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失语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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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摇晃的船只中，低头是漆黑如墨，看似平静的——虚海？抬头仰望冬日的夜幕中，是如浅浅的银光彩带般静静地流淌在空中的云朵。干净的不见任何阴霾的天空，就如同她在长安，夜深人静的时候第一次爬上屋顶所见到的。
不似长安繁星璨烂的夜空，寂冷清冽的虚海上空就像是无声的安慰，让她自嘲无措的内心一瞬间安静下来。
身着石青①[蓝铜矿，深蓝色有玻璃光泽]色高腰襦裙，简简单单将长发束成一束的年轻女子，为难地看着两位大人矛盾越来越深的争吵，不由得地将视线放到了不远处，经由一番辛苦的整理，终于能看出本来面目的——少女身上。
脑海中瞬间划过的，是为少女清洗的过程中发现的伤口，布满大小不一、深浅不一伤口的躯体……
年轻的女子看向少女的眼光不自觉地带上了满满的怜悯。
这让身体刚经过医治，处于极度迟钝状态的饶小楼间接的，将她引以为傲的感知力给不知道扔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她只是沉默地听着明显就不是长安话，却偏偏能听懂词和意思的对喷声，心里在不间断吐槽：舜极国？升山？？杖身？？？
……
……
跳崖自杀而已啊！！为毛她就到了记忆中早已模糊的世界来了？
可以按个Ctrl+Alt+Delete吗？她不死了可以吗？她继续陪李林甫那个怂蛋玩可以吗？嘤嘤婴！宋瑜！！人家好想你！
她很忧伤，如果不是为了右手边这只已经睡到天荒地老的——哩鼠！她现在可能或许还好好地在她的灌木丛中继续挺尸——直到死亡也说不定呢？
某人自嘲地牵动嘴角，结果就因为这小小的动作而痛的死去活来……
狭小的船舱，因为四人一鼠的存在，显得拥挤而烦闷。
“杜郇大人，这位女子来历不明，您这样草率地决定让她担任您的杖身①（护卫之意），这样做太冒险了！”
“呰阆，身为射士②（贵人的贴身护卫）的你打得过她吗？”
“……”
身高六尺③（一尺=33cm）有余的呰阆皱着浓黑的双眉，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欲言又止中带着些许的尴尬看着长相颇为阴柔，正自鸣得意的杜郇。
如果不是对方身上穿着的玄色深衣③在提醒他，眼前这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是此行升山需要保护的对象，他怎么着也不会卑躬屈膝到现在这个地步！
瞧瞧乡长大人说过的话：“呰阆啊，杜郇可是我们舜极国最后的希望了，你可要好好保护他啊。”
呰阆忍不住一拳将脑海中体型胖墩墩、尤其喜好财宝和美人、谗言的乡长大人给打飞！
就算舜已经等待了将近三十年，就算舜如今已经成为十二国中最为贫困、最为破乱的国家！可偏偏还是有像乡长和杜郇这样的人出现！
什么狗屁舜极国最后的希望，如果连杜郇这玩意都能当上王的话！他一定第一个反！！
仁慈的天帝啊……
您真的忍心让舜国的人民再一次地在等待中煎熬吗？
我们已经等待了将近三十年。舜国的麒麟，它的天命仅仅只剩下最后的几个月了。这一次，是它最后一次的升山，舜国……
真的还有希望吗？
这一刻，不知道是该埋怨上天，还是埋怨麒麟的呰阆垂下头，不去看趾高气扬的杜郇走向那位重伤的少女，他沉默地转身，离开了这间对于他来说，什么也决定不了的房间。
所以，当他在供国的首都连樯再次看到那位仅凭气势就将他逼退的少女时，他才惊觉：“你不会说话？？！”
自从被杜郇单反面强制性签下“卖身契”后，就“老老实实”天天呆在船舱养伤的饶小楼，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当中经历了海上摇晃和陆地颠簸之后，终于可以带着某只依然在沉睡的哩鼠，行·动·自·如地走在跟长安街头完全不同风格的异·国·他·乡上了啊！
某人瞥了一眼错愕不已的呰阆，摆明了一副：没错，老子就是不会说话咋滴？！
呰阆：……
彼时，穿着最普通平头老百姓的粗布麻衣，长相清秀到一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身高只有158cm，披散着一头及腰秀发的饶小楼怀揣着一只哩鼠，就这样第一次实实在在的踏上了十二国的土地。
“怎么回事？！谁让你蓬头垢面地就出现在本大人身后了啊？”换了一身名贵丝绸直裾⑤，腰间别着一枚古朴美玉的杜郇，皱眉望着身后披散着头发的饶小楼，和她身后对着他诚惶诚恐握着一把木梳和一根红色缎带的玉秀就是一顿好嗓子……
说好的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呢？饶小楼神色静默地盯着朝她看过来的杜郇。
对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照过铜镜的饶小楼来说，她并不知道，早在她踏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那双还蛮是喜欢的黝黑眼眸，早就变成了……
蕴含着仿佛能够烧毁一切不喜事物的橘色眼眸了！
就好比，只不过是跟眼前的哑女对视了那么一小会儿，总觉得有种火烧屁股的紧迫感，这种让自己立刻就怂了的想法的杜郇了！
他狼狈地撇开对视的眼睛，恼羞成怒地对饶小楼和曾经帮助饶小楼清洗身上污秽和伤口的玉秀呵斥着：“还愣着干什么？乡巴佬进城吗？耽误补给的时间，看本大人怎么惩罚你们！”
说完，拂袖带领他的护卫队——走了……
踏上连樯的脚步，因为眼前坊市的喧哗而停止。不同于长安朱雀大街的宏伟大气，连樯带给她的感觉……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约两辆两辕马车并架之宽。街道两旁，排列着被刷成浅色墙体、绯色木制柱廊，高矮不一的房屋。叫卖的商贩们，井然有序地坐在房屋与房屋的间隔前。这样，既不打扰房屋主人家的生意，也不会让自己失礼地霸占了人家的地儿。各自做生意时……
额……
饶小楼望着不远处房屋主人家与商贩之间上演的口水战，不禁在心中想道：长安作为目前世界上第一大都，她还是不要随便比较的好。
对于早已将眼前这个世界遗忘的差不多的饶小楼来说，她的记忆中能够出现的，或许就是那一头如火焰般的赤发，以及那一对在十二国中比较有名的活宝主从了？
感谢她模糊的记忆，还记得虚海、还记得升山是什么玩意儿。
饶小楼在帮她扎发的玉秀诧异的眼神中，嘴角挑起了一抹连她自己也不确定的无奈嘲笑。
虽然不是很清楚她为什么能够听懂这边的话语，不过她也懒得去想了。
瞥了一眼朝杜郇跑去的玉秀，饶小楼伸了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她才不管周围的行人是用什么眼神去看待她。她只知道，杜郇这个不知道收敛的二愣子，是要去升山当王的吧？他让她做他的护卫，在黄山里面和妖·魔·厮·杀？
嘛，说厮杀或许严重了。说不定是人家妖魔兄当方面虐杀自己呢？
这样，总可以死了吧？！！
某人无聊地对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悠悠然地跟在了杜郇的大部队身后，同一脸老子不爽，你们都不要来惹老子的呰阆并排走到了一起。
高大魁梧，穿着一身武夫特有的短打，正不满杜郇招摇过市般补给行为的呰阆，被身后某人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打断了自己的满腹牢骚。他低头看向差不多只到他胸口的少·女！
他所见过的姑娘，哪个不是娇滴滴的！受到一点点伤害就痛哭流涕寻求安慰的！眼前这个长相平凡的“哑女”，彻底颠覆了他对一般少女的认知！
眼前这厮是超越了他武力存在，并且剔除腐肉时，还能一声不吭硬撑下来的奇葩！
用看奇葩的眼神看着饶小楼的呰阆，看着步履轻松、稍稍有点跛的少女越过他，好奇地向不远处摆着些许小玩意儿的摊贩走去。他用视线的余光瞥了一眼越走越远的杜郇大部队，忽然！一个大跨步，整个人拦在饶小楼的身前，神色异常认真地对正准备抬头看向他的饶小楼说。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你不应该葬身在黄海的妖魔口中！”
“趁现在有机会，跑吧，跑的越远越好！”
准备抬头的饶小楼：……
一秒切换面部表情！
所以，当呰阆看着傻笑着望向他的饶小楼时，他忍不住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伸手抓住饶小楼就准备直接付诸于武力强行将装傻的某人带走！
别跟哥说你就是这样的人！
有那种眼神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白痴？！
我不听我不听！！
饶小楼：……
我还什么都没说好吗？
你以为就这样潇洒地转身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喂！你们两个，这么磨磨蹭蹭地干什么？！没看到本大人需要劳力来搬运这些东西吗？！”
程咬金大人要是知道是这样一个油头粉面的“俏”男子盗用他的强力拦截术的话，会不会气到从土里蹦出来呢？
想必——是不会的。
费力地将差不多两斗（一斗=12.5斤）重的粮食扛在右肩上，饶小楼默默地看了一眼在她不远处摇着折扇装风流的某县正大人，她发现。
十几年来被磋磨的暴脾气，似乎有立刻苏醒的迹象啊。
忽地，肩膀上一空。
从脚步声判断出来人的饶小楼，静默地抬头看向一把捞起她所背负的粮食的某人，某人高傲地一手一个粮食包，笔直地从她的身边走过去。
她直起身，在冬日的连樯冷冷的风中，伸手拂去脸颊旁的长发，看向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的某个高大背影。她微微地眯了眯橘色的眼眸——撇了撇嘴。
饶小楼抬起脚步，一步一步跛着走向停靠在岸边的船舶，她希望。
所有的好人，都能够长命百岁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失语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