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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深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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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缘酒吧,深玫瑰色的墙壁上缀着点点温柔的光,一首带着法国乡村气息的老歌轻轻地流淌着缱绻和安宁,又叫人伤怀。
他的脸在眼前,淡黑的眉,炯炯的眼睛,黯然的神色,就这样似真似幻地对着她。
她小巧的脸颊在流动的光影里,映出忧伤的轮廓,微闪的双眸,淡淡的细眉。她没怎么变,还是那股学生气的清秀和纯静——一种久违的怀念。他的心一阵轻微的颤动。
“这几年,还好吗?”奕天摸着咖啡杯柄,没有抬头。
她抬眼,看了看他,“恩,还好……你呢?”
“不怎么样。”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带着微微的埋怨。
她低下头,慢慢地喝着咖啡,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几分钟,没有讲话,现在的两人,真的感觉很陌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她轻轻地说。
“你当年去美国的时候,也没跟我打过招呼。”他抬起头,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至于我的事情,佟小姐好像也没有必要知道。”
她的心一沉。他的眼神,仍然可以看得出伤痕——是的,他还在记恨着她。但她又该怎样告诉他,当年她的离开,并不是因为要逃避,而是不想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
“对不起,我以为……就算是作为朋友……我只是……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她支吾着。然而,就算是做朋友,也不能够了吧。
“谢谢。”他的声音依然冰冷,“如果是作为朋友,这种关心就不用了。”
这么客气,这么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尴尬。她只觉得尘封的伤痛开始发酵,越来越酸楚。
两人就像是陌路相逢的过客,那么生疏,生疏得让她害怕。
又是一段沉默。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小悦她也不会……”她的声音低下去,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
“小悦的事跟你无关……不怪你。”他心里一紧。
雨墨紧紧握着咖啡杯,没有说话。她给他的伤,他应该永远无法释怀。似乎她和他彼此之间,已经没什么共同的东西,除了伤害。
“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她拿起旁边的皮包,站起来告辞。
奕天放下杯子,也站起来,“我可以开车送你。”
——他可以送她,只是“可以”。雨墨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坐公车挺方便的。你先走吧,再见。”
“路上小心。再见。”说完这句再见,一层透明的液体漫上眼帘,她转过头,又坐回刚才的位置。
她以为,他会出于绅士的礼貌坚持一下送她回家。可是他不再客气,转身就走了。
看着那辆深蓝色凌志消失在十字路口的尽头,她的心继续地沉了下去。
夜色在没有星星的天空里沉淀,沉淀了人的酸和痛。
明明是那样地眷恋着、入骨地思念着、疯狂地想拥有着,为什么她在你眼前,你的心里却又只剩下了痛。释放了压抑许久的想念,好不容易见到她,为什么却还要心口不一地逃开她……奕天双手茫茫然地搭在方向盘上,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自己住的小区。
——如果还有什么交集,那么也只是半陌生的朋友了吧。她早就放弃得干干净净,你也该潇洒地放手。这样对大家都好。
但是为什么心底刻骨的眷恋,把所有的思想都填得满满的,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晚间的溶潭,墨如一池黑玉。奕天奇怪怎么就绕到这里来了。
车灯长长地打过一条小巷,在一座单元楼前停了下来。那个熟悉的窗户此时还没有光。
原来她还没回来。他坐回车里,打开CD机,播了一支曲子。他没有买过CD,只有一张,是她送给他,她很喜欢的。
如水行云的曲调,如同现在的她飘荡的目光,充满了忧伤。他的心里突然一阵揪心的痛。
一盘CD反复播了好几遍,再抬头看那个窗户,还是漆黑的。看看表,已经十点半了。
——她还没回来?!应该在他出了名缘酒吧,她就去了公交站台,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
他的心里顿时慌乱起来。五年前邱悦出事躺在墙角的景象又清晰地浮现出来……邱奕天,你怎么搞的!
方向盘飞快打个转,长长的车灯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他拨通她的手机号,但没有人接听。他只觉得浓重的担心和焦躁一起冲上了心头——佟雨墨,你在哪儿?
深蓝色凌志飞速穿过一条条街道,他在每个公交站牌旁边搜索她的影子。但是没有看到她。蓦然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也许已经在车上了?也许自己神经过敏乱担心……猜测着,他的心里火燎一般。
禁锢许久的揪心和怀念,如同火山的爆发,瞬间充斥满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再次胡乱地摸起手机,又拨通了那个号码,仍然只有阵阵“滴”的长音。佟雨墨!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努力让自己定神下来,一个灵光闪过,怎么没想到去名缘酒吧问问!
心急如焚地冲进名缘酒吧,他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走。她躺在他们喝过咖啡的那张桌子上,面前是两个空空如也的酒瓶。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
“干什么……”她含含糊糊地一面说,一面又睡了下去,浑身是一股浓烈的酒气。
见鬼!这个女人!她喝了多少?!他搂住雨墨的肩膀,试图让她站起来。
她扬手一推,想挣脱开去,“谁啊……别碰我……”
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已经不很清醒的神智,一把将她搂过来,向门外走去。
“放开我,你是谁啊……放开……”她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他紧紧搂住她,“雨墨,是我,奕天,邱奕天。你醒醒!”她这个样子让他害怕。
她酒量太差,今晚又喝了太多,早已经迷迷糊糊了。只是听到“邱奕天”这个名字,她居然安静下来,任由他把自己抱到车上。
刚进车门,她突然动了一下,头重重地撞到了车窗上。邱奕天心里一阵抽搐——雨墨!
他把她放在车的后座上躺好。她的眉头紧皱,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嘴里还在喃喃念着什么。他没有听清。
雨墨,对不起……他发动车子,慢慢地开回他的住处。
他住九楼,一套不大的两居室。一个月以前回到A市的时候,他刚买下了这套房子。
他把她从车里抱出来。她好像已经睡着了。婴儿似的睡脸,一如几年前在公车上,她睡在他的肩。
他心疼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她,她的头因为刚刚的撞击,起了一大块青红的伤痕。
这样抱着她,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温度,梦寐多年,她终于这么近。
可是雨墨,你已经不会再属于我了,是吗?
她好像睡得并不安稳。浓烈的酒气依然弥漫在她身旁。
奕天没有按电梯。怕弄醒她,他抱着她走了安全通道的楼梯。他轻脚走在楼梯上,就是这样靠近的距离,等她醒来,也许什么都变了吧。
她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喃喃道,“对不起……”
他心里一怔,继而看看楼梯间的指示灯,一个亮红的“9”。“雨墨,我们到家了。”
——很久以来,他想跟她说的这句话,他以为此生再不能说这句话。即使雨墨,你不会回来,我们也不会有“家”。
把她放在他的那张床上的时候,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肩。他的心里猛然的悸动。但看到她依然神智不清的时候,他推开她的手,扯过被子将她盖好。
心里面锥心刺骨的疼。
“对不起……不要……”她轻轻地发着抖,眉头凝住,似乎正经历一个恶毒的梦魇。
“雨墨……”他握住她冰冷的手。
好像感受到他的温度,她渐渐安稳下来。
“小悦,别,别跳……爸,妈,等我……等等……”她的眼角一抹晶莹,泪若秋霜。
他心疼地看着她,轻轻拂去了她眼角的泪。她的额头渗出了一些汗珠,他拿手试了试——发烧了。他于是起身去浴室拿毛巾。
“奕天,我错了……”
这一句,他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