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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太子 ...

  •   长宁本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诏狱的时候,还是被狱中绝望的气氛惊到了。想着:难怪说刑不上大夫,那些身娇肉贵的士大夫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狱吏之辱,更何况是二十年的国之储副?

      走到最里间,是重兵把守的两进院落,青石板上青苔痕犹在,隔绝了人声鼎沸的监牢,四周寂静无声,家具是极简的,唯恐有任何多余的东西。除去把守的重兵不说,这里比别的地方更不像牢笼。但是能进此处的非富即贵,进来的人从来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长宁在里间看到一人端坐在石凳上,专注地盯着树上的落茵,一动也不动。

      那人听到脚步声,悠悠地叹了一句:“小皇姨,你来了。”转头一看,的确是这次风口浪尖之人,太子成。

      因下了废立的诏书,且身在狱中,不比记忆中永远衣着华贵的样子。如今的太子身着白色单衣,脸庞削瘦,眼窝深陷,一副人不胜衣的样子。

      太子在诸位皇女中行二,诸位皇女有的像皇帝,有的像生父,都生得一副富贵人家的好相貌,其中以太子为其中之最。那风流倜傥的模样不知道迷醉了多少少年的心,如今落魄至此,令人欷歔。

      长宁见了,岂有不心疼的理?讪讪地说了一句:“怎么知道是我?”

      “这个时候,除了小皇姨,还有谁会来看孤?”太子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仍旧盯回原处,似不经意,“别那样看着我,好像我如今落到如此田地很可怜似的,焉知我如今一身轻松不是比之前日日如履薄冰的日子更好些?”

      长宁语结:“别……别这样说。”面露不忍,越说声音越低,似乎自己也不相信。

      太子始终没有回头,从长宁这个角度也看不到她的表情。长宁往前走几步,坐在太子旁边的石凳上,叹了一句:“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太子却没有正面回答:“我记得你离京的时候是去书院读书,那个鬼地方不是定了规矩,父死也不可以中途离开的?你这次回京,恐怕也没有先讨还京令的吧?小皇姨,现在不比从前的了,凡事需谨慎。你看看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长宁见她不提自己的遭遇,反而一心为他人提点,心中一酸,此情此景,的确说不出“陛下慈悲”的话。垂下眼帘,只说:“我省得。”

      “我回来就进宫面圣,讨了陛下的口谕来见你。”

      “没有她的口谕,你也进不来。”太子抬头看天边云彩,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这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长宁见太子连尊称都不用,只说“她”,可见母女二人隔阂之深。想到今天看到的那张脸:她要杀你,是有苦衷的。一时情绪复杂地凝视太子,到底不忍说出口,只是说:“你娘,是有苦衷的。”

      太子睨了长宁一眼,突兀地笑了:“我只有君上,没有娘亲。”那个笑容,带着嘲讽与怨恨,凄厉无比,让人不忍卒视。

      《易》上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诸位皇女中,老大因生父出身低微,无缘储位,二皇女是嫡女,出生没多久就被封为太子。那时候皇后尚得宠,帝后情深,经常像民间寻常人家一样,皇帝怀里逗着太子,眼里看着皇后。那样温柔缱绻,羡煞了后宫多少人的眼。昔日太子被皇帝抱在怀里的场景犹在眼前,如今就反目成仇、不死不休了。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昔者天下延颈欲为太子死,也保不住你的命。长宁在心中叹息,知道劝解无效,且她本就不是来劝解的,于是放低声音:“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太子仰头叹道:“只可惜太子君跟了我,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如今他已有身孕,我那未出生的孩儿……不如就送给小姨吧。”

      长宁瞪了双眼,诧异道:“我必定会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可是,依我看,陛下正在气头上,未必不会回转。你不用作如此打算。即使事情真到了不可回转的那一步。太子君日后生产,若是男孩还好说;若是个女孩,你在九泉之下,不会不甘心吗?”姐妹继位是久远的传统的了,但皇位传给皇孙,还是很有可能的。长宁是皇室旁支,若是由长宁收养这个孩子,必然得过继。一旦过继,这个孩子就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了。

      太子却带了奇异的表情盯着长宁:“不会。”

      长宁的心思从未与人说过,此时太子这句信誓旦旦的“不会”到底指的什么?是不会不甘心?还是不会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长宁心中几转,到底没有接这句。

      太子却突然说:“若是还有机会重见天日,此话一定不会从我口中说出。但既然已经没得这个机会,不妨一听。小姨,你要小心。我虽叫你小姨,却要痴长你几岁。因某些缘分,自幼与你一块儿长大,当然这些缘分也是沾了血的。我与你的情分,比那几个同胞的姐妹还要深厚几分。我是知道你的,你一向是个心软的,又喜欢把人想得太好。别人倘若对你好上一份,你恨不得回报十分。须知,这也没什么,却要分人,有些人,不值得。你又喜欢念旧情,我就怕日后有什么,你顾念旧情,反而丢了性命。你先不过是个无根无基的幼儿,如今也是威震一方的藩王了,天心难测,不可不防。她弄死自己的女儿,眼睛眨也不眨。我那几个不知事的妹子,不会过得太好。”

      太子说的半点没错,她们自幼一块儿长大的情分是沾了血的。她若是父母健在,也不用和同龄的外甥女日日厮混在一处。她待人心太软,也算是短处之一。可她若不是自幼父母双亡,何必别人对她的一丁点好都记在心上?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长宁不置可否,似乎没有人说出这一段话,也没有人听,手中只一味地把玩随身带的玉簪子,一时想起出宫前遇见的那一位宫人:“皇后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太子嘴角含了笑,没有再说一个字。

      同行的官员殷勤地送长宁出了绍狱,唯恐怠慢了她落了头上的乌纱帽。长宁也不点破,一副不挑刺的样子,两人心中都欢喜。

      长宁出了诏狱,慢慢踱步。狱前萧瑟少有人烟,往前一条街正是闹市,行人熙熙攘攘,小贩笑语欢声,似乎丝毫不被牢中的阴森绝望气息所干扰,正是牢里牢外两重天。

      长宁来得太急,车架在还在宫门外候着,身边一个人也没带。狱中的官员不敢太套近乎,怎么会想得到长宁恰好没车驾回府?现在招人来又太麻烦。除了在书院,平日去什么地方都是人群簇拥着,鲜少有这样没人跟着的时候,长宁想了一想,决定穿过闹市,走回府去。

      这个时候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长宁停下来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渔家郎砍鱼的矫健身影,商贩询问米价满意的表情以及闲逛的路人悠闲自得的神态,好一副万民和乐图。仔细一听,伴随着街市小贩的吆喝声的还有近处的蝉鸣与远处的狗吠,端的好美景。长宁闭了眼,想象再远一些,想必还有鸳鸯戏水,佳人扑蝶之状,百里之遥的南山,还有深林幽涧、碧水清泉,好一副秀丽江山。

      长宁一边走一边心中赞叹。

      与此同时,皇宫中皇女研习经典的地方。

      六皇女身着朝服向着一中年女子见礼:“师傅,您来了。今日沂王走得急,没有见着。”

      那人颇为惋惜:“可惜了。”这人是书房新进的师傅,专配给六皇女读书的。六皇女对这位师傅多方试探,颇为满意。因沂王常年不在京中,是以没有见过沂王,听说沂王近日进京了,特意嘱咐六皇女逮个由头拖住沂王,某一个与沂王见上一面的机会。谁知沂王面圣之后就匆匆出宫了,皇后宫中都没有去请安,更何况是这么多外甥女之一呢?是以才有以上这一幕。

      “不知你必要见沂王做什么?”六皇女想了一想,凑上前嬉笑着问:“师傅,依你看,沂王此人如何?”

      那人露了个莫测的笑容,半晌才说:“沂王此人,若是放下她心中那些想头,是可以做个富贵闲王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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