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杉木》水嘌呤

19、回忆

　　白茫茫的房间里，我的躯壳漂浮在房间中央。等我恢复了意识猛然清醒过来，我从半空中重重摔落下来。奇怪的是，我揉了揉身上各处，一点也不疼，就好像我不是掉在了地上而是掉在了一摊棉花上。只是我的头疼痛欲裂，我一点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脚下这个被单调的白色包裹的房间既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就像一个完整的蛋壳内部，而自己就身在其中无处可逃又孤身一人。我颓丧地坐在地上，把头深埋进双手之间，喃喃低语。“杨木，你在哪里啊。”
　　语音未落，原本安静的房间突然有了人声，喧闹起来。我一骨碌站起身循声而去，隔壁一定有人，如果我大声呼喊总会有人救我出去的。慢慢靠近那面传来人声道的白墙，我的手刚一触到墙壁，整个房间就在我手下消失了，一瞬间我置身于另一个地方。
　　在这个老旧的游戏机房我一眼就认出了在对面游戏机上打得起劲的男孩，是杨木啊，而且是小时候大概八九岁时的他。我迈开脚步想也没想就走向他，“哥哥。”突兀的童声自后面传来，我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眨着又亮又大的黑眼睛，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大声呼喊。
　　当他的目光落到杨木身上，他咧开嘴露出豁了一块的小白牙，屁颠屁颠地跑到杨木身边，拽着杨木的衣角。“哥哥。每次我喊你，你干嘛都不答应我。”
　　我惊得目瞪口呆，这个孩子分明就是我呀。难道这是我和杨木小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我会看见明明连自己都记不清楚的回忆呢？
　　不去看那张甜甜的，傻笑着的小脸，杨木拉回衣服啪地打掉小男孩的手。“忙着呢，别在这里烦我。快回家去。”
　　男孩有些委屈，“哥，妈妈叫你回家呢，不然爸爸又要生气了。”
　　隔壁游戏机上杨木的同学留意着兄弟俩的对话，这时侧过脸帮着劝道。“行了，杨木。你跟小不点回去吧。你看他在这儿傻站着等你多可怜啊！”杨木停下手，看着泪眼汪汪的弟弟。虽然他这个弟弟是出了名的好哭鬼，却也是倔得出奇，不等到自己他是绝对不会独自回家的。
　　杨木叹了口气正欲从游戏机上抽身，却听到他同学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挑衅。“你又不是我，你看我哪天天黑之前走过？我爸妈都拿我没辙。我压根不怕他们，谁也管不了我。”
　　杨木皱了皱眉头，对方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没错，也许自己就是个胆小鬼，所以才不敢对抗爸爸。爸爸何曾顾虑过自己，而自己却总是忌惮他。屈服于他恨的人对杨木而言是莫大的屈辱，是他怎样也不肯在旁人面前承认的屈辱。
　　退回游戏机上，杨木重新陷入暴力的混战。“怎么还不走？小不点儿在等你呢。”
　　“闭嘴吧你，别多管闲事。”
　　时间溜地很快，等胡维新再次看向手腕上的米奇手表时，已经是晚上8:30了。“喂，该走了。初中部下晚课了。”
　　“关我什么事？”说话间杨木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脑残啊。杨老大马上就来了，撞上他可没我们的好果子吃。”又推了把游戏机上的杨木，见他没有离开的打算。胡维新拎起地上的书包就往外走。“我可好心劝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出了什么事可别怨我。”
　　陆陆续续走了一批人之后，游戏机房里除了杨木一个低年级生外，只剩下几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社会人士。没有一杯水的功夫，游戏机房的门被再次推开，十几个拖着书包的初中生懒洋洋的走了进来。
　　游戏机房的老板很客气地迎上前去，和为首的那个很老成的学生寒暄道。“今天怎么样，杨梓？”
　　熟练地掐掉夹在指间的香烟，两只慢条斯理的吐出口中最后一个烟圈。“还是老样子。窝在教室里听那群老家伙满篇废话，没劲透了。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我爸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对我留校查看一个月。要不我早就解放了。”
　　“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尽可以来我这店里发泄个痛快，玩游戏不就是图个爽吗？”
　　“你说的话就是中听，要不我也不会进了店就灭了烟啊。纯粹是出于对你的尊敬。你打听打听，在别人那里我什么时候这么规矩过？”
　　“那是，那是，里面玩吧。有事叫我。”杨梓冲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今天我请客，大家玩个痛快。”于是一行人欢呼着，一哄而散。
　　杨梓瞪了眼站在走道里的小男孩，停在了聚精会神打游戏的杨木身后。“这鼻涕虫是你什么人？守着你，是你保镖啊。”
　　杨木此刻正忙着杀死接二连三冲上来的敌人，也就没搭理和他说话的杨梓。忍下受到无视的怒气，杨梓嘴边的笑更深了。“你没发现一个游戏机房就你一个小学生吗？这里实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杨木仍旧不肯吭声。
　　杨梓一把把他从游戏机上扯了下来，摔在了地上。“没人告诉你，这是专属于我的位置吗？看到老子来了，你还不滚。”
　　杨木的性子也上来了，放开嗓门嚷道。“你的位置？这儿贴你的名字了，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杨梓眯起眼睛，俯视着比自己矮了整整一头的杨木。“我不需要贴名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相信你问问周围的人，哪个不知道你占的是我的位置。”杨木望向游戏机房里关注这场骚乱的众人，他们纷纷避开和他的视线接触，没人想掺和进他和杨梓的纷争。
　　彻底冷静下来后，杨木苦恼着如何能摆脱目前的困境。自己已经惹恼了对方，看来是不能相安无事了。面对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杨梓，如果硬碰硬自己根本毫无胜算，况且跟他来的那帮人也不会乖乖光站在一边看着。由此看来一顿痛殴是免不了了的。
　　除非他能想办法制造一场小小的混乱然后趁机溜走，哎，杨木在心里暗暗后悔。胡维新那小子走的时候，他就不应该死赖着不走的，不然这会儿也不会摊上这种好事了。又或者杨杉叫他回家时，他别在胡维新面前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么这会儿他也就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美滋滋地睡觉了。
　　对了，还有杨杉。杨木望向自己那个呆萌的弟弟，他可不能把杨杉扔在这儿自己一个人逃走。什么主意都甭想了，全不好用。
　　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站起身杨木尽量装作镇定。“不就是个位置吗？你说是你的，我这就让给你还不行吗？”
　　然后他招呼着一旁的小杨杉，“弟弟，走吧。回家了。”小杨杉连忙牵住他伸过来的手，急着想和他离开这里。
　　他们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个冰冷冷的声音。“不行，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杨木转过来，“那你想怎样？”
　　“啧啧，光是你这个态度就不行啊。放你走了，你还会再犯的。”
　　杨木把小杨杉护到身后，“好吧。我人在这里，任你处置。只要你别动我弟弟。”
　　杨梓朝几个狐朋狗友动了动手指，十几个人立刻就包围了杨木。游戏房的老板一看要出事，也上前阻止道。“杨梓，给我个面子。我还要做生意的，千万别在这里动手啊。”
　　“你的面子我肯定会给，但是我的面子我也必须要护。这家伙完全是自找的，不赖我。抱歉，今天我必须要给他个教训，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撇开了游戏机房的老板，杨木大喊一声。“上啊，等什么呢？”
　　十几个人就要动手，小男孩挣脱了杨木挡到他身前。“你们不许打我哥哥。你们都是坏孩子。你们以大欺小。”
　　“大哥，小屁孩挡在前面。怎么办？”
　　杨梓推开旁人自己走了过去。“别以为我会手下留情。谁也保不了你哥，赶紧让开。不然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杨木一个劲地拉着小男孩，“小杉，听话。快让开，听见没有。”
　　小男孩一次次被拉开，又一次次地站到杨木身前，杨梓不耐烦地甩给了他一巴掌，我看着他小小的身体飞了出去，再没了声音。
　　然后就有人喊道，“不好了。那小子头磕到台阶上了，流了好多血，身体都抽搐了。我们赶紧跑吧。”
　　我看着这一切，突然间头又剧烈疼痛起来，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血，好多血啊。
　　在乱得不可开交的游戏机房里，杨木抱起我，吓得大哭不止。“杨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我以后再也不会凶你了，我会当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我突然又想起失去意识前杨木对我说的话，“小杉，你千万别出事……这一次你也可以挺过来的……别让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杨木，原来你对我好都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