可声音却柔若无骨，令人怜惜。
　　任绯云站在台阶之上，却是一动未动，扬着下颌，冷眼睥睨着摔倒在地上的缨若，唇角勾起一道不屑的笑容。
　　“素凌娘娘即便你对缨若娘娘心怀不满，可也不能这样推倒缨若娘娘啊！”墨菊朝任绯云喊着，模样亦是显得无辜至极。
　　果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深宫中女人的伎俩，果真是低劣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