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已有雪飘过》语莫

4、第4章

　　懵懵懂懂之间，岚雪走入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那是一个方方的四角院落，院落里的花草错落有致，芬芳典雅。似乎有很多花草，岚雪都不知道名字，只是觉得它们各俱姿态，美不可言。而小院的香气是淡雅的，与她在公园中踏青时所感觉到的空气的味道绝不相同。院落的中间是一棵古老的梅树，梅树不高，枝叶也不茂盛，骨干却显得很粗壮。

　　内心深处，岚雪很想知道，素洁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是否也食人间烟火，是否她也曾在这个世界上经过。

　　素洁，站在屋廊下，阳光中浅笑颦兮，阳光中，夺人眼目。

　　“小姐，这毒日头下，您还是进屋吧，春燕给您沏了一壶冰茶，最是解暑消渴的。”

　　“春燕，如果我们能种些紫藤，岂不是有更多的颜色？淡淡的紫色，必定是爽眼的，你说呢？” 素洁的眼中仿佛已经看到那一藤藤淡紫的花串串开满小园，她希望她的小园是五彩缤纷的，仿佛她自觉她的那颗心，也是充满各种颜色的。

　　素洁没有很多机会，走到小园外面的世界，但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姿多彩的，每年只那麽一次，她可以随太婆到宣缘寺叩见元洪法师，那是她仅有的机会，去看看小园外的天空。夜深人静时，素洁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小园外的人和她拥有着同一个月亮，她常常默默地对着月亮发呆，春燕常常笑着奉上一杯茶，和冬梅嘲笑她们有一个见到月亮就发痴的小姐。

　　素洁轻挑开轻纱帐帘，走入小厅中，端起那盏冰茶，刚要浅酌入口，冬梅掀开门帘，一脸的红晕，喘息着道：“小姐，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从广州回来了！ 现在前厅见老太太呢!”

　　素洁的茶杯抖动了一下，逸文回来了，那个曾经时常令她头痛的逸文回来了。素洁的眉头轻轻一皱，持着茶杯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一瞬，难道那些头痛的日子就要回来了吗？不应该啊，逸文在她眼中是可爱的，曾经她为这小园中失去的一抹火红的颜色而失落过吗？因为逸文，她的如水一般的生活中才多了些波澜，难道不是吗？

　　“小姐，逸文少爷好帅阿！ 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呢。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顾先生......”

　　“冬梅，让我来为你做幅画，好不好？”

　　“小姐，你要画我？”　冬梅迷惑地看着素洁，怎么小姐转了话题，难道小姐不关心逸文少爷？

　　素洁淡淡地笑着，放下茶盏，走到桌案前，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宣纸。“春燕，帮我燃一炉香，好吗？”

　　素洁喜欢在袅袅的炉香中，画下她眼前的世界，虽然，这个世界有些狭小。

　　素洁的身份在这座宅子里是特殊的。

　　十六年以前，当她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就被人抱过了那一道道的宅门，从此，素洁的记忆里，生命仿佛就是四角形的。四角的天空，四角的园子，四角的厅堂，四角的花圃，四角的紫檀木台桌，四角的卧榻，就连那青色的砖瓦都是冰冷的四角形。梦中的素洁，仿佛自己也变成了没有温度的四角形，她挣扎，她哭喊，醒来却永远是雕刻着青花的四角冷硬的檀木大床。而她的小小的身体，就被这又冷又硬的大床裹盖着，空空洞洞的，让人不寒而栗。

　　逸伟-一个五岁的可爱的小男孩，就在十六年以前，素洁被抱入这所宅子的晚上，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是莫家的长孙。莫老太太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希望挽留住逸伟的脚步，而素洁的到来也没有拯救这个幼小而可爱的生命。而素洁就这样成了这座宅子的孙少奶奶，不曾拜过天地，也未曾留住逸伟小小的生命。

　　因此，莫家老太太认为素洁是一个不祥的小生命，却也是宅子里名义上的孙少奶奶。潜意识里，莫老太太认为是素洁的到来，带走了逸伟-她最珍爱的长孙。也因此莫老太太对素洁的感情是复杂的，素洁在她眼中，既是长孙媳妇，却也是一个不祥的女子。

　　素洁专著的画着，在淡淡的兰花香中，纤细而白净的手腕握着笔管，时而有力，时而轻柔，间或重染，间或轻描，一缕青丝已滑落耳畔，微痒。

　　一盏茶的功夫，一只活生生的画眉鸟儿已跃然纸上。只见它翘首于枝头，鸣叫状，与脚下春意盎然的枝柳相映成趣，侧耳聆听，似乎声声啼叫回响在耳边。

　　冬梅急急地走了过来，抢去看桌上的画纸，不无生气地喋道：“小姐，你说画我，怎么却画了一只画眉鸟呢？”

　　春梅正掀了帘子，端着一碟冰冻酸梅进屋，听此，言道：“那画眉难道不就是你吗?”

　　素洁边接了春梅手中的小碟，唇边含笑－－“有道是‘主人爱客，寻常迎送，鹦鹉在金笼’。那下次画只鹦鹉，好不好？”

　　正说话间，轻纱门帘一挑，进来一个素装的妇人。

　　妇人低头道：“孙少奶奶，逸文少爷回来了，老太太请您去前庭，有话吩咐。”

　　素洁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淡淡地道：“张妈，您先回去，我这就过去见太婆。”

　　午后，炙热的阳光灼烧着大地，天空中没有一丝云，苑中的花儿草儿，也打了蔫一般无精打采的矗立着。蝉儿不停歇地在树梢深处咏唱，花丛间的蝴蝶上下飞舞着，仿佛并不在意这炎热的季节。

　　素洁急匆匆地穿过几道院门，冬梅低着头，紧紧地跟在身后。穿过望月亭，素洁正缓缓的走下水榭，却看到荷花池旁，一戎装男子在毒辣的太阳下望着平静的湖水发呆。

　　“小姐，那是谁啊？这日头下，怎不怕呢？”

　　素洁本能的放慢了脚步，悄悄地打量着不远处的男子。

　　笔挺的身材，伟岸的背脊，一身戎装，脚下一高桶马靴，衬托得这男子挺拔如山中俊逸的松树。走近些，见他皮肤黝黑，双眉英挺，却目光炯炯，仿佛可以洞穿湖底。再近些，见他双唇紧闭，从侧面看去，抿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素洁停住了脚步，在不远处，注视着眼前的人，这是她第一次仔细地端详一个男子，如此认真的。

　　“小姐，他是一尊雕像吧？怎么不见他动动呢？”冬梅傻傻地问道。

　　素洁没有回答，缓神，低首，急步走过。

　　此时，男子仿佛听到了冬梅的声音，寒冷的目光寻了过来，注视着眼前匆匆而过的白衣女子，眼光片刻的停留，无语，又缓缓的转身，回到了刚才的世界。

　　冬梅看在眼中，抢上几步，在素洁的耳边小声道：“小姐，这是谁呀，怪人一个。”

　　素洁没有答话，心中却浮起了淡淡的涟漪。。。。。。