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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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先生飞升前曾与顾惜朝会过一面，那时他断言顾惜朝心性不佳，在修行一途上走不远。这一面说不上是善缘还是孽缘，尤其是在诸葛小花斗法败于傅宗书，勉强逃入遗迹裂隙中惶惶度日时后，竟然是被顾惜朝搭救而出的。
不过对顾惜朝来说，能在此时寻到诸葛小花这样一个生还的仙人来为他们指点些许，且帮着收拾残局，事实上还是一桩不错的事情。
戚少商的问题犹为棘手。他本是彻彻底底的人类修士，不料阴差阳错身体异化。他没有灵兽天赋，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再加上逆水寒魔魂、咒术的冲突，事实上异化以来他体内一直灵力紊乱、疼痛不已。
顾惜朝抱着他的脖子：“大当家，你再试试。”
戚少商尽力控制着自己全身的灵力运转，强行推过那些被种种变化阻截的经脉，重复着自己从前的修炼法门。他竭力去忘记自己此时变异的身体，去假想人类躯体的种种。他睁大眼睛看着前方，顾惜朝回到了他的视野里，卷发被乌木簪子簪在脑后，青衫穿在身上风流飘逸，一双眼睛里神采飞扬，嘴角弯弯地问他：“大当家，最后是我先上了石塔，这一回是要你洗碗的。”
戚少商说：“好，多少碗我都洗。”
接连两天的尝试之后，他身上的鳞片终于褪去，逐渐回复了人形。
顾惜朝赶紧过去，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捏了几下，检视一遍，确认他一切都好，终于松了口气，精疲力竭地抱住了他。
戚少商大战之后心中激昂多时，终于能拿两只胳膊抱住他，也心中踏实，歇了口气笑他：“明明是我这两天一直在受磋磨，怎么你倒显得比我还累？”
顾惜朝板起脸嘱咐他：“你这一回勉强过了这一关，但往后还是有隐忧，此间事了你须得加紧修行，早日突破金丹境，兴许能化解一二。”
“好。”戚少商张口应了，拿了顾惜朝的肩膀过来搂着，“可是我已经金丹境了。”
顾惜朝几乎从他怀里跳出来：“几时的事情！”
戚少商抱牢了他：“我也说不清，总之是在异化之后吧。”
顾惜朝想了一会儿：“那你回头跟我去趟烟络林，那边修行的灵兽众多，兴许他们有什么法门是能供你参谋的。”
戚少商说：“好，这里的事情完了，我同你一道回去。”
他面上的喜色轻轻浅浅；顾惜朝只随便看了一眼就没有深思，没能意识到自己即将把一切过往彻底地向戚少商打开。
听说和眼见还是不一样的。戚少商把脸埋在顾惜朝脖子里，暗暗筹划着将要跟顾惜朝一起开始的旅程。
诸葛小花过来看情况时候戚少商与顾惜朝两个还是这么互相搂着，闹得他胡须一颤：“既然异化的事情解决了，就去处理那个太阳吧，俗世间都快大乱了！”
戚少商跳起来抓了件衣服披上，拉着顾惜朝一路往外：“诸葛先生见笑，实在是我跟惜朝情深意重，这样子惯了。”
顾惜朝想起戚少商在大都皇宫那颗梧桐树上安慰自己的几句话，向诸葛小花笑了一下，点头示意。
或者的确是善缘。
仙界生还者寥寥无几，除了铁游夏，都受禁药荼毒，伤势颇重，此时正受着傅晚晴救治。
碧海青天还剩最后一片花瓣，香气却愈发浓郁。
傅晚晴说：“我头一回在灵药园见到顾惜朝的时候，其实震撼得很。他硬生生用血肉养出了这样一朵花，居然连脊背都没有弯过。”
铁游夏的耳朵和尾巴腾一下竖得高高的：“从前的事情，你想起来了？”
傅晚晴一下子也迷茫起来：“是呀，我是几时想起来的呢？”
铁游夏变作那只大黑狐狸，轻轻巧巧跳到傅晚晴肩头，围着她的脖颈卧下，毛茸茸的大尾巴衬得她的脸庞玉一样晶莹。
赫连春水不太高兴地坐在皇宫的辇道上，仰脸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皇帝身后跟了一群手忙脚乱的内侍，大步走过来看他：“三弟，你再看太阳也不会马上出来，回去歇歇吧，待会儿各部臣工都要从这儿过，好商议如何安抚百姓。”
赫连春水托着脸看天，姿势一变不变：“可是红泪她在天上呢。”他忧郁起来，全身的灵力居然又强了一点，可惜他自己浑然不觉。
说话间，中庭里发出一道奇异的微光。
赫连春水如同受了春风的新芽，立时生机勃勃，拔腿就向中庭跑去。
息红泪风尘仆仆，立在一片黑暗中，身上却好似发着微光。
赫连春水一下子扑过去抱紧了她。
穆鸠平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这……息城主，大当家大寨主嫌我碍事让我跟你走，你不是也要嫌我碍事赶我走吧？”
雷卷买了一辆马车，载着沈边儿一路往南方去。
他慢悠悠地坐在车辕旁，叼着一支烟枪，也不去拉缰绳，由着马匹自己乱走。
沈边儿忧虑地从车里探出头来，看着依旧黑沉沉的天空。
雷卷一把将她的脑袋推出车里：“歇一会儿吧，我们走着走着，天就会亮了。”
他手边亮了一盏小灯，点亮了一点点夜色。
戚少商拿起一张雪白的大弓，递去顾惜朝手里。
他们两个一同捧住这张弓，俱是心神一荡。
诸葛小花说：“传说这是后羿当年所用的落日神弓，用夸父腿骨所制，你们拉开此弓，就能把太阳重新送回天上。”
戚少商小声讲：“夸父腿骨？我看也就是什么牛骨羊骨，那些落日冢都破成那样了，这弓怎么还这么新？”
顾惜朝手指在弓背上弹了弹，点头说：“我看是鲸骨，去东海那次我顺手杀了不少，回来师傅都拿去送人了。”
诸葛小花咳嗽了一声。
戚少商与顾惜朝一同握稳了弓，缓缓拉开了弦。
寻常箭矢担不起太阳的分量，戚少商索性拿了逆水寒作箭，金链系在剑身上，后面拖着那燃烧的火球。
他们两个的灵力呼应交融，逐渐提升，注满了森然凛冽的大弓。
弦渐渐拉满了。
顾惜朝说：“我修行了几百年，却忽然有些不想飞升了。”
戚少商问：“怎么，觉得还是同我一道做个修士快活？”
蓄势待发。
“看过了这些九天之上的仙人，想他们求了一世，什么都没得到。”
“那是他们不知道究竟该求什么。”
他们目光交汇，开弓的手同时收力。
逆水寒疾射而出，金链哗哗作响，太阳被拖曳得摇动起来，火焰变得张扬而热烈。
金链绷直，太阳被猛地带离了地面；远看一道金色的火焰射去苍穹，浓厚的黑暗瞬时被撕裂。
戚少商抓紧了顾惜朝的手：“你知不知道我想求什么？”
顾惜朝大力地回握他：“你呢，你知道我吗？”
他们凶狠地盯着对方，仿佛立刻要互相厮打起来。
太阳跃上云层，一瞬间光芒大放。
顾惜朝手里的力气忽然松下来：“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你我神魂相予，生死与共。”
戚少商笑开来，应和他：“嗯，神魂相予，生死与共。”
太阳在空中安静地旋转，亘古而来的光辉洒了他们满身。
他们两个的身形在太阳炫目的光芒中变成了两个剪影，慢慢靠近，近得骨血相连。
逆水寒从天空坠落，带着燃烧的余烬，哐一身插在了他们身旁。
意气贯九霄。
Fin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