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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宁 ...

  •   长宁从南山书院回来,赶了一天的路,累得要死。途中水路转陆路,陆路转水路的,若是不赶时间,晃晃悠悠地走上一两个月,自然轻松。可长宁是个性子急的,心里又惦记着长安城的事,半刻也等不了,除了进城的时候规规矩矩地等了,别的时候都是在一路驰骋。从巫山到长安小一千里,竟只用了一天一夜,不知跑断了多少匹马。若是被监察御史底下那些老婆子知道,又要参她一本,说“沂王轻狂”了。

      长宁到了长安城,进了城门一路纵马驰骋奔向府邸,将一众随从甩在身后。一进门就吩咐下去:“将门关上,这几日保持大门紧闭,若有访客,就说孤要安心静养,一律不见。若是明日忠顺亲王家的小侯爷来了,直接带她到书房。”也不管门子听没听清,应没应,转身一阵风似的进去了。

      等到了正厅,早有人乖觉地迎上来问:“殿下怎么回来了?”说话的是长宁府中第一得意人,名唤“元雅”。任总管一职,长宁府中所有事无论大小都是他在打点。此人年约二十许,身形颀长,容貌昳丽。

      长宁对着他略微颔首,也不回答,只是问:“谋事娘子们都在吗?”

      “在的,今日一得到消息,说殿下要回来,赶紧让各位先生准备,就怕殿下一回来就要召见。”这时候被长宁甩在后头的随从也纷纷到了,元雅一边回长宁的话,一边着人安顿她们,还吩咐让人端了水伺候长宁小作梳洗。

      长宁见元雅理事井井有条,心下赞许:“让府中所有清客在议事厅等着,就说孤有事请教。”长宁为人谨言慎行,便是在自己府中也是没有一句多话的。这当口,只吩咐要紧事。

      元雅应了一声,着人去请,又递给长宁一块湿毛巾擦手。长宁一手接过,在椅子上坐了,只闭了眼一意沉思不语。元雅有意问询几句,见长宁眼窝深陷,知她不知又是几日没有休息;城中又发生大事,不知府内如何应对,有的她烦的了,于是知趣地闭口不提。

      几个丫头服侍长宁换过半旧的绣金常服,散开头发重新打理一遍,又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便往急急地议事厅走去,临走时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回身问元雅:“最近府内有什么事吗?”

      元雅明显迟疑了下,眼前掠过前几日被抬进来的轿子,安排在卧房的孤单人影,又想此事不值得她操心的,最终还是摇摇头,回答:“并没有什么。”

      长宁放下心来,扔下一句“好”,转身就走。

      到了议事厅,几位女子身着朝服在厅内候着,都是沂王府上的幕僚。沂王虽然年纪小,但是养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派头,对这些文人清客一向很客气。偌大个沂王府分前院和后院,后院住着府内内眷,前院住着招揽的贤士。沂王尚未成年,所谓内眷不过就是服侍她的几个。所以府里内眷没有多少,倒是养了许多文士。

      那些中年女子见了长宁过来纷纷上前行礼。待众人坐定,未等长宁开口,一人劈头盖脸就问:“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长宁还没回答,另一人又说:“殿下身在巫山,不知长安城斗得厉害,先陛下顾念皇后,外家,太子的情面,虽对太子诸多不满,到底没现在明面上。如今不知发生了什么,撕破了脸,连废立诏书都下了,眼看是无力回天了,真不知会便宜了谁。这当口,陛下正疑心呢。殿下无诏而归,不是授人口实吗?”

      原来皇帝姊妹面上虽然亲厚,到底心里存了疙瘩。长宁又常年不在京城的,在这个当口赶回来,皇帝多疑,难免不会想什么。

      “孤已经回来了。天家有意动摇国本,连路边黄口小儿都吟唱歌谣,嘲讽此事。孤岂会不知?”长宁面上倒是毫无异色,“再说,皇姐要废掉孤的大外甥女,孤这个做小姨的,竟然连回来看看,都不能吗?”

      这位沂王,姓李,讳长宁。先帝十六女,现任皇帝的妹妹,年未及冠,眼下被废的太子也要比这位名义上的皇姨长上两岁。生得一副好相貌,可以想见其父当年风采。沂王年纪虽小,却素有贤名,为人不显山不露水的。

      诸位都是跟前老人,知晓长宁虽面上如常,听她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快了,于是连忙和场:“所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眼下殿下既然回来了,不如商讨如何应对才是。”

      长宁却端了笑:“孤路上赶得急了,说话一时冲了些,各位莫恼。今次请了大家来,也是因孤近来不在长安,不晓得长安细事,想请各位说道说道这次陛下废太子,是怎么回事?”长宁连夜赶了回来,连饭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是为了问废太子的细节。

      “殿下既然已经回来,莫要忘了向陛下讨要回京令。”仍有人忧心忡忡地补充。所谓的回京令是召各方诸侯进京的令牌,一般是有了这块令牌,才准放诸侯王进京城。不过长宁这个特例,经常有回了城才向皇帝讨要回京令的情景。此人出言提醒,不过是为的谨慎起见。长宁这个位子,不能出半点错。

      众人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解答长宁的疑惑:“皆因陛下年事已高,难免对储君有些疑心。太子一生下来就是太子,至今已有廿年。太子平日里为人有些不正,陛下难免对太子就有些不满。加上皇后无宠多年,宫中新进的美人很得陛下的心思,又生了个女儿……”

      “太子一向都是那个性子,孤还不知道?小六还是个娃娃,能生什么事?孤疑惑的是,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众人皆摇头:“个中详情,牵涉宫中秘辛,我等不知。只听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陛下听信小人之言,以为太子谋逆。陛下着人去太子宫一搜,果然在地下搜出诸多布偶,厌胜之术,却是百口莫辩了。”

      “果然有小人搬弄是非!”长宁皱了眉头,半晌才悠悠叹了一句,“所谓男子年四十而色衰,女子年四十而色心未死。父爱者女抱,是此理也。”

      众人都不知道为什么长宁会突然脱线感慨这一句,又听见长宁问,“眼下太子在何处?”

      “诏狱。”

      诏狱,皇帝亲自下诏定的案子才能称之为诏狱,一向只关押九卿之中的重罪者。如今太子进了诏狱,恐怕不妙。

      “太子那性子,恐怕要吃些苦头。”长宁叹了口气,心里有了主意,冲各位点点头,“我明日见了陛下讨到还京令后,就去看看太子。”说罢端了端茶杯,隐有逐人之意。

      众人见她神情疲惫,知她急需休整,眼下和大家商议,已是强打着精神了。但有件事情,事关重大,不得不说,于是开口问长宁:“殿下,臣等冒大不敬在此进言:如今东宫易位,储位空悬。殿下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还请示下,我等也好早做打算。”

      这些谋士跟着长宁,有些是看长宁礼贤下士的派头,有些是身受长宁的恩惠,不保证其中一些人没有些想头。可是长宁身份尴尬,又行事谨慎,从没有透过口风。这个时候正是好时机,长宁的想法不同,沂王府的应对也不同,谋士们摸不着底,是以有此一问。

      长宁只低着头一味地旋转手上一枚碧绿的玉扳指玩儿,半晌回道:“还不是时候。”

      众人还欲多言,长宁大手一挥:“散了吧,孤乏了,明日再议。”一个个地退下。

      长宁不是个惯星夜驰骋的,熬到此刻已是极限了。又听到这些消息,一时头痛欲裂,再也不想开口,径直往卧室走去。见路过服侍的仆人神色有异,也不疑有他。

      进了卧室一眼瞥到床边站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心中烦躁:真是好大一个礼。这些人真像“野火烧不尽”,竟还“春风吹又深”了?离上次那个才多久呢?这样不长记性?这次是扔河里呢?还是扔水里呢?还是扔湖里呢?

      又觉得少年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少年低了头,长宁站的这个方向逆着光看不见脸,看身形,倒是像那次小侯爷诓自己去看的美人。于是试探地问了一句:“颜嫣?”

      少年一抬头,满脸惊讶。长宁一看,果然是那位擅琴的少年。如今仅着寝衣,双手环胸,似有不胜之态。此刻仰着脸,眼中氤氲,一副既害怕,又惊讶的样子。。

      “好人家的孩子,怎么就到了这地步?”长宁见他那可怜的模样,心中怜惜,轻声道:“公子不知道我。我有幸在外头听过公子弹琴,还曾为公子弹奏过一曲呢!”

      “你是那日弹琴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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